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事拖一拖,也沒關係,但有一件事不能拖,那就是19ru年的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
金馬獎的參賽影片報名截止日期是當年的8月份,在年底頒獎,這樣的安排有點古怪,不太符合普通觀衆按年份計算的習慣心理,所以即使在後世資訊發達的年代裡,很多人都不清楚金馬獎的頒獎規則,從而混淆參賽影片的資格和發行時間。
沈衝計劃中的金像獎,是按年度來評選的,參賽截止日期是每年的月3l日,而頒獎時間,安排在每年四月的第二個週末——四月份春光明媚,氣候適宜,而且正好和香港國際電影節的時間重合。
雖然有四個月的緩衝時間,但辦電影獎並不是簡單的事,尤其是第一屆。
別的不說,光是確認一部電影的評選資格,就是非常頭疼的事,比如參與金像獎,是需要主動報名還是隻要上映即可參賽?是必須要在香港上映過還是隻要在兩岸三地任何地方上映即可?上映時間和規模,有沒有一定的門檻?金像獎是中文電影獎,如果是合拍電影,怎麼界定參賽資格,是按臺詞裡中文比例來算,還是按劇組主創人員的國籍來算?
確定了參賽影片資格之後,還要考慮評選制度,香港不像好萊塢,沒有完善而獨立的從業人員工會,所以奧斯卡的評選模式行不通,而如果採取類似西方三大電影節的評審團模式,那評審團需要多少人?評審員的資格如何界定,評審規則是什麼?
總之各種問題,非常讓人頭疼,但卻又不能不嚴肅的對待,這些基本規則,是一個電影獎的核心和基石,未來能不能比肩奧斯卡,就看這些規則夠不夠嚴謹細緻又能體現公平公正公開的精神。
所以在回到香港,處理完一些商業上必須要處理的事件之後,沈衝立刻召集了負責籌備金像獎的主管來開會——他並沒有按照自己的心意,親自去設定金像獎的各項制度,而是早早的組建了金像獎籌備委員會,讓手下人討論,弄出一份初始的規章制度,然後他再來做最終定奪。
既然有那麼多領工資的手下,何必要親自費腦筋呢?而且想要保證金像獎的權威性,一羣人討論出來的規則,比他一個人乾綱獨斷弄出來的,名義上要好很多——不管你信不信,很多人是信“民主”這種玩意的。
再說了,常言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後世的經驗,未必符合當前的現狀,細節差了一點,結果可能差很多,所以不如讓這個時代的香港人,自己定規則,要是不合意,他再來調教……
“沈總,關於金像獎的參賽資格。”會議開始後,陳柏生站在會議室盡頭的一塊白色演示板前,指着上面的文字,說道:“我們認爲需要滿足三個條件,第一,必須當年一月一日至十二月三十一日期間在香港上映的香港電影,第二,必須是公開售票,在一星期內放映不少於五場,第三,影片必須是以35nn膠片放映,時間長度必須是六十分鐘或以上。”
我擦這羣二貨,果然搗鼓出來了所謂的“香港電影”概念。
第一條就讓沈衝暗自惱怒,要知道後世金像獎,就是被所謂的“香港電影”圈住,最終成了香港電影人自娛自樂的無聊玩具……
老子費大力氣,要的可不是一個香港人自擼着玩的垃圾獎
必須得從根子上切了港燦的這種狗屎心理。
“別的我都沒意見。”沈衝敲了敲桌子,表面上不動聲色,問道:“這個香港電影,指的是什麼概念?什麼樣的電影,纔算一部香港電影?”
陳柏生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道:“這個我們籌備委員會還在爭議,現在主要的觀點是,導演是香港人,或者出品公司是在香港註冊的電影公司,就算是一部香港電影。”
“這個規則不好。”沈衝懶得去細究,直接毫無迴轉餘地的說道:“刪掉它,改成所有華語電影,均有參賽資格。”
陳柏生被沈衝硬邦邦的話語弄的一愣,站在那裡,有點不知所措。
陳柏生是老相識,又是金像獎籌備委員會的主席,勞苦功高,而且他是香港國際電影節的創辦人和組織者之一,並不是思路簡單目光狹隘的人,這個規則,應該不是他提出來的。
沈衝不想讓他丟了面子,於是環視了一圈會議室,把怒火發泄在所有籌備委員會成員的頭上,他大聲的說道:“這個所謂的香港電影,算什麼東西?香港屁大的地方,就算把電視劇導演也算上,頂天了一百個導演,三四十家電影公司,這麼點人,這麼幾家公司,我閒得蛋疼去搞個電影獎?我不如買個酒樓,開個流水席,大家吃吃喝喝的玩一夜,豈不是比拿個破獎盃回家要實惠?”
