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雷動之下,我意識到另外一個嚴重的問題:瑪瑞詩亞的鞋子擊中的那位大使館領導,這位領導會不會怪罪下來?而我,又該如此繼續下去?是停下來讓瑪瑞詩亞穿上鞋子,還是繼續表演下一個項目—倒功?短暫的猶豫之下,我用眼睛的餘光發現了那位被鞋子擊中的使館領導的舉動:他手裡正拿着那隻鞋子站了起來。
特衛局的一位副局長也趁機湊了過去,似乎是要與這位使館領導交涉。一會兒那位捱了鞋擊的使館領導,在副局長的陪伴下,徑直走了過來。我的心裡一陣忐忑,生怕會橫生出什麼枝節。眼見着二人緩緩地走了過來。使館領導站到了隊伍前面,衝我微微一笑,副局長沒說什麼,也是望着隊伍。這位使館領導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樣子,是位白皮膚,身形略有些肥胖,自然捲發在微風的吹拂之下,顯得格外精神抖擻。他用一隻手將那隻訓練鞋提在胸前,朝隊伍掃視了一圈兒後,用熟練的中文問了一句:“這是誰的鞋子?”我的心裡一激靈,心想這位使館領導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時候只聽隊伍當中響起了一聲響亮的女聲:“報告,是我的!”聲音的主人,正是瑪瑞詩亞。
使館領導用另一隻手招呼了一下,衝瑪瑞詩亞說道:“來,出來一下!”
瑪瑞詩亞稍一猶豫,從隊伍中走了出來。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心都繃緊了起來,包括我在內。我望了一眼旁邊的那位副局長,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擔憂,衝我微微一點頭,輕聲道:“放心吧,沒事兒的!”
瑪瑞詩亞出列後向這位使館領導敬了一個軍禮,主動解釋道:“對不起,表演的時候鞋子飛出去了,給您造成的傷害,我深表歉意!”簡單明瞭的一句話,倒是讓我微微寬了一下心。畢竟,面對着這麼漂亮的一個女警衛學員,這麼禮貌誠懇的歉意,這位使館領導再生氣,也肯定不會做出太過分的舉動!
使館領導果然沒有生氣,而是微微一笑,問道:“你是哪個國家的,叫什麼名字?”
瑪瑞詩亞答道:“Y國,瑪瑞詩亞。”
使館領導猛然一驚:“瑪瑞詩亞?你就是瑪瑞詩亞?”
瑪瑞詩亞不解地問道:“怎麼,您認識我?”
使館領導笑道:“瑪瑞詩亞,誰不知道你的大名啊!前兩年你曾陪同凱本里恩總統出訪過N國,是吧?”
瑪瑞詩亞點頭道:“是的,那是前年6月份的事情了。”
使館領導讚歎道:“你不管是穿制服,還是訓練裝,都很漂亮。不過,今天,時隔兩年,我還真認不出你了!”瑪瑞詩亞只是以笑代答。
使館領導將鞋子遞給瑪瑞詩亞,說道:“你的鞋子煽在我的臉上,這一下子可真夠狠的。不過我很高興,我感覺得出來,你是一個身懷絕技的人。不然的話,你那一個踢腿不會這麼有力度,像一顆子彈一樣,擊中了我。如果你不反對,等你表演完畢,我想將你的這雙訓練鞋收藏起來。我想這會很有意義,我會永遠記得這隻鞋子打在臉上的感覺,一開始是疼痛,後來是欣賞……”面對那位使館領導近乎荒唐的請求,瑪瑞詩亞略有尷尬地將鞋子穿上,有意識地繫緊了鞋帶兒,擡頭望着使館領導,很顯然,對於使館領導的提議,讓她很難回答。倒是陪同過來的那位副局長向這位N國駐華大使館的領導說道:“行了,讓他們先表演吧,大家都要等不及了。我想表演完後你可以私下裡找這個女學員商量,你覺得呢?”
使館領導這才意識到了什麼,連連點頭道:“是,是。”然後和副局長一齊回去了。
我讓瑪瑞詩亞入列,整了一下隊,準備進行下一項表演:倒功。我正想下口令進行一個表演課目,這時候只聽主席臺上的麥克風哧哧啦啦地響了幾聲,傳來了副局長渾厚的聲音:“剛纔,在彙報表演的過程中,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雖然說一位女學員的鞋子突然脫落,徑直砸在了N國駐華大使曼喬頓先生身上,但是曼喬頓先生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對這位學員表示了由衷的讚歎和佩服。在這裡,我不得不說,來自世界各國的學員們,在總教官趙龍同志的訓練之下,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從這一隻脫腳的鞋子來看,我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速度,力量!而且,還體現出了特訓隊學員臨危不懼的良好心理素質和大局觀念……讓我們再次向特訓隊精彩的表演,給以熱烈的掌聲!期待他們在接下來的表演更加精彩!”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響起。副局長就是副局長,簡短的幾句話,既爲幾千名觀摩官兵解疑釋惑,又化解了當事人的尷尬。佩服,實在是佩服!
