嚴明還記得他上次在冥辰湖由九冥引導進入湖底,那裡雖然也是水底世界,但水被完全隔離開,他就像在陸地上一樣自在。可這次,他得靠自己了。
師父說的沒錯,他是仙尊的轉世靈身,不死不滅,而且他現在已經修入仙境,不必怕水。但他在入水的剎那,還是有種被淹沒的窒息。水沒頭頂,下面是黑暗的無底深淵。
雖然完全沒必要,嚴明還是左手微動,默唸口訣,用生訣爲自己製造了一個結界。這個法力不是誰教的,而是嚴明在天樞的記憶裡發現的。
閒來無事的時候,嚴明都會放出神識,與天璣、天樞他們多交流,把仙尊各部分肢體的記憶和靈力逐漸融合起來。他就是在那時候發現這個法力的,當時覺得很實用,也在手邊結出過小結界玩,但都沒用在實處過,這還是第一次用。
結界在嚴明身周形成一層透明的保護層,把嚴明和水隔開,嚴明這才覺得稍微舒服了點。
這片水域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水下卻暗流涌動,隱隱帶着巨大的旋轉之力,把誤入此間的所有東西往水下吸引。
嚴明想自己控制方向,卻收效甚微。他有點擔心,如果現在剛進入這片水域都不能自控,那麼接下來的情形豈不是更糟糕嘛。而且他還想回來呢,這要不能控制自己的方向,還怎麼回來?
嚴明放鬆身體,放出神識,體會着水流的力道,讓自己在水中儘量處得自在。果然,嚴明在適應了這種環境後,稍稍提氣往上,結界包裹着他往上升了升。嚴明再提氣,順着水流的方向漂流沉浮,一點點躍上暗潮,又往上升了不少。
掌握了順應潮流順勢而上的方法,嚴明放心了。還好,還有辦法可以回來,那就夠了。
嚴明又放沉了身體順着水流向下,他要看看這水底到底有什麼。結界護着嚴明順流不停的兜圈子,隨着結界越沉越深,頭頂的陽光越來越遠,海底的光線也越來越暗。
嚴明的視力卻絲毫不受影響,他的瞳孔不斷調整着對光的感應力,仔細觀察着他能看到的一切。看久了,嚴明有點頭暈,這圈子轉得沒完沒了。嚴明捏捏自己的關衝、內關二穴,總算好一點。
不得不說這一塊水域其實非常熱鬧,被捲入水流中游不出去的各種魚、珊瑚的碎片、海藻等等。嚴明對海洋生物不瞭解,也知道這巨大的旋渦能把靠近它的所有東西都捲進來,十分危險。
嚴明捏着穴位,頭暈症狀總算好一些。可是當一頭巨大的鯨猛地撞上嚴明的結界時,嚴明被撞得在水裡連翻了幾個跟頭,左碰右撞一番來顛簸,他實在忍不住,一口吐了出來。結界裡一股酸味瀰漫,嚴明不得已迅速在結界裡又結了一層結界,然後把先前那個結界撤
掉了。
嚴明的防護結界被碰撞、拉扯着,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穩定感,又盤膝坐下把人中、涌泉和十宣都按了一遍,總算清醒了許多。
新的結界比之前那個小些,越往下被碰撞得越厲害,有時候巨大的水下生物甚至會把結界碰得到凹陷下去,擠到嚴明。嚴明努力用手腳撐着結界的外壁,這時他才覺得,被天璣、天權和搖光依附的手腳,比起他自己的手腳結實許多,他那條原裝的左腿已經疼得快要
斷了。
旋轉越來越快,空間在逐漸變小,嚴明能看到的東西都向他擠壓過來,有些生物被擠壓變形直逼到結界上,血肉近在眼前。視覺衝擊讓嚴明感到窒息,他深深的呼吸,努力調整着心臟平穩跳動,不給自己製造緊迫感。
很好,嚴明第一次經歷這種能把人碾碎般的擠壓時,結界的保護使他避免真的出現危險,但視覺上的效果還是給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壓迫。
再擡眼望着結界外的雞零狗碎,嚴明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可是傳說中失事飛機和海船在百年內多達上千次的地方,在水中卻沒看到一個與人類相關的物事。那些失事飛機和船的殘片呢?
不是說這水底還有陷落的古城麼?難道是因爲沒沉到底?
