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程箏然翹着二郎腿坐在病牀上,蕭逸像個小媳婦一樣低頭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時不時擡頭打量程箏然的臉色,把小媳婦的氣質演繹得惟妙惟肖。
程箏然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厲聲說:“不要裝模作樣。把最近發生的事,一點點都交代清楚。”
蕭逸覺得程箏然有當警察的潛質,而且還是擅長屈打成招的那種。
程箏然眉毛一動,冷笑,“消極抵抗。好呀,蕭逸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我每頓飯給你燉雞湯,要是雞湯吃膩了,就換排骨湯。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蕭逸苦笑一聲,“老婆大人饒命,我剛纔在想措辭。”
“鬼才信。”程箏然移開目光,似是不想多看他。
蕭逸知道自己想程箏然心中信譽極低,她現在連他話中的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怕老婆怕成這樣的,也就他一人了。
感慨一番,蕭逸說:“老婆大人,我不是有意騙你。”說完,閉眼。
“完了?”
程箏然瞪着蕭逸任君處置的小模樣,問:“這就是你思考的措辭?”
蕭逸說:“當初蕭氏企業爲了對抗徐市長,我安排去日本旅遊,順便陪着爺爺,你都很不高興,要是這次我明說,你肯定……”
“我肯定更不高興是不是?”程箏然情緒激動,“蕭逸,你嫌我礙手礙腳,直接說就行了,不用拐彎抹角暗示我是個多餘的人。”
蕭逸心中暗歎,還是那件事,她怎麼都走不出來呢?
“你是我太太,是我相伴一生的人。我既然明知你沒有能力應對當時的險境,肯定不會傻乎乎地把你送上去讓人家傷害。你就不能理解我嗎?”
程箏然喘勻氣,“我說的不是這件事。你解釋白少雪的事情吧。”
“當初我說她懷了我的孩子。”蕭逸閉了閉眼,“那時我被免職,其實是去米蘭出差。正好遇到白少雪……好吧,我承認,我是有意去找她的。其實我真正想找的人她哥哥。”
在米蘭遇到跟蹤者,蕭逸躲無可奈何。可見對方根基很深。
若是隻爲跟蹤他,蕭逸有辦法甩掉對方,但蕭逸懷疑是原本就跟蹤白少雪的人。
白少夜受傷,更印證了他的猜想。
於是把白少雪帶回國。
但白少雪回國,需要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白少雪做的事不光彩,要是公事,肯定站不住腳。要是說什麼故人之託,肯定沒人相信。所以蕭逸兵行險招,用符合衆人八卦的說法做藉口。
程箏然眯起眼睛,“白少雪的事是假,所以你去找白少雪出車禍的事也是假的。哦,對了,你的傷恢復得很好。我又忘了。”
看到程箏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迷茫和懊悔,蕭逸突然有些後悔。
他自恃聰明,把所有人都玩得團團轉,其中也包括他的妻子。
蕭逸好像明白了程箏然的執着和傷心。
沒有人喜歡“付出一切後發現自己其實是個表演的小丑”這種感覺。但他卻無時無刻都用自己的聰明讓程箏然類似的挫敗。
“對不起。”
程箏然搖頭,“這句話,你說了多邊,我聽了多邊,信了多邊。蕭逸,我當初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爲你優秀,不是因爲你富有,只是因爲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舒服。但現在,我覺得壓力很多。你周圍的一切,都是我不熟悉的。也是我不習慣的。我之前以爲是我的錯。拼命地改變自己迎合你的世界。但最終,我失敗了。”
蕭逸猛地擡眼,“你什麼意思?”
程箏然說:“說不清!是吧!我也是。
在旅途中的每一分鐘,我都很累。其實這段婚姻中,我都很累。現在想來,其實我是自卑的。外人看我們,家世相當,相貌相當,肯定生活得很幸福。你還記得嗎,當初媒體刊登兩家的聯姻,用了‘強強聯手’這個修飾詞。但我現在想來,就是一場笑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蕭逸感覺聲音發緊,好像一個字一個字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說話。但又必須弄清楚程箏然的想法。
程箏然淡淡地說:“我一直以爲是我不夠好。但其實,只是我們不合適吧。”
一句“沒有共同語言”,成就多少對情侶愉快分手。一句“不合適”,造成多少個家庭分崩離析。
蕭逸的臉色沉了沉,小媳婦的氣場消退無蹤。
程箏然眼中的蒼涼轉瞬即逝。
蕭逸的本性應該如此,只是面對她時,收斂的很好。
她日夜相對的丈夫,其實一直在她面前演戲作秀。程箏然後背蒙出細汗,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蕭逸。
蕭逸發現自己的變化,也覺察出程箏然的異常,苦笑不迭,“你怕我?你怎麼能怕我!”