掌聲過後,彙報表演繼續進行。我操着響亮的口令,指揮着五十名英姿颯爽的警衛學員們,開始表演倒功。五十名學員流水作業,分別表演了前倒、側倒、後倒和前撲等倒功動作。動作標準,幅度大,剛勁靈活,震撼全場。此時此刻,我不得不承認,這些外國的學員,果真都是各國的尖子兵。誰會想到,這些標準漂亮的軍事動作,他們只用了不到一週便盡數掌握,不到兩週便可以做到異常熟練了!而且這麼大的場面,幾千雙眼睛盯着,他們竟然沒有絲毫的緊張,將動作演繹得異常準確有力!
倒功訓練在中國雖然是一個很普通的課目,在各個部隊基本上都很普及。但是對於現場的那些外國駐華使館的工作人員來說,卻是無比新奇的。學員整齊劃一,動靜分明的動作,讓觀摩的那些人看得目瞪口呆,讚歎不已。
倒功過後,便是硬氣功表演了。他們拉開距離,有專門的後勤人員將磚頭搬了上來。每個學員面前共有五塊磚,在我的口令之下,他們擺開了架勢,靜待操作的指令。
“流水作業,開始!”口令一出,五十名學員激情澎湃,隨着一聲聲磚碎的聲音,一塊塊磚頭被學員們通過頭頂、掌擊、肘頂等方式,瞬間全部變成了碎塊兒!沒有任何失誤!對此我有些欣慰。畢竟,這次表演全部用的是實磚,堅硬度比較強,表演之前我一直擔心會有卡殼現象,但是就此看來,我的擔心算是多餘了!
三個項目表演完畢,贏得了現場無比熱烈的掌聲。在熱烈的掌聲中,我帶隊下場,喊起了中國特色的口號—一、二、三、四……
下場後,我向隊員們做了一個簡短的講評,這次表演相當成功,大家的情緒也比較高昂。在這種喜氣洋洋的氣氛當中,我突然又想起凱瑟夫,不由得眉頭一皺,憤怒再一次萌生了出來。我掏出手機,跟方教官通了電話。我問道:“凱瑟夫現在怎麼樣了,送他去醫院了沒有?”
方教官情緒激動地道:“去什麼啊,這個凱瑟夫根本就沒病。他現在正在宿舍裡睡大覺呢!”
我道:“先不要跟他發生衝突,我們這邊已經表演完了,等我回去,咱們一起處理凱瑟夫。”
方教官道:“這個凱瑟夫,簡直是個混蛋!”話鋒一轉,追問道,“表演的怎麼樣,成功嗎?”
我學着小品演員的語氣,笑道:“怎麼能說是成功呢,那是相當成功啊!”
……
第二天孫副局長來到特訓隊告訴我,關於凱瑟夫的事情,沈局長已經將我寫的材料傳給凱本里恩總統了,凱本里恩總統發來電文,表達了他對中國的歉意,他同意中國將凱瑟夫遣送回Y國的決定。隨後孫副局長跟凱瑟夫談了話。
凱瑟夫終於在局領導的勸說下,提前離開了特訓隊。當然,凱瑟夫離開的時候,是我親自將他送往機場的。因爲沒有人願意送他,就連他的死黨買買東,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也跟凱瑟夫劃清界限,結束了跟他的死黨關係。
趕往機場的路上,我語重心長地對凱瑟夫道:“凱瑟夫,恕我直言,你的性格和作風必須要好好改一改,不然的話,吃虧的時候還在後面。”
凱瑟夫聳聳肩膀,叼了一支菸,道:“不用你來教我,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次來中國,真的很失望,本來我這次來中國不是爲了學習什麼東西,我是爲了應付總統先生的安排,也是爲了瑪瑞詩亞。這對我無所謂,大不了我以後會少來中國這個是非之地!”
我一聽這話,有些生氣地道:“凱瑟夫請你尊重一下中國,中國不欠你什麼,爲什麼要把中國說成是是非之地?”
凱瑟夫振振有詞地道:“中國這樣對待我,還不算是是非之地?”
我憤憤地道:“這是你自找的!”
凱瑟夫聳肩道:“隨便你怎麼說吧,我無所謂。不管怎樣,你這個總教官是我的手下敗將—這是事實!”
聞聽此言,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遺憾。畢竟我一直有一個願望,就是和凱瑟夫好好較量一番,以洗雪之前的恥辱。但是凱瑟夫一走,我似乎沒有了機會。送凱瑟夫進機場後,凱瑟夫倒是說了一句人話:“謝謝你趙總教官,希望咱們還能再見面!”
我道:“希望再見面的時候,你凱瑟夫不再是這副德性!”
