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的這一笑.讓冷亦修的眼神亮了亮.
那笑意溫而軟.她的眉梢也不復昔日那般凌厲.眼神裡的暖意如同初春的光芒一閃.千里冰雪悄然融化.咚的一聲.流出湍湍的泉水.彎起的脣似兩片花瓣.飄紅了冷亦修的整顆心.
她很少這樣笑.甚至都很少露出笑臉.冷亦修不知道.原來冷峻的她.偶然這樣溫軟一笑.驚豔非凡.
他的手一轉.大手包住了她的.她的指尖微涼.纖細小巧.他握了握她的手.手掌的溫度從指尖傳入她的心裡.
府門口的人看到寧王到了.急忙迎了上來.施禮道:“王爺.您來了.”
冷亦修擺了擺手.容溪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她今天的身份是李海江的徒弟.一身男裝的打扮.
“寧王到--”一聲高喝.裡面的人也有人接了一聲.一聲傳一聲.伴隨着冷亦修的腳步走到了靈堂中間.
不出所料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齊王劉亦維.他身穿一身白衣.臉色更顯得蒼白.一雙眼睛佈滿了血絲.黑色的瞳仁顯得更渾濁了幾分.嘴脣也失去了血色.
看到冷亦修進來.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身子微微一晃.身邊的小廝急忙上前攙扶.他看了看太子的棺木.又看了看冷亦修.這才沉痛的說道:“三皇兄.二哥……在那邊.”
冷亦修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接過太監遞上來的香.舉在胸前說道:“二皇兄.臣弟今天來爲你驗屍.查明你的死因.希望你能夠安心上路.”
冷亦維的眉梢輕輕挑了挑.隨即眼圈又是一紅.
容溪用眼角掃了掃.此人就是齊王.長得倒是不錯.只可惜病懨懨的.特別是那雙眼睛.總讓人感覺十分不舒服.
冷亦修上完了香.轉身對李海江和容溪說道:“好了.你們開始吧.”
“慢着.”一聲斷喝打斷了兩個人上前的腳步.
容溪扭頭一看.從門外大步走進來一個男人.身穿着長袍.衣角在疾走中翻飛.他的眉毛倒豎.眼睛圓睜.看起來怒氣衝衝的樣子.
這是要鬧哪樣.
男人身後還跟着一個老年男人.身穿着紫色的官服.手裡還提着一個包.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什麼東西.
看到這個老人.容溪注意到身邊的李海江鬍子又撅了起來.嗯.難道這就是那位師弟.看起來師兄弟並不十分和睦嘛……
“五皇弟何意.”冷亦修臉上沒有表情.只是轉頭淡淡看着趕來的五皇子.
“何意.”五皇子冷聲一笑.“三皇兄.臣弟倒想問你何意.二哥已經去了.豈能是什麼人都碰得的.”
“這是父皇的旨意.讓本王難看二哥的屍身.好查明他死亡的真相.這二位是本王帶來的仵作高手.有何不可.”冷亦修傲然道.
“高手.”五皇子的目光在李海江的身上掃了一遍.至於容溪.他本沒有放在眼中.只覺得此人太過年輕.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人.能有什麼能耐.然而.只是那麼一掃.卻讓他禁不住一看再看.
眼前站立的這位年輕人.身穿月白色的長袍.腰間扎着一條淡藍色的腰帶.上面雖沒有貴重的寶石鑲嵌.卻紮緊了他的腰身.更顯得他身姿挺拔.
他靜靜站在那裡.卻如皎皎玉樹.讓人情不自禁的看向他.他的膚色白而潤.一雙長眉斜飛.眉宇間英氣勃發.一雙眼睛沉而靜.似無波的深潭.瞳仁黑亮.幾乎讓人沉浸在那漂亮的眼睛裡.只是……那眸子的目光太過平靜.顯得有些冷酷.細看之下讓人心生寒意.
他的嘴脣微抿.那條繃直的線如刀鋒飛揚開來.忽然讓人覺得臉上一痛.
這個年輕人是什麼人.
冷亦修察覺到了五皇子的目光.轉過身形上前取過了一柱香.不動聲色的擋住了五皇子的目光.“五弟還是先給二哥上柱香吧.”
五皇子被擋住了目光.想起自己到來之後確實還沒有給太子上過香.一時理虧.也只能恨恨的接過了香.先上了.
而冷亦修擋住容溪的動作.讓在一旁的冷亦維看到.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容溪.覺得這個年輕人氣質沉靜.但因此而更顯得出衆.反而不像是一個仵作.他的容顏也非常俊美.另人眼前一亮.
他不相信容溪的身份只是一個仵作的徒弟那麼簡單.而剛剛冷亦修那看似無心的一擋.更讓他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這位是皇宮的仵作.”五皇子上過了香.仍然抓着剛纔的話題不放.“臣弟認爲.只有這種級別的人才有資格給二哥驗身.”
