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傳來死寂的聲音,我帶着呼吸機,發出輕不可聞的喘息。
陳婉憤恨地盯着我,目光幾乎要將我凌遲。
“都是你,聶影。你只知道我送你入夢,你卻不知道,當天樑子彥差點帶走你的時候,將軍拼盡好不容易凝聚的魂,才把你救了回來。”
“你明明早就該死,可將軍捨不得。他與樑子彥搏鬥,可他好不容易凝魂,哪是樑子彥的對手。”
陳婉雙眼充紅,眼眶散發着寒意。
我一懵,不可置信。
難道,慕長安已經不止一次救過我?
哪怕他是一隻需要被拯救的鬼,卻依舊在拯救我?
我看着歸來,希望陳婉說的不是真的。
歸來卻別過我的目光,眼神帶着沉痛。就連鄧凱,也低下頭。
真相,往往會讓人失去最後的倚靠,卻不得不接受。
慕長安,我對不起你。
你不該救我,不該。
不管誰是誰的前因,誰爲誰種下後果,你都不該爲了我,把自己傷得魂飛湮滅。
聶影不配你的垂憐和拯救,不配。
陳婉衝到我面前,捏着拳頭幾乎就要打我的臉。但始終,沒有落下拳頭。
她的眼淚,滴落在我臉上,溫熱地疼。
“聶影,你就是紅顏禍水。將軍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有了一絲血肉,見你被樑子彥糾纏,毫不猶豫爲你擋下攻擊。可是,將軍自己卻……”
陳婉忽然蹲下身,在病牀前嚎啕大哭。
“他救了你,自己越來越虛弱,甚至差一點散了魂。我不得已,才爲你護法,送你入夢。”
“你要知道,你是唯一能救將軍的藥,只要有你的血,將軍就會活過來,徹底活過來。”
陳婉徹底蹲坐在地上,壓抑許久的情緒,徹底爆發了。
鄧凱和歸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們的目光在陳婉和我身上來回遊移,最後竟低下頭去。
“只要你的幾滴血罷了,你只需要在陰間多呆幾日罷了,可你竟不願意?聶影,你前世欠將軍的命,害他被千刀萬剮,血肉模糊;今生,你變本加厲,
讓將軍徹底魂飛魄散了。你真的夠狠!”
陳婉站起來,盯着我的眼睛,惡狠狠道,“我真的很想殺了你,殺了你……”
我呼吸一窒,直視陳婉的眼睛,眼睛滴出了液體。
“阿影。你的眼……”鄧凱推開陳婉,把我護在身側,嚴厲道,“陳婉,看在慕長安爲阿影所作的一切,我放過你。但,你若再讓阿影傷心,我一定會殺了你。”
鄧凱冷冷威脅,陳婉卻發出鬼魅的嘲笑。
“就憑你,也能殺了我?鄧凱,你的皮囊雖然還能行走,卻依舊是一具行屍。你每天必須吸食人血,才能保持皮囊的鮮活。你這不人不鬼的屍體,如何殺得了我?”
陳婉瘋魘地嘲笑着,彷彿癲狂。
鄧凱,需要吸食人血,才能活着?
不,老天,求您把所有罪孽都讓我承受,不要再折磨其他人。
鄧凱,幾乎在這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了。
我已經不知道誰還會對我好。
“阿影,別哭,沒關係,沒關係。”鄧凱手忙腳亂,伸出手想接住我的淚,可下一刻,他的眼睛變得通紅,幾乎控制不住朝我撲來。
“鄧凱,那是聶影。”
歸來暴怒,施出一個手結,把鄧凱彈開。
我恍然大悟,看着鄧凱逐漸消失的獠牙,眼淚滴得更兇。
確切地說,那不是淚,那是血。
我的淚,已經滴乾了。我如今可以滴落的,只有血。
鄧凱盯着我的眼角,獠牙再次閃現出來。他控制不住對血的渴望,而我的血,對天底所有魂靈來說,都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何況,我的血和慕長安交融凝結。
“對不起。”
我耳畔響起鄧凱最後的歉疚,看他衝出了病房,落荒而逃。
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我讓鄧凱成爲一具需要吸食血液的行屍。罪魁禍首,是我。
“哈哈哈。”陳婉瘋魘地狂笑,花枝招展,“聶影,你的狗也走了,你在乎的一切,都會消失殆盡。這是你的報應,報應。”
歸來終於看不下去,怒斥道,
“陳婉,你給我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你給我滾。”
陳婉卻住了聲,詫異地嘲笑道,“歸來大法師,你也被這隻狐狸精迷惑了嗎?你爲了把她從往生池救出來,不惜逆天施法,折損陽壽。你已經活不了多久,還在爲她擔憂?”
陳婉再度語出驚人!
“聶影,你還不知道吧。你眼前的男人,一直愛着你呢。哪怕爲你折損陽壽,也要把你從往生池帶回陽間。因爲你,歸來再不是清心寡慾的得道法師,不過染了情劫的俗人,而且命不久矣。”
陳婉再度發出詭異笑聲,她說出的每個訊息,都讓我生不如死。
“小婉,求你,求你殺了我……”
我哽咽,血淚翻涌。
“小婉?小婉已經追隨將軍而去了。我不會殺你,我會好好保護你,保護慕家最後的血脈。你給我好好養胎,別想着把孩子打掉,如果你敢那麼做,我會讓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走到歸來身邊,對着歸來脖頸用力一敲,歸來如同稻草般輕輕跌落在地上。
怎麼會?歸來怎麼會被陳婉控制?
“你以爲你怎麼回來的?歸來用了逆天的咒法,三生陣,將他、鄧凱和我綁在一起。在你離開往生池的那一瞬間,我用咒語偷光了歸來所有的法力。他依然是個法師,卻是沒有法力的法師。”
我臉色蒼白,看陳婉因爲仇恨扭曲的臉,無法說出一個字。
“聶影,我會讓你眼睜睜看着每個你在乎的人慢慢死去,這是你的報應,你的報應。”
陳婉把歸來踩在腳下,眉梢盡是陰狠。
她瘋了,被仇恨逼瘋,也被我逼瘋。
“你一定要好好生下慕家的少主,否則,我會立刻殺掉歸來,殺掉鄧凱。”
陳婉,果然是我最好的姐妹,永遠知道用什麼方式威脅我。
她要我肚子裡的胎兒,在我產下這鬼胎後,用更殘忍的方式折磨我。這是她給我的報復,因爲我害死了慕長安,害死了她心中唯一的神袛。
我滿心的抱歉,我真的害了太多人。
歸來、鄧凱、小婉。
還有,慕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