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生死。卻難,一往情深。”孟婆喃喃,似在說我,又似在說她自己。
“孟婆,求你,對我說說他的事?”我哽咽,眼睛溼潤了,痠痛辛辣的刺痛,卻比不過心頭的疼。
孟婆依舊望着遠方,淡然道,“我每天都在這裡望對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些靈魂,守着那棺槨,在奈何橋邊遊弋。”
“他們不願渡河,更不願喝下這盞湯。因他們不想遺忘,哪怕心頭是渺茫的絕望。記憶,是有生命的,他們不願意丟棄記憶,卻永遠守着那棺槨,爲那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誓言。”
我面色發寒,見孟婆看我的眼神越發凌厲,不解道,“爲什麼不可能實現?”
孟婆晃動手中的琉璃盞,目光終於有了神色,卻是濃濃的輕蔑和不屑。
我猜,她心中一定很鄙視我。又或者,她所期盼的那人,是慕家中的一個。很可能,還是慕長安。
我發出一絲苦笑,慕長安果然是最受關注的,不論是人間,還是地府。
孟婆卻擡起眸子,厲聲道,“別妄圖揣測本神的心思。”
她薄怒,琉璃盞慢慢晃動着。
我坐起身,盯着那琉璃盞,眸光清冷,“孟婆,你說錯了。這一世,我已經給了慕長安所有的血。”
孟婆卻粗暴打斷我,淡漠道,“即使你給了血,你依舊是你。過程雖有變化,結果卻讓慕長安魂飛魄散。”
“聶影,你是固執的,千萬年來,你從來沒有妥協過。從前不會,現在也不會,而將來,則沒有必要了。”孟婆的怒意再度噴發。
“可是,我已經給了我的所有。我也想過救下慕長安,我真的想過。”
我蒼白無力的辯解,繼續遭到孟婆嘲諷。
“你不會解除血咒,就算再過一千年,你還是你。”
孟婆第一次低眸看我,我竟看到一絲悲憫。哪怕藏得極好。
“不過,我該謝你,你的執拗,讓我看着對岸千萬年。”
我木然地看着孟婆的臉。
“你不必懂,也不會懂。你現在,可以選擇了。”孟婆怒意漸平,把琉璃盞遞給我
,涼薄道,“現在,你該做選擇了。”
我緩慢擡起手,默默接過她手裡的琉璃盞。
孟婆臉上閃過諷刺。
我視而不見,閉上眼對着她微笑,“孟婆,這一次,我恐怕會讓你失望。”
奈何橋邊,往生池畔。我把琉璃盞丟進往生池,奮不顧身跳進往生池中。
不管這次面對的是什麼,我再也不要忘記前世。慕長安已經不在了,我更不能丟棄對他的記憶。
這是我的虧欠,更是我的命運。
孟婆詫異地看着奮不顧身的我,脣角微微上揚。她站在池邊許久,隨後將琉璃盞的液體,徹底倒入池中。
“慕容衝,我只能幫你到這兒。”
孟婆望着奈河對岸的慕家軍,微微頷首。
千萬年來,她每日在奈何橋上行走,給無數魂靈遞上孟婆湯。
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喝下一盞,徹底忘了所有。
可是,她不願意。她的心時刻提醒着,她永遠不會忘記與慕容衝經歷的種種。哪怕他們會永世隔着這座奈河,一個在河中央,一個在河岸。
我睜眼醒來,正坐在八卦符陣中央。
歸來、陳婉、鄧凱分別坐在符鎮對稱的三個位置,嘴裡唸唸有詞。
“影兒。”
歸來首先睜開眼,喚着我的名字。
我驚詫,脣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
我又回到人間,帶着對慕長安的記憶。
我面前的每一個人,都是老天對我的審判和懲罰。
“阿影。”鄧凱隨即睜眼,眼神關切。他滿色微紅,彷彿剛剛收回意識,默默盯着我的眼睛。
“別白白浪費了修爲。歸來,你再也無法治好我。”
我開口,見歸來走進符鎮,捏着我的脈搏,絲毫不顧及我的拒絕。
“你昏迷整整一個月,你在陰間呆了太久,如今是個會思考的活死人。”
我搖頭,對歸來露出一個戲謔的笑靨。他面色一僵,肩膀竟不自覺抖動。
“歸來,你先走吧,我不會有事。”我努力保持微笑,手背摸着腹部,想驅散忽然
來臨的痛覺,
歸來如臨大敵地看着我的臉,幾乎想把我盯出一個窟窿。
“你去陰間燒壞了腦子?”歸來聲音不大,但漫天飄逸的長髮,卻讓他的俊顏變得更鮮活了。
“你知道慕長安的信息嗎?”我淺問,依舊不肯死心。
“魂飛魄散算嗎?”歸來聲音很小,刻意屏蔽了慕長安訊息,打橫把我抱出符鎮,在鄧凱驚詫的眼神裡,把我送回了房間。
“聶影,請你看清楚一點。這兒是人間,這不是地府。”歸來顧左右而言他,絲毫不迴應我的問題。
“我不管這兒是哪兒,我只問你有沒有慕長安的音信。”
“聶影,你不是最好的答案嗎?如果慕長安還在,你怎麼有機會回來?
“歸來,你能救他嗎?哪怕救回一魂一魄。
歸來充耳不聞,只把我送到臥室綿軟的大牀上,用力捏了我的手心。
“聶影,慕長安已經走了。”
歸來一錘定音,徹底打碎了我的幻想。
陳婉衝到歸來身邊,眸子血紅地盯着我。
“聶影,你還我的慕將軍。”
陳婉悲壯地望着我,眼淚終於掉下來。
“你害死了他,怎麼還有臉回來?你如今不是純粹的人,你不怕我殺了你?”
陳婉快步來到我身邊,就要卡住我的脖子。
歸來卻拉住了她,抱着我頭也不回進了臥室。
“妖女。”陳婉對我啐了一聲,越發憎惡我。
“歸來,你早晚也會被這妖女害死。”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和陳婉,徹底各奔東西。
“陳婉,她懷孕了。”歸來對門外鬱難平的陳婉低聲呵斥,彷彿在飽受失落低靡後,渾身散發着法師的凌厲和自信。
陳婉的臉色越發精彩。
“我懷孕了?”我盯着歸來,希望他診斷錯誤。
在陳婉驚詫的眼神中,我徹底清醒了。
我懷了慕長安的孩子。在慕長安魂飛魄散後,我懷孕了。
我看着歸來剛毅的臉頰,再一次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