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吧？我來給你捏捏。”銘燁紮好花袋，不由分說地繞到我背後，溫熱手掌撫上我的雙肩。我剛想拒絕，他稍微用力，雙肩的肌肉在揉捏中一陣舒坦，“好舒服……”我不禁感嘆道。
他一緊一鬆，一揉一捏，巧勁讓我酸脹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我不再掙扎害羞，不再扭捏，任由他的手掌重揉輕捶，想不到他一個大男人，給人推拿如此得心應手。
漸漸，動作緩了下來，他的雙臂自然往下，摟住我的纖細腰肢。我睜開眼睛，不敢動彈。
“看在爲夫這麼殷勤的份上，給個賞賜，如何？”他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掃過我的耳側。
“什麼……什麼賞賜？”我緊張到說話都不利索了。已經領略過他的魅惑，如若再霸王硬上弓，我真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足夠的定力來抵抗。
“賞……原諒我一次。”他低垂了頭，輕聲呢喃。
“原諒你一次？”我甚是詫異，還以爲他會提出什麼令人面紅耳赤的要求，卻沒想到是這麼莫名其妙的賞賜。
“如果有一天，我讓你覺得很傷心，不可以原諒了……就請你兌現今天的承諾……”他緩緩道來，低沉的聲音中帶着懇求。
“爲什麼……”
“求你……”他打斷我的質疑，把臉埋在我的脖頸處，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片溫熱的潮溼，卻讓我的心震顫。這個男人，爲何會如此傷心痛楚？他到底藏着多少我不了然的秘密？
我突然發現我其實根本不瞭解身後這個稱爲我夫君的男人，從偶然相識到他伸出援手，再到莫名的情愫，我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但有一點我卻深信，他不會害我。
“好，我答應你。”我柔聲迴應。
想起他多次的捨命相救，他日若要我的命，我又有何可怨？
“看，這是我連夜趕製的竹筏，我們趁現在的風向，趕緊離開這裡。”他提着花袋，拉着我到了海邊。
只見眼前是由幾根木頭捆成的怪物，一根豎着的木頭上，掛着他的長衫。“四周都沒個護欄，不會掉進海里嗎？我不會游泳……”我望着這個所謂的“船”，冷汗陣陣，對水的恐懼，慢慢席捲我的全身。
“沒事的，有我在，這個很結實。”他先把花袋固定在竹筏上，看我還是原地不動，伸手過來，試圖拉我。
“不，我不去……”我往後退了幾步，堅決地說。
他離我幾步之遙，嚴肅地看了我一眼，隨即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啊，你要幹什麼！”我大聲叫嚷着，對他突然攔腰抱起我的舉動，表示反抗。
他默不作聲，抱着我往海里走去！
“放我下來，你個混蛋，救命啊！”我驚慌失措，還未罵夠，人已經被他放進了海里。
鹹澀的滋味不斷涌入口中，鼻腔酸脹的難受，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一樣，鈍痛難忍。我奮力掙扎，手腳都在毫無規則的撲騰。
“救……救命啊！”我不斷沉浮，艱難地在鑽出水面時，高聲呼喊，那斷斷續續地求救聲，我知道他能聽得見，我只是想說，如果他再不救我，我就真的會溺死了。可是這麼長的句子，我怕我還沒表達完，就沉入海底了。
“丫頭，聽我說，放鬆下來，不要怕。”他的聲音猶如從天而來，我在絕望中稍微有點安心。但更多的是對他的譴責，這樣的恐懼和痛苦，爲何故意要讓我再來承受一次？
不多時，我埋怨的思維也漸漸有點遲鈍，人不斷地往下沉，我在水中，睜開眼睛，望見模糊的水裡，隱約有銘燁的影子。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胸口被勒緊了一般，我覺得我快死了……
突然身體被一陣力道牽引，嘴脣壓力傳來，我費力地睜開眼睛，模糊的水中，銘燁的臉龐蒼白淡然，墨色長髮在水中浮散，如水草般纏綿，猶如他此刻的脣，柔軟，霸道。我的呼吸漸漸暢通了些，頭腦也稍顯清晰，銘燁拉起我的手，點了點頭，示意我自己遊起來。
我在他咫尺的眼眸中，讀懂他的心意。手腳慢慢展開，緩緩划動起來。逐漸靈活的身體漸漸往前行，不被海水吞噬，反而能控制海水的成就感，讓我信心倍增。腿一蹬，身體朝上浮出了水面。
“丫……丫頭，我就知道你可以。”他喘着氣，撫了一把臉上的水，露出欣慰的笑容，但剛纔蒼白的臉龐，此刻依舊還未恢復正常的血色。
“哼！我轉身向岸邊游去。用這種方式逼我，還好意思邀功嗎？
“大小姐，等回去處理完事情，再生不遲。”他也游到岸邊，來不及整理衣衫，就推着竹筏，往海里走去。
“生什麼？”我跟在他身後，一陣莫名其妙，沒好氣地問道。
“當然是生氣啊，難道還是生孩子？他回頭，調侃道。“不過如果你想生，我會積極配合的。”他又補充了一句，大笑着，趕緊加快腳步，生怕我怒火中燒，會隨時背後襲擊。
