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雨桐的到達早於雲居雁的預期。衆人看她氣喘吁吁的,一眼便知她是得了消息,一路跑來的。雲居雁偏過頭,不去看她。她立馬就跪下了。“大姐,章公子……”
“我與章公子說話,你跑來幹什麼?”
慌亂中,雲雨桐誤以爲雲居雁是想把事情鬧大,趕走章巍。她哭着說:“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爲,與章公子無關。”
雲居雁低頭看她,並不言語。她在等章巍表態。雲雨桐哪裡知道雲居雁這是假作惡人,想讓章巍主動求婚。昨夜,雲居雁走後,她想了一整晚,深深爲自己的行爲後悔。“大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爲難章公子。”她哀求。
章巍見雲雨桐哭得傷心,句句爲他,不禁動容。可隱隱中,他又覺得雲居雁這是在他面前演戲。一時間他懊惱自己不該收下那些書冊。可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只能開口說道:“大姑娘,在下私下向三姑娘借了幾本書,確屬行爲不適,但此事與三姑娘無關……”
“不,不是的。”雲雨桐用力搖頭,對着章巍說:“大姐知道的,大姐知道是我借她的名義,擅自拿書給你……”
“你一向循規蹈矩,如果不是他的慫恿,豈會做出這樣的事?據說,你把自己的體己錢都拿來給她了,若不是我發現得早,還不知道你會拿出什麼東西。”
“大姐,您知道的,不是這樣的,章公子並沒有收下我的銀子。”
章巍在一旁聽着姐妹倆的對話,臉色不禁有些難看。爲了替母親治病。他不顧名譽,什麼活都幹。也是爲了替母親治病。他纔會寄人籬下,居住在雲家。但他自認素有做人的底線,絕不受嗟來之食,更不會騙人錢財。雲居雁這番話分明是在侮辱他的人格。“大姑娘,此刻在下說什麼都遲了,在下今日便搬出雲府。”
雲雨桐一聽這話,頓時慌了神。她怕章巍出去了,只顧能賺錢謀生,無暇讀書。若是他因此耽誤了學業。便是她害了他。她眼淚直流,不管不顧地說:“大姐,待會兒我便向父親認錯,告訴他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所爲。”
“我昨日就告訴過你。有些事不是你說了。別人就會相信的。”
雲雨桐跪着上前,緊緊攥住雲居雁的衣袖,哀聲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一時糊塗,大姐,您怎麼罰我都行,求您不要趕章公子離開……”她一邊哭,一邊求,最後的幾句已經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或許章巍之前還在懷疑整件事可能是姐妹倆在他面前演的一場戲。可看着雲雨桐此刻的樣子。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動容。再說,即便萬分理智的人。一旦動了感情,也無法做到百分百理性思考。章巍因爲感動,徹底消去了心中的懷疑,甚至覺得自己很可笑。他一個貧寒學子,又有沉重的家庭負擔,哪裡值得別人爲他費心思?他如是想着,雲雨桐的行爲變得更加令人感動。
以往的日子,因爲生活所迫,他會求人給他工作,他會厚着臉皮討生活,但他一向認爲男兒膝下有黃金,他絕不向人下跪,特別是雲居雁這樣的年輕女子。可此刻,看着雲居雁對雲雨桐的哀求不爲所動,看着雲雨桐早已泣不成聲,他只能咬咬牙,低頭跪下了。“大姑娘,此事全是我一人的錯……”
雲居雁只當沒看到,只當沒聽到。她打斷了他,對着鞠萍說:“三姑娘糊塗了,你們把她送回去。”
雲雨桐生怕雲居雁二話不說趕走章巍,哪裡肯這樣離開。雲居雁早料到雲雨桐這是豁出去了。她暗暗給鞠萍使眼色,又對着雲雨桐說:“你在這裡哭鬧,若是讓人聽到了,轉而告訴父親或者母親,到時恐怕此事一發不可收拾。”
聞言,雲雨桐瞬時收了哭聲。雲居雁繼續道:“章公子想要如何,不是我能決定。”說完朝鞠萍點點頭。鞠萍會意,上前扶住雲雨桐,拉着她起身。
雲雨桐不想撇下章巍離開,但她心中慌亂,又無計可施,更不能在章巍面前說,是她喜歡他,她才這麼做的。聽到鞠萍在她耳邊悄聲說,讓她先回去,雲居雁早有安排,她只能先跟着離開,打算私下再澄清來龍去脈,懇求雲居雁放過章巍。
章巍跪在地上,心中雖有些氣惱雲居雁,但更多的是自責。他自覺應該問清楚雲平昭,或者向雲居雁求證,就不會發生今日的事了。
雲居雁低頭看着章巍,只見他雖跪着,但背挺得直直的,肩膀也並不見耷拉,輕輕笑了笑。直至院門隨着雲雨桐的離開,復又關上了,她沉聲問:“此刻你是不是在心中責怪三妹多事,給你惹了麻煩?”