沈衝說着說着,語氣更硬了:“內地有十億人口,臺灣有兩千多萬人口,加起來比香港多0多倍,你們居然敢視而不見,我真佩服,非常佩服有個成語,叫做鼠目寸光,以前不懂,現在我懂了,說的就是你們這樣的人,真是大笑話。”
“內地人多有什麼用?他們去年出品的電影還沒有50部。”會議室中間,一個編輯漲紅了臉,爭辯道:“我們香港去年出品了0多部電影,光邵氏一家公司,就比得上他們全年的產量了,而且雙南院線一年的票房,還不如邵氏的零頭。”
真是不知死活,到處秀優越感……
“是啊,內地去年纔出品50部電影,可是他們票價毛錢,有九億的票房,香港票價塊,去年0多部電影加起來,票房過兩億了沒有?這還是去年的情況,今年呢?明年呢?十年以後呢?十億人口,要是經濟發達了,體制開放了,一年能產多少電影,你算過嗎?”沈衝冷笑了一聲,說道:“再說我們是做電影獎的,不是去徵稅的,就算不提票房,內地50部電影,至少能找出l0部精品,香港0部電影,有5部值得一提,就可以燒高香了。”
“這個問題不必再討論了,我說了算,以後只要在大中華區,包括內地,香港,臺灣以及澳門,公開上映過的華語電影,都可參加金像獎,而且不管是否在香港上映過。”沈衝沒興趣和港燦糾纏,這裡他是老大,他說了算,重新坐下後,說道:“陳大哥,你繼續說。”
“好的。”陳柏生輕輕咳嗽了兩聲,調整了一下思路,然後說道:“綜合港臺兩地《電影時代》的調查數據以及羅孚從內地反饋的資料,去年一年,整個大中華區,一共出品併發行了將近四百部電影,如果只要上映過,就自動獲得金像獎的參賽資格,評選難度非常大,沈總,我覺得應該採用主動報名制度
“這四百部電影裡,至少有八成是垃圾,不具備獲獎能力,評選時候基本不需要去考慮。”沈衝看着演示板上的數字,說道:“今年我們金像獎初次創立,名氣不響,採用報名制度的話,會遺漏很多優秀電影,這種情況很不利金像獎的推廣。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吧,凡是去年在大中華區上映的電影,自動獲得參賽資格,等金像獎名氣上去了,再改成報名制,現在先營造一個海納百川的樣子,賺個吆喝。”
“可是400部電影太多了,在四月份之前,很難審覈完。”坐在沈衝下首的羅維明吐了一口煙,說道:“尤其是內地,有一些電影我們只有名字,連導演主演是誰都不清楚,拷貝更是見都沒見過,怎麼去評獎?”
“內地電影的問題,我去解決。”沈衝微一沉吟,說道:“我春節要去一趟北京,爭取在三月份之前,把電影拷貝弄過來。”
“但是400部電影太多了……”
“不要緊,聽我說完。”沈衝擡了擡手,說道:“大家都是專業人士,心裡都清楚的很,中文電影現在的水平並不是很靠譜,這400部電影,快速篩選一遍,去蕪存菁後,我想最終留下來進入競賽單元的,不會超過十分之一,審覈難度並不大。”
“怎麼個快速篩選法?”羅維明彈了彈菸灰,問道:“按票房?”
“那樣太偏頗了。”沈衝搖了搖頭,問道:“《電影時代》什時候開始做評分反饋系統的?”
“五月份,《瘋劫》上映之後。”羅維明是總編,自然熟悉的很,他說道:“不過《電影時代》的評分系統,收集的都是在香港上映的電影,不包括只在內地和臺灣上映的電影。”
“那五月份之後,凡是在香港上映,按照評分高低,選部,五月份之前的電影,結合當時的影評,重點審覈一下口碑好的電影,就可以了。”沈衝想了想,然後說道:“臺灣出品的電影基本都會在香港上映,問題不大,至於沒有在香港上映的,大都是閩南語電影,閩南語電影的質量,還不如五六十年代的粵語殘片,沒什麼亮點可言,如果有遺珠,讓《電影時代》臺灣分社的編輯推薦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內地呢?”
“內地比較特殊,體制僵化,政治氣氛濃重,我們要是不打招呼,直接評獎,好心可能會當驢肝肺。”沈衝撇了撇嘴角,用略微嘲諷的語氣說道:“其實我去年ll月份,就和內地的電影局打過招呼了,他們會自己先審覈,然後送一批政治立場正確,素質過硬,反應時代氣息的電影過來,不用我們操心。”
羅維明抽下最後一口煙,放下菸頭,很不爽的說道:“沈總,你這是故意坑人啊,說是讓我們自己制定規則,結果自己偷偷摸摸的備了腹案,連內地都聯繫好了,把我們籌備委員會當猴耍呢?”
“老羅,這事不是我坑你們,是你們坑我啊。”沈衝呵呵冷笑,說道:“我做事的風格,你還不清楚嗎?我辦雜誌,都是整個大中華圈一起玩,不僅把《電影時代》對內地發行,還特意派羅孚去內地辦合資雜誌,搞金像獎,我會只看中香港一隅之地嗎?會搞一個只有香港電影人自娛自樂的小玩意?”
