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這樣不輕不重的矛盾和忽視中度過。
王穎被保研,繼續抱着自己的書研究。秦雯的成績不上不下,仍舊不喜歡集體活動,經常看着天空發呆,睡都不知道她想些什麼。有時候班級活動,都能堂而皇之把她扔下。
王蒙和秦笙感情日漸穩定,到了見家長的地步。秦笙雖然高傲,但畢竟在蘇小樓嚴苛的教育下不敢做出格的事情,見了家長,就準備談婚論嫁。
大四,各奔東西的一年。很匆忙,甚至連告別的時間都沒有。
秦雯越發覺得,她是個冷淡的人。當初對魏徵,後來對朋友,都提不起很大的興趣,只有在安靜地王穎面前,她才能感到輕鬆。
更有人暗中議論,秦雯可能患有輕微的自閉症,所以纔不喜歡和人交流。
秦雯剛聽到時,居然真的信以爲然,問了度娘自閉症的症狀。沒想到居然和無法順利和外界做出反應之類的。
秦雯嘆息,看來她還是正常的,只是不喜歡和人交流。
因爲生活太閒,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太久,王穎都看不過去,扔給她一本散文集。其中收錄了張愛玲的文章。秦雯開始對這個女人感興趣。
有時候秦雯也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是女漢子一樣的人,不知從什麼時候養成脆弱敏感的林妹妹的心態。時不時就被那個女作家感動。
其中有一句話,出自《天才》: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蝨。
秦雯很有感覺。
她不是喜歡這句矯情的話,而是發現張愛玲在某種程度上和她很像。
只有在獨處的時候,才能找到完整的自己。在人羣中,反而惶恐不安。
秦雯一直覺得,人在面對自己時,纔是真實的自己。她用了很長時間,才找到真實的自己,而且,還在繼續尋找當中。
畢業那天,王穎和秦雯去KTV唱歌。
都不是喜歡娛樂的人,放着音樂,兩人誰都沒有拿起話筒,相顧無言。
不知名的歌曲放了一首又一首,快到午夜的時候,王穎忽然問:“秦雯,這四年來你一直單身,有人想給你介紹對象,都十分用心地攪黃了。你是不是心中有人?”
心中有人?
秦雯皺眉,想到蕭珏。
那個說着等他三年的男孩,一直沒有回來,甚至沒有一句話,沒有一條短信,沒有一份郵件。家裡那兩個人滿世界亂跑。尤其是外公去世後,更是肆無忌憚。她感到惶惶然,覺得生命如此不可捉摸。
“你纔是心中有人吧。我記得你大一的時候被王蒙騷擾,說自己有喜歡的男生,怎麼不見你們聯繫?”
王穎把音樂的聲音調笑,慢慢說:“我喜歡的那個男生,我都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的心意。當時是高中,我學習不好,問他題目,他都告訴我。我覺得他人很好。後來高考,聽說他沒考好,要複習一年,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秦雯詫異,“就這些?”
王穎點頭。
秦雯追問,“沒有許諾要你等,或者說喜歡你之類的?”
王
穎搖頭。
秦雯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笑出眼淚。
終於見到一個比她還傻得人,她不虧,也不丟人。
秦雯自己都奇怪,爲什麼要那麼聽話,蕭珏說等他,她就真的等了他四年。大學時,別的女孩子和男朋友到處瘋玩,放肆青春,在校園中留下美麗的照片,她只有在擡頭髮呆中度過。
她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爲什麼就生不出找一個的念頭?
秦雯想了半天,覺得她遇到的人不好。
她在大學見到的人,除了自命不凡的學生會主席,就是拿着雞毛當令箭班長,這些人輕佻浮躁,連蕭珏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王穎看秦雯神情失落,笑問:“你是不是受過感情創傷,所以不談感情了?”
秦雯不說話。
王穎以爲她生氣,感覺說:“這是我第一次問你這樣的問題,也是最後一次。我對你的私事不感興趣,只是關心你這個朋友而已。”
“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所以你在分手季才問出四年的疑惑,我已經很感激。
因爲秦雯懶散,成績不上不下,大學時也不積極參加活動,沒有策劃組織協調一類的經驗,秦雯的簡歷簡單得可憐。
秦雯經常想到蕭逸的話。
這是個盲目的世界,所以你要幫助別人認識你。
只是秦雯不懂,認識以後又能怎樣?她仍舊是她,別人仍舊是別人。除了在合作的時候能各取所需,能改變生命的質地嗎?如果不能,她爲什麼要浪費時間?
