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着容秋的答覆.
容秋看着冷亦修近在眼前的俊顏.他那樣的英俊.那樣的迷人.以前對自己也是那樣的深情款款.甚至曾經說過.此生此世.心中只有自己一人.
可是如今.他把另一個自己從小就痛恨的女人捧在手心裡.放在心間.對自己卻是冷刀相向.
容秋吸了一口所.眼白慢慢滲出血絲.她狠狠的說道:“我沒有胡說.你與容溪……”
“哧.”
輕微的一聲響.鐵器入肉的聲音.便打斷了容秋後面要說的話.
絢麗的紅色在衆人的眼睛鋪開.如同院子裡那一樹樹絢麗的海棠.容秋彷彿看到.那一年的春季.花園裡開滿了花.一個少女坐在樹下的鞦韆上.雪白的衣裙飄飛.烏髮也隨風飛揚.她的笑聲如鈴.清脆的灑滿了整個園子.
滿心嫉妒……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於是便鬼使神差的同意了母親的做法.冒名頂替.欺騙了冷亦修.然後從一步一步.步步錯到了今天.
容秋的眼前越來越模糊.腦子裡的思維也越來越亂.恍惚間有冷亦修的臉、張洋的臉和冷亦維的臉來回的交替.最後.感覺到全身的熱量都距離自己遠去.身子似乎也變得越來越輕.最終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彷彿最後聽到有誰在耳邊尖利的一喊.但是……都不重要了.
二夫人抱住容秋慢慢倒下來的身體.看着那大團大團的血液往外流.她想尖叫出聲.卻覺得嗓子裡像是堵着什麼東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叫不出來.
大殿內有熱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那些氣息讓許多膽小的夫人小姐翻翻眼睛.暈死了過去.韋貴妃的臉色也白了白.手指不由得一抖.
謙妃看着冷亦修的臉.他手中的烏鐵匕首飲了血愈發顯得發亮.她的心像被什麼狠狠的揪了一下.雙眼一翻.也暈死了過去.
大殿內立時亂成了一團.冷亦修卻不管不顧.他一步一步走到容溪的近前.慢慢伸出手.輕聲說道:“走.我們回家.”
容溪點了點頭.伸出手放到他的掌中.此時才發現他的掌心火熱.像是握着一塊燃燒的炭.指尖卻也在輕輕的顫抖.握住她的手時.整條手臂都似乎在用力.
容溪轉過桌子.與他手牽着手.在衆人的目光中.慢慢的向着殿外走去.韋貴妃看着他們兩個遠走的背影.又用眼角瞄了一瞄暈死過去的謙妃.她最終抿緊了嘴脣.什麼都沒有說.
兩個人慢慢走遠.郝連蓓兒和孝兒才如夢方醒.也快步離開.一同走出了大殿.英王妃也想走.但是想了想.總有人要善後.留下來觀察這裡的情況.出了人命.相信很快也會傳到前面去.慶功宴也別慶功了.自己留在這裡也好對情況知道的詳細些.
冷亦修牽着容溪大步而出.等候多時的太醫上前幾步.還沒有來得及行禮.冷亦修已經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太醫擡頭看着兩個人走遠.愣了半天.無意中看到滴落在地上的血滴.又愣了半天的神兒.
容溪和冷亦修一路回了寧王府.冷亦修前面騎着馬.一路上心中如同被塞進了一團亂草.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手中緊緊握着馬繮繩.粗糲的磨着掌心.頭上的烏雲翻滾.層層的壓來.彷彿心也跟着一點一點被抽離了空氣.
他看着那翻滾的雲層.思緒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知道謙妃是他的生母之後.他很是歡喜.一方面是因爲韋貴妃的冷淡終於有了原因.之前無論自己如何的努力.韋貴妃對自己都是淡淡的.另一方面.是因爲有了真正的生母.而謙妃又是那樣的和善.之前他對謙妃的印象就很好.
那些陳年舊事.一路滾滾而來.在他的腦海中閃爍不停.後來長大成人.說起自己的身世.問起爲什麼要養到韋貴妃的名下.謙妃總是垂淚不語.一直以爲.是因爲身份的關係的……
他又突然想起第一次帶着容溪去見謙妃時的情景.謙妃的過激反應.她在聽聞容溪是容將軍之女之後的顏色突然變.這一切.都像是在某處深深蜇伏着的東西突然一下子都翻涌上來.露出猙獰而殘酷的真面目.