“但是沈總。”老羅拆着煙盒,說道:“你辦的是香港電影金像獎,前面有香港電影四個字做定語啊。”
沈衝拿起水筆,在面前的文件上隨手寫下這四個字,然後舉起來,示意給會議室所有人看,然後說道:“各位,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但是對我來說,香港電影,就和好萊塢電影一樣,是個文化意義上的概念,不是地理意義上詞,好萊塢是美國電影的代表,那麼香港電影在未來,也要成爲中國電影的代表,如果你們眼裡,只有所謂的‘香港,電影,而沒有中國電影的概念的話,不如早點辭職了轉行,因爲那樣的話,香港電影早晚死翹翹,就好像如果沒有內地供水供電供食物的話,香港早晚是一座死城一樣。”
會議室裡一陣沉默,有人低頭沉思,有人慾言又止,有人抽菸發呆,過了半響,羅維明於笑了兩聲,說道:“老陳,你繼續,說下一個環節,說說評選
“我們設定的規則是,評選分兩輪,第一輪,由金像獎籌備委員會選出入圍電影。”陳柏生敲了敲演示板,活躍了一下氣氛,說道:“然後再邀請知名影評人和電影人組建評審團,從入圍電影中評選出各大獎項。”
沈衝微微頷首,這個規則做的不錯,他問道:“籌備委員會的成員資格,是怎麼定義的?”
“主要由三部分人組成,一部分是《電影時代》和《第一電影評論》的編輯和資深撰稿人。”羅維明幫腔說道:“一部分是羅孚在內地和珠江電影製片廠合作的《中外電影》雜誌編輯,還有一部分,是邱剛健組織的臺灣獨立影評人協會。”
“臺灣有影評人協會了?”
“是獨立影評人協會,不怎麼正式,更像是個沙龍組織。”陳柏生介紹道:“以《電影時代》臺灣分社爲基地,每個月組織一兩次聚會活動,成員大都是臺灣知名的影評人。”
“聽起來不錯。”沈衝拿起筆,在面前的文件上寫了幾行備忘,然後說道:“我們也應該搞一個影評人組織,香港影評人協會之類的,不,名字取的更大氣一點,叫做中國影評家協會好了,來做金像獎的籌備工作,免得落人口實,說金像獎是我們雜誌社自娛自樂的無聊產物。”
“影評家協會,這名字起得夠響亮。”羅維明眯着眼睛,問道:“是什麼屬性的機構?非營利性慈善機構嗎?”
“今年來不及組織了,明年再說吧。”沈衝想了想,覺得這裡面有門道可以折騰,於是不置可否,轉而說道:“評審團組建的章程是什麼?”
“我們的計劃是這樣的。”陳柏生也點了支香菸,抽了一口,說道:“評審團由十二名評審員組成,六名電影從業人員,六名專業影評人,另設一名評審團主席負責主持評審工作,當一個獎項票數相同時,主席擁有決定權。”
“十二名評審員,一個主席。”沈衝失笑,說道:“你們這是要審殺人犯麼?”
“陪審團制度,在法律上實行了幾百年,在保證公平性方面,值得借鑑。
“這樣不行,人數太少了。”沈衝搖頭否決,說道:“我們是做電影獎的,不是法庭,十二個人選出來的獎項,尤其是專業人員選擇的,很可能失之小衆,不利於電影獎的權威性和影響力。”
沈衝打開自己的公文包,從裡面拿出一摞文件,示意做筆錄的谷麗薇分發下去,然後介紹道:“這是海倫娜和香港大學數學系的幾位教授合作,設計的一種電影評分算法,我覺得很有意思,可以用來作爲金像獎評獎的參考。”
羅維明最先拿到文件,他快速的翻了翻,然後驚訝的問道:“讓觀衆參與評獎?”
“是的。”沈衝點頭,說道:“我們將各大獎項的入圍名單,公佈在雜誌上,然後收集觀衆的投票,再依照這個算法,綜合投票和評審團的選擇,選出最終獲獎名單。”
剛纔那個編輯立刻提出來疑問,說道:“可是這樣的話,很難保證最終結果的公正性,電影公司可以花錢買人刷票。”
“你覺得幾個數學家合作弄出來的算法,不能杜絕這種現象?”沈衝指了指文件,說道:“決定一個獎項的歸屬,觀衆投票只佔四成的權重,評審團佔六成,總之這個算法很複雜,但是可以最大限度的杜絕外界的於擾,保證電影獎項公正公平公開,我覺得值得考慮。”
“沈老闆啊。”羅維明放下文件,又抱怨道:“全世界都知道你驚才絕豔,胸藏錦繡,是不世出的天才,何必爲難我們這些苦哈哈呢?下次再辦什麼事,您老直接吩咐就行了,別讓我們去研究討論了,我們丟不起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