情況急轉直下,彪悍的蕭逸忽然變得脆弱不堪,就差坐在地上學大媽罵街,一邊捶地一邊乾嚎。
程箏然眼睛發直,完全被蕭逸的舉動弄懵了。
她真沒想到蕭逸的演技這麼好,她現在已經分不清他說的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
“我覺得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思考……我們的婚姻未來如何走。”
蕭逸下意識喊道:“不需要思考。我們現在很好。”
程箏然不想再說下去,起身準備離開。
蕭逸當然不讓她走。
程箏然看看拉着自己的手,笑了一下,“別這樣。我先回去。你忘了,我還懷着你的孩子。”
蕭逸迷亂的眼中閃過一絲清醒。
是啊,她還懷着他的孩子。就算他們玩完了,他們之間還有個孩子。
放開手,愣愣的目送程箏然離開。
程箏然嘆息。
她也是沒辦法,要不說這樣的話,肯定走不出那間病房。
剛纔蕭逸,情緒不太穩定。看來她說的話太有衝擊性。她應該給他一些時間慢慢接受他們不合適這個事實。
算了,離孩子出生還是幾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中,能發生很多事。
程箏然回到老宅,意外地看到白少雪坐在沙發上等她,滿身戒備,好像準備打一場硬
仗。
程箏然笑笑。她也只是個女人而已,何至於把她看成洪水猛獸?
白少雪看到她,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程箏然坐下。
白少雪說:“我雖然住在老宅,但其實沒有人生自由。如果可以,我寧願和你在外面隨便一家咖啡館見面。”
程箏然頜首,表示贊同。
兩個女人掙一個男人,說明她們在某種程度上有共同語言:最後,欣賞男人的眼光是一樣的。
白少雪說:“我知道你很驕傲,所以蕭哥哥爲了你做了那麼多安排。你肯定不知道,王蒙就是徐清月。徐市長失蹤後,徐清月去整容,一心要報復蕭哥哥。當初程伊然的死,就是王蒙騙我和她一起做的。程伊然也是王蒙殺死的。”
程箏然安靜聽完,聽到程伊然的名字,眉峰一動,“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白少雪說:“安雅走了,走之前給我打電話,說她聽到王蒙親口承認殺害程伊然後,服毒自殺。安雅還說……”
程箏然緊緊盯着白少雪。
白少雪在關鍵時刻停下,就是要吊她的胃口,她只要耐心等待,白少雪自然會一五一十告訴她。但想到即將迎來嶄新生活的程伊然慘死,程箏然還是問道:“但是什麼?”
白少雪笑了,笑容中帶着不諳世事的天真,“原來,你真的不知道?”
“徐清月喜歡蕭逸,她得不到的東西,自然不允許別人得到。蕭逸知道她的性格,單不忍心親自對她下手,所以詐病,裝作生死不知。讓徐清月自以爲大功告成,生無可戀。虧你還以爲蕭逸爲了你布了這麼大的局!真是可笑。”
白少雪笑聲越來越大,程箏然的眼神越來越冷。
樓上傳來柺杖敲在地上的嘟嘟聲。
白少雪想起蕭父蕭母雖然不在,但蕭爺爺還在,笑聲截然而止。
“丫頭,你到書房裡來。”蕭爺爺威嚴的聲音響起。
程箏然不理會臉上仍有瘋癲之色的白少雪,起身上樓。
走到書房門口,程箏然發現近來蕭爺爺喜歡呆在書房。可能是因爲重新接受蕭氏,事情繁多,也可能是因爲平常人不進書房,他能在安靜的地方深入思考。
收起胡思亂想,程箏然敲門。
“進來。”
程箏然推開門,看到書房中擺滿綠色盆栽,不由得詫異。
她想了很多個蕭爺爺喜歡呆在書房的理由,唯獨沒有這一個。
蕭爺爺正拿着噴壺澆花,聽到關門的聲音,說:“聽說你研究過園藝插花,快來看看我這兩盆曇花養的怎麼樣。”
程箏然看着綠油油的盆栽,說:“營養太多,都被葉子吸收了,結出花骨頭就有些難度。想看曇花一現,更有難度。”
蕭爺爺放下噴壺,“人老了,折騰不動了。這盆曇花就交給你打理。等到曇花開的時候,用錄像機拍下來。”
程箏然說:“爺爺,我是個孕婦。晚上都要補覺的。可巧,這曇花就是晚上盛開,而且在月光中盛開纔是最漂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