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來臨, 碧空如洗,圓月如盤。汴京大街小巷都很熱鬧,門面掛起花頭畫杆, 皇宮內苑更是搭起舞榭歌臺, 上至皇帝王孫, 下至文武百官, 紛紛進場。
宮宴開始, 皇上攜着盛妝的雪歌坐於龍臺上,不管雪歌有何居心,趙成旭都願意把她捧到天上, 讓她當之無愧地接受天下人豔羨的膜拜。
雪歌放眼掃去,底下文武百官中, 竟然有楚天闊在裡面。他此時垂着頭, 雪歌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可是她明白,他一定和她一樣的心境, 沮喪無奈。雪歌只要想起對他的辜負,就不能自己,內心止不住感慨萬千。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等到雪歌打量其他人時, 楚天闊才擡起眼皮, 用君臣之禮關注雪歌。面對此生最熾烈的感情, 楚天闊的心再也平靜不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雪歌備受榮耀, 可是眼裡會不會藏有淚光?爲他與她無法相守的愛泣淚?爲她即將失去他的愛後悔?還是她繼續固執地要她的復仇?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無法抵擋住這股思念,卻裝作絲毫沒把你放入心底。
雪歌又看見姜芒,他一身白衣,帶喪坐於人羣中,那麼清冷孤高、儀表不凡。她與他對視,他的眼神中,刻着對她刻骨銘心的愛,也藏着深惡痛絕的恨。愛恨糾纏,是他對她全部的寫照。
雪歌不好再盯着姜芒,他怕坐在她身邊的皇帝,會由此生出醋意。
趙成旭早就醋意翻滾,姜芒對於弟媳的覬覦,他在她□□上所畫的牡丹花,他有沒有碰過雪歌?這些都像毒蛇啃噬他的心。趙成旭是君王,他的心眼卻比針眼還小。如果可以,他寧可殺了姜芒,只是姜芒有沒有造反之心?他還要不要當明君?
趙成旭儘量往好的方面考慮,他不想破壞今天花好月圓的心情。他聽着笙歌遠傳千里,舉杯對羣臣說:“衆位卿家,此良辰美景之際,大家舉杯同慶、對月高歌!共慶佳節!”
衆人紛紛起身敬酒,歡慶之聲,高於九霄。
趙成旭記起敦王爺的請求,便說:“中秋佳節,月圓人圓,朕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公佈。”
座下屏住氣息,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是何喜事?竟讓皇帝當着羣臣之面,在這喜慶之日公佈。
雪歌每日伺候皇帝,從未聽過他有天大的喜事,如今,她不禁陷入思慮,到底有什麼喜事?難道皇上又要加封她?貴妃?皇后?這些名號對她重要嗎?她心裡自然清楚。
趙成旭見羣臣按耐不住激動的情懷,便笑呵呵地說:“朕也不打啞謎,這件喜事,是衆位卿家萬萬想不到的良緣,值得在此佳節公佈。朕要把堂妹霖鈴郡主,許配給御史府的楚天闊。”
此話一出,羣臣喧譁。各種各樣的目光,都投向霖鈴郡主和楚天闊,其中有羨慕、嫉妒和鄙夷,應有盡有。
雪歌用白玉的纖指,本來要抓起一杯酒喝下,忽然聽到這個致命的消息。她酒杯墜地,灑了一裙子的酒水。她最愛的男人,最愛她的男人,莫非要真真正正離她而去?她望向楚天闊,楚天闊哪敢去看她?他只是看着對面的霖鈴郡主,那個要成爲他妻子的女人?
雪歌只覺得天要坍塌,她終於將楚天闊推到別的女人懷裡。而那個女人,不是誰,卻偏偏是雪歌搶過她未婚夫的霖鈴郡主。從雪歌看見楚天闊送花給霖鈴郡主那時起,雪歌就該知道,霖鈴郡主會在有意無意中成爲她的情敵。可是,她從未料到會這麼早、在她深陷皇宮之際,就這麼聽到他所愛的男人被賜婚的消息。
姜芒凝視雪歌,他不用去看楚天闊和霖鈴郡主,只要看到雪歌瞳孔深處的悲哀,他就感到振奮。她終於被傷了心?她也會傷心。看着自己所愛的人與別人眉目傳情,她會難受?她可曾想過,他也經歷過這樣的痛苦?
“皇上……”雪歌壯起膽子,竟在這時有勇氣開口,她別有用心地說,“我新學了一支舞曲,想趁此佳節,讓皇上和羣臣指教!不知皇上願不願意,我上去拋磚引玉?”
趙成旭興致勃勃地說:“歌妃是想給朕一個驚喜嗎?若能在此佳節,讓朕和羣臣一飽眼福,實在即興!朕的歌妃,德才兼備,天下何女可及?”
