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那位大王子已經不再帳篷裡了。昏黃的油燈發出的光芒,使得靖銘不得以用力閉了幾下眼才適應過來。
尚來及仔細觀看這個自己不知道躺了多少天的帳篷,靖銘就被帳篷外傳來的一陣笛聲吸引過去。曲調婉轉,顯示那吹笛子的人,笛意不錯,不過,更讓靖銘注意的卻是那隨着笛聲放佛充塞整個天地一般的悲傷。
艱難起身,下牀。被笛聲吸引住的還尚未徹底清醒過來的靖銘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爲什麼作爲俘虜的自己,會有如此的優待,就直接搖搖晃晃出了帳篷。
明亮的月光帶着草原夜晚特有的徹骨冰寒照耀在靖銘身上。察覺到背後傳來的牙齒撞擊的格格聲,那吹笛的人,放下手中玉笛,轉過身來。
藉着月光,靖銘一下子就認出這個文藝的演奏者,正是那時候出現的大王子!
“哦,呵呵,你醒了?外面天冷,你身上帶傷,還是回帳篷裡吧!”溫和,不似胡人的聲音響起,然後那人走過來,拉開了帳篷門自顧自走了進去。
“...”看着帳篷上被燈光映出的瘦弱影子,實在凍得不行的靖銘,隨後走進了帳篷。
剛進帳篷,那位大王子直接遞給靖銘一個杯子。
“來,喝杯熱馬奶,暖暖身子!”
當然,草原人習慣的飲品,不見得來自九州的人就能夠喝的來。那位王子在火堆前慢慢坐下,滿臉戲謔看着痛苦捂着胸口乾嘔的百里靖銘。
這表情,靖銘很熟悉,這明顯是故意的!可是,被帳篷外的寒意刺激從而徹底恢復清醒的靖銘,此時可不會計較那位王子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因爲,此時,他極有可能身在王庭,自己面前的那個則可能就是王庭的少主人。不管,那位大王子爲何現在對他如此客氣,總之,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別找事的好!
“這是,王庭?”靖銘不確定問道。
“當然!不然,你以爲呢?哦,自我介紹下,我叫拓跋翰,額,現任大汗王的兒子!”那個自稱拓跋翰的王子一邊喝着馬奶,一邊打量着靖銘。
“我,百里靖銘!”出於禮貌,靖銘也報出身份。
“有趣的名字!我聽人說起過趙藩有位姓百里的大臣,你們什麼關係?來,過來坐,哦,那馬奶你喝不習慣的話,就別勉強了!給你這個好了!”拓跋翰再次遞過來一個杯子。
“沒有關係,純屬巧合!”靖銘面不改色心不跳。
從容接過那個杯子,有了經驗的靖銘,小心翼翼聞了下,還好,是茶水!
“哦,這樣啊!你這樣信不過我,我可是會很傷心的啊!”拓跋翰看着靖銘的動作,竟開起了玩笑!
看着這個表情,靖銘徹底疑惑了。
“我有幾個問題!”靖銘放下杯子,認真看着那胡人王子。
看着靖銘那嚴肅的表情,拓跋翰以爲他要問什麼很了不得的問題,於是也放下杯子,一副認真回答的問題的表情!
“你說,我知無不言!”
“這真是王庭?”靖銘鄭重問道。
“當然!”拓跋翰輕皺眉頭。
“你真是胡人?”同樣鄭重無比的語氣,問出了這麼個白癡問題。
“雖然你對我的稱呼不好聽,要知道,我們可是自稱長生天的子民的,可也算實事!”眉頭的那道溝壑更深了。
“我是九州人?”
“廢話,這還用問我?”頗感浪費表情的大王子有些苦笑不得了。
“然後,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被你們抓來的?我是雁門衛戍士兵?”無視拓拔翰那精彩的表情,靖銘繼續他那白癡的問題。
“當然知道!我說,你想問什麼,能不能他 媽一次說完?”拓拔翰抓狂了。
“我他 媽就是想問,你這麼位胡人,哦,那什麼長生天的子民的王子,用得着這樣對待我這個俘虜?想從我這得到什麼?那你真的想多了!現在我只有一條命,對了,這條命,還是被你給救回來的!”靖銘也怒了!
“...”
“有人告訴我說,你很有趣而且...很嚇人!所以,我才專程在這守着你醒來。現在看來,你,果然很有趣啊!至於你的命麼,現在說被我給救了,太早了。過幾日,我父王召見你之後,再看你活不活的下去了!哦,對了,和你一起的那些士兵的命,和你一樣,也要等那時才能決定是死是活!”拓跋翰捏起杯子,慢慢說道。
“什麼?你是說他們現在還活着?”靖銘大喜。
“過幾日,就不一定了!時候不早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對了,好好享受這幾天吧,可能過幾日,嘿嘿,你明白的啦!”拓拔翰拿起笛子,玩味的看了靖銘一眼,而後慢慢步出帳篷。
“這混蛋!”看着那樣的表情,靖銘心火漸旺!至於,過幾日的生死麼,他倒是不怎麼擔心,反正命都是你們救的,再收回去又如何呢!況且,看哪位王子的表情,那位大汗王召見自己,極有可能有驚無險!
