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然地晃動着高腳杯的紅酒,猩紅的**,在燈光下,散發着迷離的顏色,她恍惚地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他手裡的那杯酒,此刻,被他掌控左右,不得翻身。
亦舒說,如果有人用鈔票扔你,不要緊,一張張地拾起來,與溫飽有關的時候,一點點自尊不算什麼。
有些情緒,非得你身臨其境才能體會,就像未曾失戀的人,無論你如何描述那種痛苦,她也無法體會,而她此時,方纔完全領悟亦舒的話。
“阿深,你想做什麼,是我和你之間的事,可東曜是我爸爸一輩子的心血。”她低着頭,拼命壓抑着從喉嚨裡溢出的顫音。
顧念深放下杯子擡起頭看她,完全暴露在燈光下的那張臉,是那麼的英俊,像頂級服裝報刊上的模特一樣的完美,也同樣的冷漠。
“怕了?”他笑着向她。
她擡起頭看着他,如果說,是要嘲笑,諷刺她來獲得滿足或快感,她不介意,願意通通受着。
可他忽然低聲笑起來:“阿桑,你還和以前一樣,不管怎麼樣,只要爲了達到目的,你都願意。”
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頻率不快,但每一次都遲鈍而沉重,幾乎壓迫得她不能呼吸。
難過嗎?委屈嗎?不,她告訴自己,對,她就是這樣的人。 “那麼,現在你想要我做什麼?” 她擡起頭看着他,面無表情,像櫥櫃裡漂亮精緻的瓷娃娃。
顧念深動也不動,冷漠地盯着她,那雙黑如曜石的眼,像一面鏡子,照出她的狼狽,又像一把匕首,不動聲色地凌遲着她的尊嚴,每一分鐘都是一種煎熬,腦子由清醒和混沌間不斷的轉換,從透明的落地窗看出去,漆黑的夜空上落滿星辰,她忽然想起,自己所站的位置是酒店,2317房。
分不清是自嘲還是嘲笑顧念深,她冷冷地扯開嘴角,原來如此。深深吸一口氣,擡手脫下裙子外薄薄的針織開衫,開衫內,是一件白色的小禮裙,她爲顯鄭重特意穿來,想不到最後卻要脫下,多像八點檔的狗血電視連續劇。
顧念深的臉色陰沉,目光愈冷,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森然的氣質,他盯着她放在裙子肩帶上的手,她骨節泛白,略有猶疑,最終,還是緩緩解開。
圓潤的肩膀下,是大片晶瑩如雪的肌膚,肩帶開了一半,裙子漸漸滑下去,一如她不斷下沉的心。
杯子被捏碎,她擡頭驚愕地看着他滿手的鮮血,妖冶刺目,順着手腕低落在白色的地毯上,殷紅點點,像是忽然盛開的曼陀羅花。
他不管不顧,站起來,朝她步步逼近,她的心被拎到喉嚨口,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來,一時間連喘息也不敢,他伸出染着鮮血的手捧住她的臉,一字一字道:“秦桑綠,你作踐自己是你的權利,但你沒有資格作踐別人。”
門,開了,又關。
她站在原地,看着對面水晶玻璃牆上映照出來的女人,衣衫不
整,半邊臉血跡斑斑,目光茫然。忽然,她蹲下來,眼淚落在地毯上,一點聲音沒有,絕望像潮水一樣涌來,鋪天蓋地淹沒她的頭頂,無邊無際的黑暗,好像連悲傷的力氣也沒有了。
錯了嗎?她錯了嗎?她只是想保護好自己擁有着的東西,眼淚越來越多,像是要把缺席的那五年都補上。
顧念深,到底怎麼樣你才能放過我?