冷亦修突然抖了抖.他回頭望了望身後的馬車.馬車的簾子垂着.看不到裡面的人.他的心中有幾分失落幾分慶幸.慢慢轉回頭.目光中添了幾分酸澀.
容溪坐在馬車裡一言不發.孝兒在一邊也不敢多言.車裡的空氣都有壓抑的感覺.讓人透不過氣來.
良久.容溪慢慢的開口.“孝兒……之前的事……”
“小姐.”孝兒垂頭.“奴婢比您還要小上兩歲……”
“是了.”容溪似乎嘆了一口氣.語氣有幾分悠遠.“你也不記得……”她說罷.便又不再說話.只是微合了眼睛.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孝兒看到她的樣子.眼睛不由得紅了.一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心也如同被絞着一般.這段時間以來.還沒有見過小姐如此悲傷和無助.她那麼堅強.堅強到讓自己都忘記了她曾經也有過軟弱的時候.
容溪的腦子裡暈暈沉沉.她自然明白.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這個身體的本尊和冷亦修是同母異父的兄妹.那將意味着什麼.她腹中的孩子……
她不敢再去想.她來到這異世之後.第一次有一種無力之感.以前哪怕面對冷亦修的冷淡、不信任以及種種的陰謀.都沒有過如此的感覺.
她正胡思亂想着.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她慢慢睜開眼睛.知道是府門口到了.她沒有動.沒有她的指示.孝兒也不敢亂動.她側耳傾聽.想聽一聽冷亦修的腳步聲.具體在等待着什麼.她心裡也說不清楚.
風聲漸起.隱約天邊遠遠的有沉悶的雷聲.她的心彷彿也跟着猛烈的跳了跳.外面沒有什麼動靜.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剛剛挑起簾子.便感覺到與一雙手一碰.都微微顫了顫.
容溪擡頭望去.看進冷亦修那一雙眸子裡.深沉如潭水.漆黑如墨.似乎有千言萬語.又似乎迷濛着一層霧.什麼也看不清楚.
容溪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輕輕的握住了她的.冷亦修的手心依舊滾燙.他用力的回握了她.把她扶下了馬車.
兩個人一同走入紅袖苑中.孝兒慢步跟在身後.不敢靠得太近.她總覺得今天容溪和冷亦修的背影和往常不太一樣.心中也跟着越發的難受.
冷亦修扶着容溪在美人榻上坐下.抿緊的嘴脣如一條線.他的目光深深.卻不肯開口說話.
容溪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對兩個人的打擊都很大.她也很希望.這件事情不過就是容秋胡說八道來嚇人而已.
沉默半晌.容溪慢慢開口說道:“這樣吧.我們這樣等着也不是辦法.不如分開行動.我回趟容府.去問問父親.你進宮去問問母妃吧.”
冷亦修看着她.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聲音微啞道:“好.”
容溪心中煩亂如麻.她不知道自己和冷亦修這樣離開了.後面的事怎麼發展的.容浩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容秋被冷亦修給殺死了.他會怎麼想.二夫人呢.
她覺得自己此時去容府.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情.但是……這件事情如同梗在心頭上的刺.不拔除日夜不能安啊.
她正在房間裡左右爲難.孝兒快步走進來說道:“小姐.老爺來了.”
“噢.”容溪的眼睛一亮.“快.請進來.”
“是.”孝兒轉身離去.時間不大.便帶了容浩走了進來.
容浩愁容滿面.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像是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容溪的心頭一沉.她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父親.”容溪低低喚了一聲.
容浩有些失魂落魄的在椅子上坐下.點了點頭說道:“溪兒……秋兒她……”
“父親.”容溪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一些.“這件事情……”
“你不用解釋.”容浩搖了搖頭.擡眼看着容溪.“爲父知道.你和寧王都是有分寸的.你更是一個好孩子.是秋兒她……咎由自取.在人前居然說出那樣一番話.任誰都不會輕易放過她.若是告到皇帝面前.恐怕就不只是她自己丟了性命那麼簡單了.我容府上下.恐怕還要再經受一次滅頂之災.”
容溪聽着他的沉沉的聲音心中也不好受.將心比心.容秋也是他的女兒.如何有不難過的道理.
“父親.”容溪猶豫着.她還沒有說出口.容浩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那目光看得容溪心中一跳.她不由得有些緊張.手指輕輕的握住了身下的大引枕.絲綢的滑涼感覺從指涼瀰漫而來.似乎抵達她的心底.讓她感覺自己身體裡的血液都跟着涼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