“可是.父皇說他已經驗過了.並沒有什麼收穫.”冷亦修毫不客氣的說道.
那老者臉上一紅.“昨天下官的確是驗過.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昨日回去.總覺得不安心.所以……想再驗看一次.”
“臣弟也覺得很有必要.只有爲朝廷效力級別的仵作.纔有資格碰二哥的屍身.”五皇子一邊說着.一邊冷眼掃了掃李海江.
李海江的鬍子撅得老高.臉色被諷刺的如醬紫的茄子皮.他鼓了鼓腮幫子剛想反駁.只聽一個冷而清的聲音說道:“世人只是分工不同而已.沒有高低貴賤.”
五皇子先是愣了愣.緊接着就是一怒.“你是什麼東西.”
“仵作.靠的是真本事.不是靠級別的高低.五皇子沒有聽說.民間有高人嗎.”容溪的話帶着淡淡的諷刺.她停了停又說道:“至於……我是不是東西.先是通過這次的驗屍來看吧.”
容溪的話如一滴熱水入了油鍋.“嘶啦”一聲激起無數的迴響.狠狠的砸進了在場人的耳朵裡.冷亦修挑眉微笑.果然是我的王妃.聽這調調.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樣.她剛纔說的什麼.民間有高人.嗯……不錯.
李海江聽了這番話.激動的差點熱淚盈眶.袖子裡的手指微微的顫抖.他今天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氣.這位王妃……真是奇人啊.話不多.卻極有分量.最重要的是.這無異於給仵作這種被人人認爲“血腥、低級”的職業平反啦.
五皇子怒眉橫眼看着容溪.恨不能抓過他來狠揍一頓.只可惜冷亦修擋在那裡.臉上的笑意隱去.目光陰沉翻轉.也愈發的凌厲了起來.五皇子一眼看過來.忽然感覺那目光裡似藏了刀鋒.狠狠的在臉上刮過.
冷亦維也被容溪的話震了震.繼而他看到冷亦修的神情.愈發對容溪的身份好奇了起來.不過.他才沒有五皇子那麼蠢.只是垂下眼眸.抿嘴不發一言.靜靜的看着事態的發展.
冷亦修沉下臉來.他周身的殺氣騰騰而出.五皇子不禁後退了幾步.只聽他冷聲說道:“父皇的命令是讓本王安排給二哥驗身的人選.至於本王安排的是什麼.就無須五弟費心了.有什麼不妥之處.有本王擔待.”
看他的態度強硬了起來.五皇子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甩了甩袖子說道:“哼.如此最好.”
“開始吧.”冷亦修轉身對容溪和李海江說道.
“師兄.不如讓我給你打打下手.或者……讓我向您學習一下.”五皇子帶來的仵作笑眯眯的問道.
他是官身.雖然末微.但總比李海江這種人的身份要高一些.尤其他的話語並不強硬.而且還擡出了師兄弟的關係.李海江轉頭看了看容溪.容溪沒有任何表示.這種小事也值得來煩她.
冷亦維卻注意到了這一微妙的現象.哪裡有師傅向徒弟請示的道理.這裡面……有蹊蹺啊.
李海江正在琢磨容溪這種面癱的表情是代表什麼意思.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正在爲難着.只聽冷亦修說道:“既然吳仵作想要幫忙.就過去搭把手吧.”
“多謝王爺.”吳仵作立刻施禮謝過.
“不過.今天的驗屍並不是由我來擔當.而是他.”李海江一指容溪道.
“他.”吳仵作驚詫的瞪大了眼.一遍遍打量着容溪.相貌風姿倒是不錯.但……仵作可不是靠相貌來決定的.多半都是數十年無數屍體堆積出來的經驗.這麼年紀的一個人.能夠有什麼能耐.
他驚詫之後便是鄙夷.“師兄.你練徒弟也不分個時辰.此次豈是單純的驗屍身.要知道此事關乎皇命.萬一……”
“萬一.由我擔當.”容溪冷冷的打斷他的話.向他掃視了一眼.便這是一眼.讓吳仵作後面的話吞了回去.張了張嘴不敢再多說什麼.
冷亦修一揮手.上來一羣侍衛.把前面的香案擡走.露出了太子的棺木.那上等的金絲楠木勾邊鍍金.無比華貴.
容溪看着那金貴的棺木.心裡卻涌上淡淡的悲涼.棺材再金貴又如何.死了便是死了.和躺在什麼樣的棺材裡無關.和風光的葬禮無關.
她淡淡的看着躺在棺木裡的太子.眼裡無悲無喜.只有平靜.李海江偷眼看着.不禁暗暗稱讚.這位王妃真是了不起.仵作最怕的就是帶着情緒來檢驗.單憑王妃的眼神來看.這一條已經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