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其利,受其弊。程箏然很清楚這個道理,但要真正做起來,很難。
“公司的事情,我都聽說了。”蕭老爺子話鋒一轉。
“臭小子做事,自由緣由,我既然敢把偌大的家業交給他,就不怕他把家底敗光。你也要相信他。”
程箏然苦澀一笑,“不是我不相信他,我只是想和他一起面對風雨。”
蕭老爺子哈哈大笑,“傻丫頭,蕭家的男人從來沒有讓女人冒險的習慣。”
但是……
程箏然欲言又止。
蕭老爺子洞悉世態人情,緩緩說道:“我知道,現在社會倡導女性獨立,女孩子都被教導像男孩子一樣堅強果敢,有時矯枉過正,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像男孩子。箏然,這是不正常的。”
又轉移話題,程箏然愣了一下。
“的確。社會角色各有分工,要是亂了套,就會發展成一種病態。”
“所以,你安安心心當你的少夫人就行。”
原來還是勸慰她。程箏然抿嘴,說道:“爺爺,我想和您說句真心話。”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回木屋,沒有去餐廳,而是不約而同坐在門前的臺階上。
“夫妻是一體的,蕭逸遇到危險,和對方搏命,我卻選擇逃避,安心地在他庇佑下玩樂。爺爺,我真的做不到。”
蕭老爺子慈眉善目,堅挺的五官在晨光顯得柔和。
程箏然有些恍惚,祖孫兩的相貌有七成像,老爺子年輕時候應該就是蕭逸的那副樣子,蕭逸老了,估計也就是老爺子這樣,滿臉皺紋,容顏清癯,目光灼灼。
蕭老爺子不在意她的注視,只是嘆息,“傻孩子,世間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走法。很多時候,不是你以爲的,就是變成現實。”
程箏然暗自思量,低頭不語。
蕭老爺子藉口睡眠不足,回房間睡覺,木屋管家李叔奉命帶她逛街。
好像是一種習慣。如果去山明水秀的地方,要照很多照片,如果是人潮擁擠的國際大都市,都要購物。程箏然此時走在街道上,看着車流往來,一時分不清身在T市,還是東京。
瞭解一個城市,最少要在這個城市住三個月,程箏然卻以爲,去一些街邊小巷更能體會這個城市的風情。她很少出國,既然難得出來,就該玩的盡興。
“我要去最具特色的地方。”
李叔會說中文,聽到程箏然的吩咐,90度鞠躬,“我帶少夫人去購物街。”
日本人做事一板一眼,程箏然很不習慣,揮揮手:“不坐車,我要擠地鐵,逛最平民的購物市場。”
李叔按照程箏然的吩咐,一路領着程箏然擠地鐵,購物。在地小人多的島國,程箏然終於體會到原來大城市都是同樣的擁擠,玩了一上午,就沒了興趣。
中午,李叔領程箏然吃了最普通的烏冬面,吃了一半後,程箏然吃貨屬性覺醒,立刻醒悟其實日本不僅有好風景,還有美食。當機立斷讓李叔帶她品嚐各種料理。走了三十多家店,吃了幾百份料理小樣,程箏然揉着肚子走不了
路。還是李叔開車把她送回家。
自然,晚飯剩下了。回到房間,程箏然艱難地嚥下健胃消食片,又坐在窗櫺前發呆。
同一輪明月,不同的國家,此時蕭逸在做什麼……
獨處異國他鄉的孤獨感絲絲縷縷冒出來,白天玩得越開心,晚上越孤單。程箏然仰起頭,強迫自己不要哭。
手機鈴響,來電人是顧茉莉。
顧茉莉怒氣衝衝大吼,程箏然出國玩怎麼不叫她,然後有別扭地叮囑她注意身體。
程箏然失笑。這個傢伙,還是這麼口是心非。明明牽腸掛肚,還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真不知道那類男人能受得了她。
掛斷後,程箏然手指無意識手機屏幕,直到話筒中響起蕭逸的聲音,程箏然才反應過來,她給蕭逸打電話了。
“箏然……”
蕭逸一句話,讓程箏然含在眼中的淚水流下。她絕不承認她想他,傲嬌地問:“你在做什麼?”
妻子外出,不放心留在家的丈夫,特地打電話查崗。蕭逸笑聲清朗,“我在公司,要不讓琳達說話,證明我的清白。”
程箏然努嘴,“我沒想……”我沒想過你偷懶。
話出口,咽回去半句,想了想,又說:“爺爺和我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關於奶奶的。”
“嗯。”
“我今天去購物,看見模特身上一件風衣很好看。但我覺得你穿上肯定比模特穿上好看。”
“嗯。”
“我今天吃了很多日本料理。都是半生不熟的,你要是在,是不是會阻止我吃這些東西?”