黑暗的盡頭是黎明的光亮,這句話和勵志、希望,沒有半毛錢關係,這就是事實,除非世界末日,否則,不管多麼黑的夜,最終都會亮起來。
所以,不管你多麼想逃避一件事,也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東曜的股東們要求召開緊急會議,秦時天不得不出席,秦家做爲最大股東,出了這樣的事,理應給各位一個交代,秦桑綠坐在秦時天旁邊,聽着他左右應付那些刻薄尖銳的話,像是有一把匕首插進她的胸膛攪動,疼得無以復加,比被顧念深羞辱還要難受。
最後,秦時天以多年來的威嚴壓住場面,大家勉爲其難地接受,先把MEK收購的案子解決掉,其餘的以後再談。
辦公室裡,秦時天坐在椅子上,一時間老態畢露,她鼻尖泛酸,囁嚅着喊了聲:“爸爸。”
“阿桑,Joe怎麼說?”他問。
秦桑綠沒有將顧念深是董事的話說出來,只敷衍着說他答應考慮,秦時天不傻,看着女兒的樣子,知道事態絕非她說的那麼簡單,躊躇半響,道:“我去請教一下顧恆遠,或許以他的人脈,這件事可能會處理的快一些。”
“爸,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嗎?”她擡起頭看着秦時天。
心裡知道,東曜在她手裡出了這麼大的問題,她其實沒臉再提出這樣的要求,但,內心更排斥父母知道這件事其實是因爲她和顧念深之間的關係。
秦時天拍了拍她的肩膀,點頭道:“阿桑,爸爸永遠是你的後盾。”
她心裡一陣酸楚,像小時候一樣,蹲下來趴在父親的膝上,就像大樹在吸取着土地的養分。
秦桑綠,你有作踐自己的權利,但你沒有資格作踐別人。
她努力回想顧念深在說這話時的語氣和神情,是冰冷的,還有源源不斷地怒氣,這說明是什麼,他沒有想要她拿什麼來交換,抑或是,在這件事上,他就打算將她置於死地?
猶豫很久,還是決定再約他見面,雖然,她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他會幫助自己,就當做是一次商業談判好了,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只等着看他給一個結果。
顧念深在電話裡答應得很爽快,晚上七點鐘,在城市了花園百合廳見。掛了電話,她還有一些怔楞,沒有想到他會不爲難自己就答應下來,分明記得他昨天走時的震怒。
她有些疑惑,究竟是這個男人越來越深不可測了,還是她高估了那件事情在他心裡的分量。
畢竟,時間是無所不能的
。
可事實上無所不能的是愛,這是這世界唯一不受時間影響的事情。但,年輕時的我們,都有一顆驕傲的心,它不願爲愛誠服,甚至不相信愛,直到很久很久後,你的心開始不受你的管制,你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一直是愛的奴隸。
城市花園,是G市最早開的西餐廳,地中海風格的裝修,色彩明豔亮麗,所有包廂的名字都以花名命名,餐桌也必有一束與之相應的花,頭頂吊燈是盛開的百合花樣式,餐桌面上鋪着厚厚的白色蕾絲,繁複精緻的花紋,璀璨奢華。
顧念深坐在對面,背後是貫穿G市的南灣河,河的兩岸被開發成了旅遊景點,燈火點點,映照在河面上,像是翻過來的天空,他像是坐在天空之上,不動聲色的指點着這萬里江山。
她曾經被這樣的一個男人愛過,忽然間,秦桑梔的心有一瞬間的熱血澎湃,但片刻,就清醒過來。
所有被劃上曾經的符號的,就意味着已經結束。
“關於MEK,我認爲,分解不如擴大,即便在高於市價兩層的基礎上賣出他旗下業務,也不一定賺,而商人,以盈利爲目的。”秦桑梔坐直了身體,目光直視着他。
“離情人節還有幾天?”他擡頭看向她。
秦桑綠一肚子的話被迫停下來,皺着眉,神情略微有些不滿。
“還有幾天?”
就當是一個客戶,客戶就是上帝,她安慰自己,然後,默默地計算日子:“還有四天。”
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意難平,於是問,“請問顧先生,這和我們再商量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嗎?”
“有。”他燦然一笑,比湖面倒映着的萬家燈火還要絢爛。
秦桑梔不明就裡地看着她。
“我會開記者發佈會,將MEK和SN都納入顧氏,你手裡的二十股將立即升值,隨時可以脫手,絕對對得起你前期投入,當然,你也可以保留,成爲第二大股東,每年分得豐厚利潤不說,股值也將逐年倍增。”
MEK,不是一般的小公司,能一次性買走易昭天的四成股,以及其他幾個大股,由此可見,SN一定是有強大的資金,而顧氏集團早已可以被列入金融教材分析,若真按顧念深所說,MEK和SN歸入旗下,那她的兩成股,價值自然倍增。
但這一切,來得太輕鬆,她太不敢置信,腦袋中的第一反應就是,有什麼條件?
是要拿當年的真相來換嗎?
“要我做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她,半響,勾起脣角,露出自嘲似的笑:“阿桑,你叫我對你趁火打劫?”
她不知如何回答,伸手攏了攏頭髮。
顧念不深接着道:“阿桑,你收購MEK,我的確知道,但在商言商,我不提醒你,是因爲我商人的身份,何況,阿桑,你太冒進了,吃點虧,不見得是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