嚴明有些疑惑。
說起來話很長,其實一切變化來得都極迅速。就在嚴明投入水中不多時,就感覺到吸力越來越大,旋轉速度也越來越快,嚴明越沉越深,深到四周已經毫無光線,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嚴明還在往下降。
結界足夠結實,不會引爲水壓過大而傷到嚴明。但嚴明看到那些淺水生物承受不住水壓,血肉崩濺的樣子,讓他幾欲嘔吐,但他能做的只是閉上眼睛。
他在等待最後的墜落。
空間開始扭曲變形,嚴明確信那不是水壓造成的,而是空間本身的原因,因爲他在結界內感覺不到來自外部的壓力,但視覺上所有的東西,包括他低下頭看自己的腿腳時,都是扭曲變形的。
已經進入變形的空間。所有的東西被拉長成S形,順着水流旋轉的方向,旁邊出現崖壁,是到海底了?嚴明有些詫異。據他所知,這裡水深達四五千米,他這纔下來不到幾分鐘,就已經到底了?太快了吧。
在嚴明看來崖壁在迅速上升,事實當然是他在迅速下降,但嚴明並沒有失速反應。水下很乾淨,急流並沒有帶起沉澱物,這裡應該是早就被急流沖刷乾淨了。
對於這段海底印象,嚴明最後的記憶是一切都被拉長扭曲,卻沒有痛感。然而在視覺上的強烈衝擊已經讓他感到不安,他從不曾想像過,自己的身體可以變成這副模樣,細長得如同拉絲,脆弱得幾欲斷裂。
嚴明在驚恐中急速旋轉着墜入黑暗中。
恢復意識時,嚴明睜眼看到的是滿眼璀璨的光。他腦海中還留着昏迷前的殘影,他趕緊看看自己的身體,還好,看起來很正常。
他又定住目光看了看那些光,天吶,都是寶石,地上散落的,巖壁上鑲嵌的,在光的照射下,熠熠閃光。
光?嚴明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光影裡,看着天邊的那個太陽。太陽看起來有點不對勁,跟平時看到的不太一樣。但是哪裡不一樣呢?小一些還是大一些?方向不同?嚴明沒想明白。
他向四周望望,一片荒涼,放眼除了青灰色的岩石,什麼都沒有。
沒有綠色,沒有水流,沒有生命,一片死寂。是的,嚴明敢斷定,這裡沒有任何生命,以他敏銳的五感,在這裡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和聲響。
嚴明一下子醒悟過來,這裡難不成就是他要找的地方?玉衡或開陽就在這裡?可是他明明在海里,怎麼會到了這裡呢?
結界沒有了,他的結界爲什麼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沒有了?嚴明試着調動法力,用左手結了個小結界,像他很多次嘗試的那樣。左手手心裡出現一個透明的圓形罩,雖然透明,但嚴明能看出透過結界,指紋有細微的變化。
不錯,結界能力還在,只是那個保護他的結界自動消除了,原因不明。
嚴明退回到光線照不到的陰影裡,他想看看石壁上閃耀的鑽石。雖然他對這東西並無愛好,但不妨礙他需要用錢的時候拿這東西出來換錢。
一進入石壁下的陰影裡,嚴明注意到他剛纔醒來的地方有一整塊圓形的岩石,像菩薩座。這種極規則的圓形,不太象是自然形成,那麼,這沒有生命的地方,也曾有別人來過,而且雕了這麼個圓形座?這東西是用來幹嘛的?
嚴明先用匕首撬了些鑽石放進儲物戒指,再去查看那塊圓形的石頭。石頭表面有些細細的花紋,是一圈複式線條的三角紋,裡面圍着一圈同樣複式線條的波浪紋。中間是放射狀線條,由中心一個圓點發出。
那些花紋刻在青灰色的石頭上,纖細而規整,看起來十分漂亮。嚴明用手順着那些紋路摸着,忽然眼前視覺扭曲起來,就像他在海里時最後的記憶。
嚴明以最快的速度一個翻滾滾落一旁,就見那塊圓石象水波一般蕩了蕩,又恢復了正常。
嚴明愣在那裡。
“那是一個傳送陣。”一個聲音在嚴明腦海中響起。
“應該沒錯,是個傳送陣。”另一個聲音說。
嚴明神識凝定,內視識海,原來是天璣他們在說話。
“什麼是傳送陣?”嚴明的神識問。
“就是能把你從一個空間直接送到另一個空間的陣法。”天璣說。
“你們見識過這個?仙尊的記憶裡怎麼沒有?”嚴明發現這個圓形石塊後,就一直搜尋識海里的相關知識,什麼都沒發現。
“仙尊沒遇到過這個,只是聽天帝提到過一次,說是燧皇忽然不見了,可能通過傳送陣去了別的地方。因爲大家都不知道傳送陣是什麼,所以當時聽的也不明白,事後幾乎都忘了。如今看來,這個古怪的東西可能就是傳送陣,所以纔會把你從海底送到這裡來。”天
樞說。
嚴明幾乎沒聽到過天樞一次說這麼多話,聽得十分仔細。聽完了他回着看着那個圓石頭,問:“這就是個空間穿越裝置啊,可是怎麼控制距離呢?控制不好就會被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嗎?”
天樞道:“不用擔心這個,並不是任何地方都有傳送陣的。大概一個傳送陣只能送你到一個特定的地方,比如你在海底就被傳送到這裡來了,剛纔如果你沒滾下來,說不定又被傳送回海底了。”
“這樣啊!”嚴明道,“我還擔心會呆在這裡沒辦法回去呢。既然這麼方便,那我就可以安心找玉衡了。”
“你怎麼知道這裡是玉衡而不是開陽?”天璣問。
嚴明道:“我不知道啊,我就這麼隨口一說。”
“也許這正是你的判斷呢,但願如你所說,我們能在這裡找到玉衡。”天璣說。
“找到開陽不也很好麼?”爲什麼是“但願”呢,好象更期待玉衡似的。
“玉衡是仙尊的身體,找到玉衡,附上你的身體,你再回去的時候,在海底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天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