我們站在這個簡易的竹筏上，海浪拍打着我的裙襬，他的長衫當作船帆，在海風的吹拂下，呼呼地鼓着，藉着風力，我們一路往目的地駛去。
一路上我對銘燁越發心生好奇，據他所說，從五歲之後，他一直都呆在仙鶴山，理應不太可能懂得航海要領。可現在看來，他精通的東西，遠不止這些。我望着這個男人，心中複雜異常。不知何時起，我總在關注他的一切，不知不覺中希望自己能多瞭解他一些。多靠近他一些……這個總是不太正經的男人，何時值得我用心探究了呢？
在他的帶領操作下，這個簡易的竹筏竟然很快到了江海銜接口。
“我們就在這裡上岸，走一段路，應該就可以到府衙的收容所。”他提起袋子，牽過我的手，扶我上岸。
“雙腳落地的感覺真好。”我由衷地感嘆，在海上晃盪了半天，現在都仍覺得自己身體漂浮，站不安慰。
“習慣就好啊！自小若是長在海中，那裡的人就行海如履平地。”銘燁看着我，笑容寵溺。
“你怎麼知道？”我追上他的腳步，問道。
“這個……當然是推測的。熟能生巧嘛！”他訕笑道，牽起我的手，往前走去。
我狐疑地望着他，眼神中滿是不相信，但對緘口不言的他，也無任何辦法。
剛走進街道，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黃泥的骯髒水，青瓦白牆的房屋水痕清晰可見，看來洪水至少有兩丈升，此刻已經稍顯回落，衣物、小傢俱、菜葉、任何可以漂浮的物品都隨處可見。已經有一些百姓在忙碌着，收拾一塌糊塗的房子。
“今年百姓又要受苦了。”我不禁感嘆。
“天災人禍，誰能預料。”銘燁聲音平淡，牽着我的手，淌進污濁的積水。
“看這情形，儲水庫並未被沖毀，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這次的積水，應不會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百姓的收成受到影響，是在所難免。
“你寧願被水沖走，也要等我回來？”他回頭看我，眼神深遠。
“你還說，請個大夫，去了一天……”我撇撇嘴，來掩飾自己被看穿的窘迫。
“我找了好多家，沒有大夫願意冒險出診。幸好最後遇到一位年輕的大夫，被我說動，願意相救，只是他年幼的女兒無人照料。”他邊說邊小心翼翼避開水深之處。
“然後呢？”我好奇。
“我們交換，他出診，我照看孩子。”
“啊……孩子？”我有點不可置信，他竟然是在照顧別人的孩子……
“最後他回來，說客棧的人都已經轉移。”他自顧說着，我卻心生疑慮。
“既然他說客棧的人已經轉移，你爲何再回客棧？”我不禁停住腳步，仰面望着他。
“因爲……因爲……”他轉身，躊躇着，精明的臉上竟是無措。
“我也不知道……”他嘆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去。
我望着他清瘦的背影，握着他的手，不禁緊了一分，這樣的心手相連，如此讓我安定。雖然我們誰也說不清，道不明，但有些感情，似乎不用說，不用聽，不用被翻譯，卻能感覺到……
“快去府衙領救濟吧！”
“好啊，大家都先過去，有李知府在，不用怕啊！”
一個百姓，從對面跑來，通報消息，其他百姓迴應着，往前面方向走去。
“小哥，所有轉移的百姓都在府衙嗎？”銘燁拉住一個年輕人問道。
“是啊，府衙設在高處，附近都有收容所，一到災害，我們就和李知府住一起啊！”年輕人微笑着說。
“這個李知府是何許人？似乎很受百姓愛戴。”我看到這裡的百姓，說起“李知府”，似提起什麼最寶貴的東西，臉上洋溢的自豪感，難以掩飾。
“這個李嶺，曾在都城爲官，因事被貶到了這個偏僻小鎮。”銘燁不緊不慢，回答我的疑惑。
“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明明我們是一起來的這個沿海小鎮，他是何時得知李知府的事？
“這些都不重要，先找到他們，以及見見李知府，才重要。”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眸中的蠱惑，讓我心中疑惑頓生，大家都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當我們跟着百姓一起到達府衙時，還是被這裡的場面震驚了。
偌大的府衙已經變成了一個大雜院，只要有瓦遮蓋的地方，都井然有序地打着地鋪，人頭攢動，怡然自得。如果不是親歷洪水，我會以爲這裡在舉行什麼聚會，而不是經歷了災難。
爲何這裡的百姓，能這麼坦然地面對田地失收，面對家園被毀？
“這位小哥，我們想見李知府。”銘燁進門，拉住一個衙役裝扮的人，開口道。
“你們去花園看看，應該在那裡。”那人扛着大袋米，騰出手指了下東南方向，就匆忙進屋。
“皇甫公子，你也在這裡啊！”身後一個溫厚聲音傳來，不禁回頭，只見一個儒雅的青年男子，素衣素帶，氣質超然，身側揹着一個木盒子。
“白大夫！”銘燁驚喜，放下手中的袋子。
“煙莫，這位就是好心出診的大夫。”銘燁笑意不減，介紹道。
“白大夫，幸會！”我真誠問候，如此無私之人，成爲救死扶傷的使者，必定是百姓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