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面色清俊，見我面色如常，並不像往常一樣首先看脈，而是關心我的睡眠起居，一副仁慈恩師模樣。
我們師徒關係好不容易有了緩和，我更是感激他如今對我所作的種種。雖然身體異樣，卻不願意告知詳情。
“我很好，沒有絲毫不適。雖然最近時常發呆，不過是在探索生命奧妙。血族多年來避世九州，在這世外桃源相安甚好。族人單純善良，對外界的爾虞我詐知之甚少。人們心無城府，年歲極長，實在令人羨慕。但……”我欲言又止，有好多話不想戳破。
“但說無妨。爲師知道你去過苗疆和甯國，也受了不少苦楚，心裡定然有一番體會。此時就爲師與你兩人，你大可一吐爲快。”歸來難得肯放下高人一等的姿態，聽我細說。
“死生大限方知，世間萬物都是同一種族所化，沒有本質性區別。苗疆是珞伽幻化的後裔，人間定然也有相應的血族脈息。如此說來，每個族類都源自同宗，也會有相對應的大能。既然如此，人族喜好殺戮征戰，且詭譎多端，雖然形成時日不長，卻能夠血洗了苗疆。血族雖然有凌霄爲屏障，如果不加之防範，難免不會遭受大難。”
我小心地看着歸來神色，見他沒有過多表情，繼續道，“所謂脣亡齒寒。珞伽後嗣也會被人族滅亡，難道血族就避免災禍？樑子彥一心要擴充疆域，讓慕長安……”
我呼吸一窒，說起慕長安，心裡又是一陣揪痛。忍受了這麼多，還是不能夠徹底屏蔽掉他對我的影響力。
“人族成立不久，就一直有人駐紮，實則是爲了防止血族入侵。這是多年的習俗，所以不必放在心上。至於那慕長安，是個特例。他雖然殺伐決斷，但始終是個人類，不足畏懼。”歸來難得好脾氣爲我解釋，我略去了尷尬，點了點頭。
可，我還是有不明白之處。
“血族生性純良，但從不外出，沒見過人心叵測，如何自保呢
？聶影只是不明，師父一直不願血族去人間，是否妥當？”
“你去了那麼多地方，可最後不也回來了。你和那人類的事兒，已經讓你身心俱疲。你覺得爲師作爲血族大祭司，願意讓每個血族之人，都承受你所承受的痛苦嗎？”
歸來見我垂着頭，淡然道，“況且血族子嗣單薄，心性不穩，倘若受到了情感波折，又或者被人族抑或其他種族欺騙，導致族內人心渙散，又如何是好呢？爲了整個種族的延續，本座才下令所有族人不得無故外出。”
“師父……”我眼眶有些澀，原來是我誤會他了。
“除卻你，你又見過了多少人願意離開這片土地。這裡靈氣充沛，是修煉的絕佳之地。血族體質異常，必須仰仗着這片土地才能綿延德昌，子嗣繁多。聶影，本座的良苦用心，唯有你不明白。”
我擡起頭，見歸來臉色如常，不由得自慚形穢。
每個種族的生存法則，我置若罔顧。只因爲我的內心裡，不就是人嗎？我那自私狹隘的貪婪，以及自以爲是的不安分，才釀製了一個個苦果不是。回想過去，哪一次不是我自己先做錯呢。
“師父提點，聶影明白了。過了這麼久，我才驚覺，原來是我一廂情願罷了。虧我是大祭司的入室弟子，卻是那最蠢笨之人。”我喃喃自語，對着歸來磕了個頭，“多謝師父提點。”
“大祭司不好了。凌霄山上掉落了一個刺客，已經被鄧將軍捉拿住。那刺客渾身鮮血，面容受損，絲毫看不清來路。鄧將軍已經將刺客收押了，大祭司可要前往？”陵魚急急衝進大殿，眼眸裡全是驚慌之色。
“你爲何如此懼怕？還一口咬定那是刺客？”歸來輕輕發問，清冷聲聲，讓陵魚終於安定下來。
“我看着鄧將軍手下人捉住那刺客，那人衣衫襤褸，面容盡毀，不像是血族之人。況且那人面目全非，是從凌霄山頂直直跌落下來，不是我血族之人
。鄧將軍對外稱那是刺客，所以陵魚纔會如是稟報。”
“你先回去壓壓驚。看你嚇得魂不附體，恐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歸來大手一揮，讓陵魚安定下來。
我回過頭，波瀾不驚道，“鄧將軍爲人秉公執法，既然鄧將軍捉了刺客，就該由鄧將軍依法處置。”
歸來點點頭，見我處變不驚，滿意道，“經歷這麼多，你終於成長了。不枉爲師對你一番教導，你年少不更事，遇見那人是你的不幸。如今能大徹大悟，也是一番造化。”
“多謝師父提點，從此後，我會更加專注經文和修行，不會再讓師父失望。我會剋制住身體裡的永生花之力，時刻提醒自己清心斷念，一定不會給血族帶來災禍。”
天虞殿。
鄧凱把刺客放進了監牢裡，看着那人傷痕累累，對一旁的人道，“這人來歷不明，面容盡毀。現在奄奄一息，但命不該絕。不管他是何人，並未對血族做出傷害之事。你們卻取來保命丹藥，讓他保住性命再說。”
“將軍對每個捉來的敵人都如此恩慈，是我等學習榜樣。”侍衛露出一絲微笑。
“這偌大的監牢，除非那十惡不赦的，幾乎寥寥無幾。將軍宅心仁厚，諄諄善誘，只要不是爲非作歹之徒，都會用心感化。”
“你們說完了嗎？這些年大家都說我鐵面無私，但我多半不傷人性命。這人來歷不明，身份可疑。待我查明瞭他的身份，如果是十惡不赦之徒，我是絕不手軟的。”
鄧凱露出一絲威嚴，對一旁侍衛道，“現在好好看管着，先把他救活再說。”
鄧凱走出牢房，卻看見聶扶搖站在門口，手裡拿着新採的藥材，不解道，“扶搖公主爲何在此？”
“我聽說今日抓了一個刺客，傷勢極重。我知道鄧將軍宅心仁厚，一定會先救活那刺客。所以特意從堂庭殿取了些新鮮的草藥來，希望可以幫到鄧將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