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冷風吹着我的臉,颳得生生地疼。
鄧凱伸出手,卻立在空氣中。
他眼中閃爍着幽光,愧疚和無奈一點點撕疼我的眼睛。這樣偉岸正義的男子,因逃不過陳婉術法的禁錮,做了多少違心的事。
“阿影,我對你所作的一切,很抱歉。”他縮回了手,絲毫不敢靠近,彷彿是在懲罰自己。而他手裡,也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就要戳進胸膛。
我大呼,“趕快住手。佑兒就要出生了,我們已經損失慘重,難道你還要傷上加傷?”
他錯愕地看我奪走那匕首,眼睛充紅,“可我無法原諒自己對你做的一切,哪怕是被陳婉控制,我也不該傷害你。更重要的,是我技不如人,纔會遭了陳婉的道兒,是我該死。”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錚錚鐵骨在瞬間擊潰,血肉模糊。
被陳婉桎梏,對鄧凱來說,是無法磨滅的羞辱!
“鄧凱,一切都過去了。仇恨和怨懟不會傷害任何人,只會傷害自己。我對陳婉有恨,恨她把我當做棋子,一步步掌控我的人生。但方纔,是她拼盡所有救了我。我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我輕呼一口氣,見鄧凱依舊頹廢,默默走向他。
“你們都說,這是千萬年的宿命糾纏。但我們都不再是千萬年的人了,爲什麼就不能立足當下,好好生活呢?”
鄧凱看向我,疑惑道,“阿影,你想起過去了?你是不是記起什麼了?”
我搖頭,他眼裡的光忽然黯淡下去,像星辰隕落般,佈滿了失落。
“記憶真的有那麼重要?輪迴轉世,不就是爲了給自己一個解脫,一個成全麼?爲什麼你們所有人執着前世的記憶,放不下呢?如果記憶註定是仇恨和痛苦,就該放自己一條生路,也放別人一條生路。”
我冷着心,說出這番話,鄧凱那灰暗的眸子越發沒了光彩,顯然被我傷到了。
可是,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九星連珠定然兇險重重,鄧凱不應該再留在鳳凰山了,他早不是千萬年前的將士,他應該有
自己的生活。
“離開?放下?”鄧凱愴然一笑,似再看一個陌生人,“阿影,你還是那樣冷清。你總能說出讓我心酸的話,可是,我爲何就不願意相信呢?”
我一窒,呼吸悶悶地疼。
“阿影,不管你怎麼看我,留在你身邊,是我的使命。我活着的信念,就是陪着你、護着你、守着你。於我來說,這便是最大的幸事。”
鄧凱直直盯着我,絲毫不放過我的閃躲。
“哪怕你說再多讓我離開的話,我也不願。阿影,我不想放下,更不能放下。如果你真的討厭我,我會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着你就好。”
他堅決地表明心態,倒讓我越發無地自容。
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啊。鄧凱已經不再是純粹的人,被我害得要靠飲血爲生,如果他繼續留在鳳凰山,九星連珠時會發生什麼,根本無法設想。
我狠了狠心,咬着牙道,“你守着的人不是我,只是你自己的幻想。你們所有人眼中的我,都是前一世的影公主,而不是我聶影。是你們無邊的壓迫,纔會讓我變成如今的模樣。”
我幾乎在嘶吼,“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而已,可都被你們毀掉了。”
鄧凱明顯被我震住,因爲這是我第一次對他發火。
“所以,請離開吧。今生的聶影,不需要你的守護,更不需要你的幫扶。請你,離開我對生活,離開我的世界吧。”
鄧凱看了我很久,一語不發。
他咬着下脣,眼睛涌動着溫潤的液體。我知道,那是淚。
我背過身,繼續冷聲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怨恨你。所以,你走吧。有慕家的援軍在鳳凰山保護我,生產一定能平安無事。”
我怕我忍不住哭出來。
鄧凱的呼吸慢了許多,甚至已經沒有了呼吸。
我卻堅持不轉身,一個人站在冷風中,一動不動。
“阿影,我走。”
鄧凱幾乎哽咽地說出這句話,然後離開了。
我站在風中許久,身子如同被冷凍一般,徹底僵硬了。
那凝聚在眼中的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
“孃親,你回房裡休息吧。佑兒不想看到孃親難過。”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虛幻的小人兒,粉雕玉琢,精緻剔透。他坐在我眼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試圖撫摸我的臉頰。
我喜極而泣,伸手想抱着這肉團,卻險些撲倒在地。
佑安只是一個幻影,根本沒有實體。就像,他的父親,慕長安。
我心頭越發悲慼,不願他凶耗體力凝成形,斥責道,“你是在浪費孃親的心血嗎?我不需要你現在出來安慰我,我只想你好好在我腹中休養,等九星連珠的時候平安生產。”
這孩子,怎麼這般不懂我的擔憂?
慕長安每次見我,都會耗費巨大的精力,承受無邊的痛苦。這孩子怎麼也如法炮製?如果他也要承受巨痛,讓我心裡怎麼好受?
“孃親不用擔心,佑兒沒事。見孃親太難過,所以我才幻成形見孃親,希望孃親能開心點。”他委屈地咬着脣,頰上飛霞,“佑兒不是爹爹,佑兒不會有事,孃親放心”
我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卻不願他暴露實力,忍着心疼卻冷冷道,“孃親現在沒事了,你趕快走吧,不願再消耗體力了。”
佑安這才點頭,嘟着嘴,直直朝我額頭親來,纔算罷休。
這孩子,還真是磨人得緊。
也不知道生下來以後,會捲起多大的風浪呢。
我長嘆一口氣,慢慢走回房中。
如今,鳳凰山只剩下我、陳婉、歸來三人,他二人調息療傷,閉不出門。
我真想一走了之,不再給二人添亂。但,我若真那樣做,恐怕第一時間會被他二人知曉,遭致更大的災禍。
哎,真是難。
“聶影,你好好養胎,其餘事不要再想。”
一聲威嚴的聲音,彷彿三月驚雷,打散我所有遐思。
慕容衝,慕長安的父親,佑兒的祖父。
他竟然會主動來到陽間,守護我生產。
“我慕家軍爲救你,損失慘重。你休得有逃離的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