次日,尚在夢中的靖銘再次被一陣哀樂一般的笛聲吵醒!
“我說,你就不能吹些歡快點的東西啊?這樣大清早的,淨吹些傷心的玩意!”掀開簾子,靖銘對着那個吹笛子的身影大吼道。
難得,以昨晚看來,那位頗喜歡插科打諢的王子,此時,卻沒有反駁靖銘。
沉默了好久,就在靖銘自己都不好意思的時候,拓拔翰開口了。
“現在草原上,瘟疫正在折磨着我的族人,每天成千上萬的族人倒在我面前。換做是你,能吹的出歡快的笛聲麼?”拓跋翰回頭,滿是血絲的雙眼看着靖銘。
“...”
“對不起啊!”靖銘撓頭。
“沒事,不知者不罪!”
盯着朝陽,拓跋翰與靖銘同時陷入了沉默。
好久,拓拔翰再次出聲:“你看,這無邊草原,多麼美麗啊!可是,在這美麗的草原上,我們這羣長生天的子民們卻要面對很多災難...”
“狼羣,瘟疫,乾旱,風雪!”靖銘接口道。“我父親和我說起過!”
拓拔翰深深看了靖銘一眼。
“你父親看來也不會是無名之輩吧!可是,他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就拿瘟疫來說,在九州上,你們擁有豐富的藥材,技藝高超的大夫。草原呢?那羣巫師,已經跳了好多天了,可是,很明顯,沒用!至於藥材,我們平日使用的藥材幾乎全來自與九州的客商。現在,瘟疫已經在我五部同時爆發,客商們害怕瘟疫,不敢進入草原。單憑往年交換留存下來的,根本不能應對如此大規模的瘟疫。百里靖銘,你看,這是不是長生天在懲罰我們啊?”
靖銘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天地不仁,所以成事在人!我好像記得,有人和你說過,很快就會有貴人來幫你們祛除瘟疫了?”
“是啊。只希望那人早點出現吧!不然,草原上,不知道有多少族人會回到長生天的懷抱裡去!”
靖銘沉默,原本,作爲殺戮自己同袍的胡人,靖銘不說是仇視,至少也會漠然,可是,站在這位大王子身邊,感受着從他身上散發的悲傷氣息,靖銘,開始同情起那些正遭受災難的胡人。
這樣,每日陪着那位大王子,或者說那位大王子每天陪着靖銘,兩人竟漸漸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同樣喜好樂曲,同樣喜好古今趣聞,更難得的是,靖銘發現這位胡人王子竟然同樣精於棋藝!相處越久,靖銘越是發現這位大王子很和自己很相似!
就這樣,下棋,吹笛,聊天,直到這一日,有人來到靖銘面前,那人正是將靖銘帶回來的胡人大將赫爾赤!赫爾赤帶來了大汗王的召見靖銘的命令!
王庭,其實和皇域很相似,由於貼近無定河,又有牧草肥美的大片牧場,使得這裡,成爲草原上爲數不多的幾處適合胡人定居的區域!作爲統治整個草原的核心地帶,這裡是胡人歷史上最爲慘烈的地方。五胡奪庭大戰,這裡便是主戰場!
今日的王庭很熱鬧,雖說,當前草原瘟疫勢如水火,可作爲大汗王駐地的王庭,相對卻安全很多。於是,赫爾赤一次醉酒後泄露出來的消息,便引出了胡人們的好奇心。得知大汗王今天要召見那位很嚇人的來自九州的少年,胡人們沸騰了。他們崇拜勇士,不止是對本族的勇士,外族的勇士也同樣會得到他們的尊重!
當赫爾赤低着頭出現在王庭中央那座最大的金帳前時,有大王子陪着的百里靖銘也同時出現在胡人面前!
當帶的大汗王,拓跋山月,此時,正倒揹着雙手,站在金帳前,看着慢慢走近的百里靖銘。
“參見父王,大汗!”拓拔翰,赫爾赤對着大汗王行禮。
久久沒有得到大汗王的回答,拓拔翰疑惑擡頭,赫然看見,那位百里靖銘正傲然站在原地...與大汗王對視!
“你想死啊?還不快行禮!”拓拔翰急忙拉住他那位朋友。
“哼,好大的膽!在本王面前,竟然如此無禮。看來,就算是有勇,也是莽夫之勇,不值得本王去下心思去對待了!來人,將這個趙人給我拉出去砍了!”對靖銘的表現很憤怒的拓跋山月直接起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