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午後，溫熱的光芒照射着思政園，泛着陣陣金光。
慕長安跪立在地，拳頭緊緊攥着，發出一絲沙啞的聲音，“子彥，你何苦逼我？”
這是年少時候互相陪伴的情分，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子，在歲月的砥礪中，一個成爲甯國之君，一個成爲護國大將軍。他們分別擔任着甯國最重要的職位，甚至爲了共同的理想戰鬥着。
樑子彥面色一顫，有一絲無法忽略的怔忡。
三年了，慕長安這一聲子彥，幾乎讓他想起了過往無法磨滅的歲月。他們共同長大，一直是極好的。在王權的爭奪上，慕長安無疑是最大的助力，才讓他在衆多兄弟中殺出血路，成爲一代君主。
如今，他跪立在地，掙扎着叫他不要逼他。
樑子彥心中閃過一絲惱恨，恨慕長安的隨意不甘，恨自己的無能爲力。
“君無戲言。這是王令，三日後，大軍立刻出徵苗疆。朕要你剷除掉苗疆所有勢力，攻佔南疆地域。”樑子彥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慕長安擡起頭，眸子一片清冷。他明白，他與樑子彥兒時所有的情誼，都化作了煙雲。從此之後，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而他只是君王用以鞏固王權的殺人機器。
也罷，手染了無數鮮血，多殺一個苗疆，又有何難？
百年後，他再到黃泉地府向所有人賠罪吧。阿鼻地獄裡的所有痛苦，他會一一承擔。
幕府。
慕容衝坐在大廳主位，面無表情摸着手裡的長刀。見慕長安從正門走來，眸子一擡，“監令一刻前宣讀了陛下聖旨，三日後出征苗疆！”
慕長安脣角一勾，卻只得拱拱手，“陛下英明。”
“你已經收拾好情緒了？三年忽然不娶那聖女，如今又要攻打苗疆，你可會手下留情？”慕容衝聲音清冷，絲毫沒有父子應有的溫情，彷彿家中也是戰場。
“嗯，我自斷肋骨，就爲了彌補自己犯下的愚蠢。這一次，定然要以聖旨爲主，爲國盡忠。”慕長安垂眸，聲音堅定。
慕容衝放下刀，看着兒子面無表情的刀
刻臉，終於軟下了聲音，“這三年，你殺人無數，戰功赫赫。但爲父從未見你笑過，你房中那幅畫像，爲父已經找人替你裝裱好，你……”
慕長安眸子終於動了動，“多謝父親。”
慕容衝還想說話，卻也只是動了動嘴角，擺擺手，“去休息吧。”
夜半清風。
慕長安站在長桌前，盯着那裝裱好的畫。大部分被血染紅的宣紙，映襯出一雙眸子栩栩如生。他伸出手，輕輕一碰，脣間喃喃兩個字，“阿影。”
夜色越發深沉，他徹夜未眠，如同雕像般站在原地，無法入眠。
那一劍，刺穿她的骨骼，也刺痛了他的大腦。他恍然間看見了雪夜裡女子的臉，不是陳婉，而是她。
也不知出了什麼錯，他竟然糊塗地將所有與她之間發生的一切，當成了另一個女人。
甚至，當着她的面，一次又一次求娶陳婉！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他一顆赤子之心，如同被刪除掉的空白格，裝着另一個模糊的女子。
老天，總是這麼諷刺麼？
“少爺。”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他蹙眉，斂過所有神情，淡淡，“何事？”
丫鬟紫菱暖聲，“夫人見少爺屋裡燈還亮着，所以……”
夫人親手爲他挑選的通房丫鬟，他一次也不曾碰過。三年殺敵，他飲血而臥，從不沾染男歡女愛。面對着絕色的丫鬟，更是沒有一絲的興趣，甚至還有無限的，反感。
“你走吧。”他冷冷出聲，迅速吹滅了燈。
紫菱一張臉紅了又白，卻強忍着嬌羞，“夫人讓我陪少爺。”
慕長安勃發的怒氣再也不可自制，他抄起手邊的手杯，對着木門狠狠一擲。
“誰給你的膽子忤逆主子？！”
“少爺息怒。”紫菱跪在地上，聳動着肩膀，崩潰道，“紫菱再不敢忤逆少爺，求少爺息怒。”
紅袍殺神聲名遠揚，三年沙場點兵，慕長安與日俱增的聲望背後，憑添了三分血腥殘忍。他沒有通房，沒有小妾，沒有暖牀的女人，所以慕夫人心
急，甚至把心腹紫菱塞過來。
可……
“滾。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紫菱施施然回了後院，到底是意難平。
凌霄山。
我騎着英奇獸，在雪山背脊上穿行。陽光照着我的臉頰，透着點點高原紅暈。耳郭上一枚刺目的紅點，憑添了三分野性。
“凌霄山有許多奇珍異寶，你這三年呆在這兒修身養性，倒是比從前更美了三分。”英奇獸哼唧着，因爲我能聽懂，所以話也多了起來。
“英奇獸也會玩笑了呢。看來你是寂寞了太多年，應該找個伴咯。”我咯咯地笑，醉心於山水，還真的放開了許多。
前塵舊事，過眼雲煙。所有的愛恨，只要不去想，不去觸碰，就不會成爲傷口，更不會隱隱作痛了。
我展顏一笑，騎着英奇獸在雪山狂奔，好不暢快灑脫！
不遠處。
歸來一身白衣，站在雲端高處，看着山下雀躍的女子，眉心有一絲顫動。
陽光下的女子白衣勝雪，肌膚晶瑩，如同剛出生的嬰兒般快活。只是一雙藍色深瞳泛着幽光，卻懶得少了哀怨和惆悵。
他自然知道她在苗疆發生的一切，只要那鐲子還跟着她，就能瞭若指掌。
這三年，他頂着所有人的責難，不讓所有人打擾。爲的，或許就是這一刻暢快的笑容吧。
但，這樣的日子，再一次到了盡頭。
他悲憫地站起身，無奈地做出來選擇。
只見凌霄山巔，雪峰滑落。滂沱的雪球不停翻滾着，直直壓着那行走的人。
“不好，雪崩了。”英奇大呼一聲，“阿影抓緊了，這雪來的迅猛激烈，不像是自然災害。”
我聞聲一看，盯着那迅速滾動的雪球，念着口訣，讓雪球停在了半空。
然，那雪球似有生命一般，急劇下落。
“英奇飛高一些，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我低呼，衝着更高處飛去。
漫步雲端，卻見一男子仙風道骨，拂塵微微一晃，低吟，“阿影，該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