“箏然……”
她簡單地報備行程,他明白,她想他,只是鬧脾氣不承認。沒關係,她不想說,他說就好了。
“箏然,我想你了。我們很快就能見面。我保證。”
程箏然捂着嘴,小聲哽咽
這人,花言巧語說慣了,隨便說一句都能她感動得痛哭流涕。
“等我。”
程箏然不敢聽下去,掛斷電話。
長夜漫漫,本來身體困頓,但因爲蕭逸的一通電話,程箏然又失眠。
這兩天,就好像是偷來的。處處都透着不真實。她是個懶人,也是個小女人。生平願望不多,僅僅是想找個好老公,生個好孩子,當個好媽媽。她之前認定陸晨宇是她要找的那個人,一心一意對他,後來大失所望。現在遇到蕭逸,美好的願望好像更容易實現,但又好像更遙遠。終歸,是她沒有站在他身邊的實力。
翻身而起,撥通一個人的電話。
電話接通,響起曖昧的喘息,其次纔是男人低啞的聲音,“你好。”
“我,我稍後再打給你。”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程箏然聽到聲音就知道怎麼回事,羞得話都說不好。
那邊安靜了兩秒,王躍的聲音變得鎮定,“沒事,你說吧。”
程箏然清清嗓子,說:“你說,你會幫我,這個承諾還算數嗎?”
“當然,你要我做什麼?”
程箏然皺眉。
王躍的聲音透漏着穩操勝券,好像蕭逸是他圍困的獵物,已經失去露出爪牙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這種感覺讓她很煩躁。
“不說?我先掛了。”
“等等。”程箏然急忙說道:“作爲回報,你要我做什麼?”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更何況她做的事情無異於與虎謀皮,她必須要留心。
“我當然會要回報,你放心,我提的事情,肯定是你能做到的。”
“我不相信你。如果沒有明確的表示,我找別人。”程箏然語氣堅決,握着手機的手已經濡.溼。
“難道蕭逸沒告訴你,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箏然,和人談判,底牌亮的太早可不是好事。”
“嗯。我知道。”程箏然聲音很淡定,實話實說。
王躍頓了一下,遲疑說道:“好吧。我算是服了你了。”
談判有很多技巧,但其中最有效也是最困難的就是坦誠,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直視自己的弱點。程箏然的每句話,都簡單而直接,讓王躍準備了一肚子的挖苦和算計失去用武之地,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走。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請我喝杯茶。就在回國之後。到時候我會聯繫你。”
喝茶?就這麼簡單?
程箏然目光輕閃,“還有呢?”
“沒有了。我要你做的事情,只有這一件。”
太簡單的事情,反而不知道事情背後的深意,程箏然不免猶豫,有些後悔招惹王躍這個麻煩精。
王躍覺察出程箏然的退意,前進一步誘惑,“在你認識的人中,沒有人會對你說實話除了我。箏然,你想我做什麼?”
是啊。她認識的人中,除了王躍,沒有人願意幫她。蕭逸只想把她關在風雨不侵的城堡,徐清月暗害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幫她?顧茉莉一介外人,根本不知道公司的事情。琳達是蕭逸的左右手,一切動機都以蕭逸的利益爲出發點,她的每個舉動,琳達都事無鉅細向蕭逸稟告。掰着手指頭算下來,除了王躍,她還真沒什麼人脈。
程箏然咬牙,低聲說:“我只想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回國?”
饒是詭計多端的王躍,也沒想到程箏然問這麼白癡的問題,“你想回來任何時候都……”話剛出口,王躍噤聲,隨即哈哈大笑,“箏然,你想問的不是啥時候回國,而是什麼時候蕭逸能救出內奸,穩住局勢吧。”
程箏然不語。
王躍說:“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
程箏然還想再說,王躍已經掛斷。
王躍都諱莫如深的事,蕭逸處理起來,肯定很麻煩。與其在日本擔驚受怕,還不如偷偷回國。即使不出現在他面前,暗中看看他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程箏然窩在榻榻米上進入夢鄉。後半夜,全身發冷,程箏然被凍醒,才發現窗戶沒關,被衾都是冰冷一片。
時值深秋,天氣陰寒,程箏然吹了半晚上涼風,關窗戶時已然頭昏腦脹,摸索着吃了感冒藥,第二天還是發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