雪歌起來行禮,說:“臣妾這就去換衣服,請皇上靜候!”她匆匆離去,餘光卻瞥向楚天闊,她心裡清楚,這支舞曲,爲的不是別人,是爲了他,她爲了挽住他的心而舞。
絲竹之聲嫋嫋而來,雪歌身穿濃豔的紫衣,皓腕上戴着一串鮮豔的紅豆珠子。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戴在雪歌手腕上的紅豆,正是楚天闊贈予她的定情信物。雪歌曾對楚天闊說過,它比任何金銀珠寶、珍珠瑪瑙都好看。
雪歌攏了兩段雲袖,劈的一聲,水袖飄舞,如山洪暴發。她不是清風明月,也非高山流水,從世人目睹她真容時,她就以最濃烈的方式展現自己。愛得淋漓、恨得切齒,只有一個“豔”字可以攬括。
雪歌旋轉着三寸金蓮,揮灑着靈蛇雲袖,在帝皇面前舞着,在楚天闊面前舞着,在姜芒面前舞着。
她在帝皇面前,留給他的不過是一個虛無曼妙的舞姿,她的心不屬於他,她的人也不屬於他。只是,他還被矇在鼓裡;她在楚天闊面前,流露的是她的愛,世事滄桑,人世變幻,她的眼裡只有他,她戴在手腕上的紅豆就是最好的證明;她在姜芒面前,舞的只有恨,她恨透他,害了她一生。可是,她卻永遠無法擺脫他,這一輩子她都擺脫不了他,他如影隨形、像瘋魔一樣要佔據她。
趙成旭望着雪歌,被她絕妙的舞姿吸住眼球,楊貴妃的霓裳羽衣舞,也不過如此吧?楚天闊震驚地看到雪歌皓腕上的紅豆,他讀懂雪歌的心思,卻只有沉痛。在他就要離開她時,她何苦挽留他?何苦要一份無果和禁忌的愛?姜芒凌厲的眼神,只是想告訴雪歌,他非得得到她不可,神佛都動搖不了他要她的決心。
霖鈴郡主掃了一眼流連在雪歌舞姿上的百官,特別打量了皇帝、楚天闊和姜芒。這三個男人都愛她,愛極了她。她只感到雪歌奪去了她所有光彩,那份屬於皇親國戚、大家閨秀的尊榮,都被她踐踏得一文不值。本來大家都在祝福她和楚天闊的婚姻,可惜,如今所有人都只看向雪歌。
宮宴結束後,趙成旭嘖嘖稱讚雪歌:“歌妃,你舞的真好!”
雪歌只是苦笑了一下,她多麼想趁趙成旭沒留意,望一眼高臺下楚天闊此刻的神情。爲何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雪歌忽然發現,楚天闊的喜怒哀樂,都刻在她的腦海裡,不用刻意想起,因爲從未忘卻。
李釧高喊:“皇上起駕!”
趙成旭牽起雪歌的手,與她離開鬨鬧的宮宴。
姜芒的眸底燃起怒火,再過三個月,能將雪歌拉走的人,非他莫屬。
霖鈴郡主走過去,輕輕喚道:“楚大哥,你還好吧?”她看穿他,卻不揭穿他。她知道他愛她,卻從不嫉妒、吃醋。
楚天闊漸漸平下心,只是溫和一笑,說:“我沒事!”他真的沒事嗎?爲何他回答得如此牽強?
楚良鵬和敦王爺春風滿面走到他倆面前,兩個即將結成親家的前輩,互相賀喜。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天闊能娶到郡主,是他三生的福氣!”
“楚大人客氣了,普天之下,有資格娶我女兒的,也只有你家的兒子。”
雪歌隨着趙成旭回到雪歌宮,一路上她都只能強作歡顏,內心卻是格外悽楚,自從入宮以來,從沒一件事令她這麼受創。
趙成旭並不知情,他歡笑着說:“愛妃,今晚你技壓羣芳,你說朕要如何賞賜你?”
雪歌搖搖頭,說:“能在羣臣面前爲皇上一舞,是我的榮幸!”
趙成旭不肯罷休,他說:“明天,朕下旨封你爲貴妃,從此以後,你就是朕的歌貴妃,朕將來還要把後位留給你。”
雪歌裝作受寵若驚的樣子,她低眉順耳地問:“皇上,臣妾沒這個福氣。你……爲何對我這麼好?”
趙成旭揉着她雙手,回答:“只要你喜歡,朕連半壁江山都能送給你玩。”他觸碰到雪歌皓腕上的紅豆珠子,皺緊眉頭問:“爲何你不戴金銀珠寶、玉石瑪瑙,卻偏要戴這條普通的紅豆珠子?”
雪歌咬緊嫣脣,她意識到皇帝醋意正濃。
趙成旭輕嘆口氣,說:“你不必瞞我,你□□上的牡丹是大侯爺所畫?這條紅豆珠子,也是他送給你的吧?你愛他,又恨他,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沒有。”雪歌立馬反駁,說,“我怎麼可能愛上仇人的兒子?”
趙成旭繼續說:“你在他跟前那一舞,不就是爲了引他注意嗎?”
“沒有。”雪歌爭辯,“我恨不得當時雲袖化作一把劍,將他的心掏出來。”
趙成旭抱緊她,說:“他要是敢搶你,朕就把他的心掏出來。”
他倆坐在寢宮的牀沿上,趙成旭迫不及待要解開雪歌的紫衣。濃豔紫衣下那片雪白,早已令他心蕩神搖。
雪歌先叫齊敏爲趙成旭端來醒酒湯,她繼續在湯水中下欲仙丹,然後喂趙成旭喝下。
趙成旭咬着她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臉上。他說:“愛妃,你把朕弄醒後,又灌醉了。朕有了你,但願長醉不復醒!”
“皇上,臣妾還有一個心願,想請皇上成全。”雪歌不合時宜地說着。
“哦?愛妃說來聽聽。”
“皇上,霖鈴郡主曾是二侯爺的未婚妻,當時二侯爺因爲我,才背棄了與霖鈴郡主的婚約。臣妾經常爲這件事內疚不安。如今,看到霖鈴郡主重獲良緣,臣妾欣喜萬分。我這裡有一隻玉鐲,想親自送給她,作爲我對她的祝福,以彌補從前我的愧疚和遺憾。”
趙成旭敲了敲她秀氣的鼻尖,說:“愛妃說這麼多,就是想見一下我這位堂妹?”
雪歌撒嬌地問:“可以嗎?”
趙成旭點頭說:“當然行,你是朕的愛妃,除了姜相爺的大兒子外,你想見任何人都可以。明天,朕把霖鈴郡主傳來雪歌宮,讓你們見面。”
雪歌高興地說:“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