懷着這樣消極避世的想法,秦雯求職一再碰壁。最後的結果是,平常默默無聞的學生都勉強找到一份工作,出類拔萃的人更是進入大企業,只有秦雯呆在家裡,每天看小說,看動畫片。
張媽是從小看着她長大。這個小時候聰明懂事的孩子,居然安心當啃老族,張媽覺得心酸。有時晚上還躲在被子裡哭。
大人們,都希望自己孩子優秀,最少也該有個正經工作。像青秦雯這樣的,十分讓張媽擔心。
秦雯起初不知道,後來知道後,忍下滿頭黑線,拎起旅行包,給張媽留下紙條: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然後就一走了之。
張媽看着紙條。只覺得頭暈眼花。
當初程箏然也是這樣,懷着孩子,拿起行禮,二話不說就出發。不過那時候程箏然還知道帶幾個保鏢,現在倒好,這丫頭走了,只留下一張紙條,都不告訴家裡人她的目的地。
其實秦雯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蕭珏走後,她覺得自己的世界都空了。天空還是藍色的天空,飄着的白雲仍舊是自由舒展的白雲,只是見到它們,秦雯都會想,蕭珏是不是也和她在同一片天空下,有同樣的想法。她不懂愛情,只知道牽掛。
她想,一定是她以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蕭珏身上,即使蕭珏離開四年,她都找不到自我。
書上說,好的愛人能讓一個人活得更像一個人。從這點來講,蕭珏絕對不是一個好的愛人。
因爲他的存在,她都忘
了自己。
不是第一次坐飛機,卻是第一次懷着漫無目的想法走在人生的旅途上。
二十年的生命,好像很短,又發生了很多事。閉上眼,以前那些事緩緩在腦中流淌,秦雯覺得,活着真好。
空姐甜美的聲音提醒,“飛機即將起飛,請乘客繫好安全帶。”
耳邊響起轟隆隆的聲音,秦雯深呼吸,準備迎來失重的感覺。
很快,機身恢復平穩。
身邊的人好像動了一下,接着是系安全帶的聲音。
期間,秦雯一直沒有動。
空姐推着食物推車挨個問是否需要事務,秦雯才睜開眼睛,要了一份蛋糕。
去澳洲的路途很長,她想吃蛋糕增加能量。
話音剛落,旁邊那人也要了蛋糕。
秦雯看到那人的側臉。
那人很裝逼,在飛機上帶着鴨舌帽,身上穿着立領風衣,看不清具體長相,只是感覺側臉很迷人。
秦雯對人的美醜沒興趣,多看了兩眼,專注吃自己的蛋糕。
剛吃完一半,飛機抖了一下。
廣播中說飛機遇上寒流,請乘客無需驚慌。但飛機抖的太厲害,桌子上的蛋糕已經滑到她衣服上,留下甜膩的奶牛。
秦雯有一瞬間恍然。
如果飛機出事,是不是她這一生就算完了?
不過飛機出事的概率很小。她應該相信自己的人品。秦雯在心中心中暗中祈禱,感到自己的手被周圍的人抓住了。
那隻手的感覺很暖,力道很大,抓的她有點疼,反而心中有了安全感。這種安全感很熟悉,好像小時候曾經擁有過。後來不小心給忘了。
度過寒流,飛機回覆平靜。空姐出來道歉,安撫驚魂未定的乘客。
一番慌亂後,秦雯動動自己的手,才發現旁邊人仍抓着自己。
“先生,你……”
剛說話,心中就有了異樣。這張臉,怎麼看都覺得眼熟。
不知爲何,伸手摘下他頭頂的鴨舌帽。
果然看到一張和記憶中相似的臉。
只是那人的臉更年輕稚嫩,更蒼白更文雅。
面前這張臉,嗯,曬黑了。
秦雯感慨,“沒想到,真的是你。”說完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又說:“好久不見。”
蕭珏定定看了她一眼,“確實。”
秦雯發現兩人四年不見,居然找不到共同話題。不過好像以前也是,他們在一起多是沉默,即使偶爾有話題,也是她幫他處理麻煩,而不是相安無事地坐在一起。
蕭珏猜出她的尷尬,摸摸她的頭,用一種親暱的姿態說:“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秦雯愣了一下,抿嘴看着他的鹽井
用這種態度和女孩子說話,看來在大學,肯定和很多女孩子說過話。不知爲何,秦雯想到大一時見到的王蒙。
蕭珏輕笑,“我讓你等我三年,第四年你爲什麼不來找我?這四年,我一直等你。”
被男性如此溫柔地對待,秦雯再一次無言以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