凱瑟夫聳肩道:“我這副德行怎麼了,我這副德性,是世界冠軍的德性!”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特訓隊接下來主要進行了警衛理論、警衛應急實際演練等方面的學習。沒有了凱瑟夫,特訓隊內一片和諧,學員之間團結友好,互學所長,奮進提高。
7月29日,這是特訓結束的前一天。特訓隊組織了最後的會餐,局領導和部分大使館工作人員參加了這次聚餐。這一刻,幾乎所有的學員都哭了,就連方教官也哭得不成樣子。畢竟,在中國特訓的這段日子裡,彼此之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就要分別了,每個人的心裡都不是滋味兒。
這天晚上,大家喝到很晚才各自散去。
當我回到宿舍剛剛洗漱完畢,準備睡覺時,就聽到有人敲響了我宿舍的門。我不耐煩地下了牀,打開門一看,竟然是瑪瑞詩亞!她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望着我,輕啓嘴脣道:“趙教官,我能跟你說件事嗎?”
我追問道:“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
瑪瑞詩亞若有所思地道:“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我覺得我應該在第一時間告訴你!”
這樣我有些不太情願地請瑪瑞詩亞進了屋。瑪瑞詩亞進屋後,藉着燈光,我發現她的臉上有些紅潤,看得出她也喝了不少。
還沒等瑪瑞詩亞坐下,我就率先追問道:“能告訴我是什麼事情了嗎?”
瑪瑞詩亞拿一雙半醉的眼睛望着我,輕輕地道:“特訓隊馬上結束了,我不想回國了。”
我愣了一下,皺眉道:“你不回國,留在中國幹什麼?”
瑪瑞詩亞神秘地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追問:“什麼事情?”
瑪瑞詩亞低下頭,沉思良久,又擡起頭,道:“我們的伊塔芬麗小姐,她過段時間會來中國。我還要擔負她的護衛工作。”
“什麼?伊塔芬麗小姐要來?”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知道是憂還是喜。上次伊塔芬麗小姐來的時候,危險重重,最後迫不得已讓Y國總統凱本里恩派人將她接回了國。時隔數月,她又來中國幹什麼?雖然我對這位可愛美麗又懂事的Y國千金也有一些想念,但是更多的卻是擔憂,我可不希望讓這位天真的Y國千金再遭遇到什麼。
瑪瑞詩亞點了點頭,道:“伊塔芬麗小姐說,在中國她還有遺憾,她這次過來,就是要完成這些未了的心願。”
我皺眉道:“但是她知不知道,那樣會很危險!”
瑪瑞詩亞若有所思地道:“剛纔伊塔芬麗小姐給我打來了電話,她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也勸過她,但是她不聽,她執意要來中國。”
我嘆了一口氣,道:“反正我預感着,這次伊塔芬麗小姐不應該過來。這纔剛剛幾個月?塔利亞組織肯定還會有殘餘勢力,他們甚至會利用這次機會擡頭,重新佔據主動!”
瑪瑞詩亞道:“凱本里恩總統爲了剿滅塔利亞組織,出動了國家安全部精銳,外加十幾萬部隊。現在他很堅信,塔利亞組織已經灰飛煙滅了!”
我道:“那只是總統先生的判斷,反動組織沒那麼容易消滅乾淨,更何況是有着複雜背景的塔利亞組織!”
瑪瑞詩亞繃了繃嘴脣,無奈地道:“我也這樣認爲,但是他們不聽,執意要來中國,我只能服從安排。”
我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先回去休息,我跟伊塔芬麗小姐再溝通溝通,看能不能勸勸她!”
瑪瑞詩亞臉色一變,噘着嘴道:“這麼快就下逐客令了?”
我道:“那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嗎?”
瑪瑞詩亞低下頭去,微微地嘆了一口氣,道:“沒有了,沒有了。”說罷,便有些不捨地轉身離去。
目送瑪瑞詩亞離去,我立刻想給伊塔芬麗小姐掛電話,但是轉而一想,現在都深更半夜了,於是這才取消了打電話的念頭。
這一夜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伊塔芬麗小姐的突然決定來訪,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真爲伊塔芬麗小姐的安全擔心啊!
次日,我知道伊塔芬麗早起鍛鍊的習慣,因此撥通電話後我直接問道:“又早起鍛鍊呢吧,伊塔芬麗小姐?”
伊塔芬麗聽出是我後,異常激動地道:“是你呀師傅,我的師傅,我可想死你了!我現在是在鍛鍊,在練中國功夫。不過沒有了師傅指導,練起來有些生疏。”
我道:“你這個習慣倒是不錯,繼續保持下去吧。”
伊塔芬麗小姐道:“那肯定要保持下去的!師傅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呢?”
我笑道:“問候一下。不知道伊塔芬麗小姐最近生活的還好嗎?”這樣說着,心裡卻在琢磨着,應該怎樣勸說她。
伊塔芬麗輕笑道:“師傅還記掛着徒弟呢,嘿嘿。徒弟一切都好,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好,就是想師傅了,想跟師傅學功夫。沒有師傅指導,我現在練得都有些亂了!你送給我的那書,我有很多都不理解呢,師傅!問你一句悄悄話行不行?”
我道:“問吧。”
伊塔芬麗醞釀片刻,道:“如果我去中國,你會不會感到很高興?”
我搖頭道:“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