“在下絕無這個想法。”
雲居雁不置可否,責備道:“或許你正暗自得意,甚至是嘲笑三妹爲了你,全然不顧自尊,不愛惜自己名譽……”
“若是在下有這等齷齪的想法,便枉讀了聖賢書……”
“章巍,不管是你慫恿三妹給你送書也好,還是三妹自作多情也罷,我不想知道。看在三妹的份上,我不會對父親、母親主動提及,但是我要清楚明白地告訴你,我看不起你。”
章巍並不因這話而惱怒,臉上亦無多餘的表情。雲居雁也不理他的反應,繼續斥責:“你說自己前途未卜,不想耽誤了他人,你堅持未曾高中便不議親,是爲他人着想,不想別人跟着你受苦,其實你這麼做根本就是自私自利,不負責任。你飽讀聖賢之書,就該知道男兒先成家後立業。這不是拖累別人,而是教人爲了妻小更努力地奮鬥。對,此刻你只是一名舉子,你有久病的母親,但這並不是你辜負其他人的理由。退一萬步,即便你此生無法高中又如何?你有手有腳,你有滿腹的學問,難道夫妻同心,境況還會差過現在嗎?”她停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其實你之前說的種種理由不過是沒擔當,沒自信的表現罷了!”說完拂袖而去。
雲居雁的房間內,雲雨桐焦急地等待着。她的臉上掛着淚痕,眼中噙着淚水。她已經問了鞠萍無數次,但鞠萍只說,雲居雁故作惡人,全都是爲了她,其他不願多說。見雲居雁跨入院門,她急切地迎了上去。“大姐!”只說了兩個字,她的眼淚再次從眼角滑下。
“哭什麼!”雲居雁一邊說,一邊拉着雲雨桐回屋。
雲雨桐見雲居雁一改之前的態度,便明白剛纔她的言行不過是做給章巍看的。“大姐,我只希望章公子能安心讀書,高中狀元,我沒有任何旁的心思,我會欣然接受母親訂下的婚事……”
“然後一輩子念着章巍?”
鞠萍聽到雲居雁這麼說,急忙退下了,順勢關上房門,在廊下侯着。雲雨桐聽到這話,失神地站在屋子中央,久久無語。
雲居雁放開了她的手,爲自己倒了一杯水。沉默許久,她說道:“今日我這麼做,是希望章巍能看到你的真心。如果他想明白了,你要知道,將來的路還在你自己的選擇。不管結局如何,你都要自己承受。如果他依然堅持之前的想法,說什麼沒有高中不談婚事之類的,那麼你一定要答應我,徹底放下他,忘了他,否則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雲雨桐聽雲居雁說得真誠,眼淚更是止也止不住。“大姐,這次的事是我錯,錯得很離譜,是我太笨了,我只想着他,卻忘了此舉可能會害了你。”她真心認錯。
雲居雁嘆了一口氣。以她的估計,章巍多半會改變初衷。如果他們的婚事成了,雲雨桐對她的感激越深,將來章巍對她的用處就越大。雖然她的確是想成全雲雨桐,但說到底,她還是想利用他們。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但爲了將來有更多的籌碼,有些事她不得不做,有些話她不得不說。
她再次嘆了一口,說道:“三妹,昨日我知道你給章巍送書的時候太過生氣,纔會說了重話。我在這裡向你道歉。”
“不,不,錯的是我。”
“聽我說完。”雲居雁按住雲雨桐的手背,“昨日的事,我有錯,但你更是不對。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是姐妹,就應該互相提醒,互相照顧。”
“是,我明白。我再也不會做糊塗事了。”
雲居雁點點頭,擔心地說:“我想經過剛纔的事,章巍一定清楚地知道你對他是真心的。不過他如何選擇卻不是我能控制的。大姐能爲你做的只有這些,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我知道,我明白……其實我真的早就放棄了……”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雲居雁拿出帕子,爲雲雨桐擦了擦眼淚,“事已至此,我們想太多也是枉然,如今只能等着他的決定。反倒是父親、母親那邊,送書的事,我會盡力幫你遮掩着,但你還是要小心,最好有個心理準備,做最壞的打算。至於今日我們去找章巍的事,恐怕母親已經知道了,我們必須想個合理的說辭。”雲居雁不着痕跡地引開了雲雨桐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