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開五年,彼此心裡都像是有許多話要說,但又似乎沒一句話可說,時光像一條河,把他們隔在兩邊,無船可渡。
“阿深,趕走陸西年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了,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這件事很早就該對他說的,一直被城南的事耽擱,這會兒又突然想起來。
“辦不到。”他道。
秦桑綠擡起頭盯着他,顧念深停下來與她對視,她眼底有明顯的不滿,顧念深不悅,兩人對峙良久,她冷冷問道,“顧念深,你有什麼資格?”
在秦家時的和諧,維持不了多久,就被打回原形,秦桑綠自嘲地挑起嘴角,看樣子,但凡涉及私事,他和她還是沒法和平相處。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靜靜地盯着她道:“阿桑,日久是不是會生情,我一點也不好奇,但,要爲此賭上我與你的可能,想都別想,我和你之間,不管如何糾纏,那只是我與你的,旁的人,想也別想。”
她被他這番話氣到,什麼叫旁的人想也別想,好像她這一生,都已經被他做了決定似的,她冷笑着反問道,“那按你的說法,這輩子,除非嫁你,任何人,你都會想方設法的破壞?”
顧念深點頭,神態自若,像是再說一件理所應當,自然而然的事情。
“瘋子!”秦桑綠怒極。
她真是有毛病,居然會陪一個瘋子來散步,轉身欲走,顧念深攔腰將她攬回來,夏日衣衫薄,兩人貼近,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溫度,他低頭看着她,聲音低沉道,“你教我該如何看着你嫁給別人?”
她愣愣地看着他,月朗星疏,微末的光映照在他臉上,他神色淡然,卻又分明給她一種情到濃時情轉薄的感覺,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脫口而出而出道:“我沒有要嫁給陸西年。”
他噙着笑看她,秦桑綠反應過來,紅了臉,掙脫着要與他拉開距離。
“阿桑,我們重新開始。”他看着她。
秦桑綠停下掙扎,擡頭看他,他黑曜石般的眼眸,熠熠生輝,令人移不開眼睛,她無端地想起了以前上學時,非常流行的一句話:說一千句說愛你,也敵不過一句在一起。的確,他的這句話,比他回來後,說過的我愛你更讓她震撼,像是一下子就擊中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心裡百轉千回,卻說不出一個字。
顧念深也沒有再逼迫,靜靜地看着懷裡的人,四目相對,眼波流轉,彷彿之前種種的不愉快,在這一刻,都隨着他那句話不見了,像是瀕臨分手的情侶,忽然間又重新被觸動。
秦桑綠是先反應過來的,一陣風吹過衣衫,涼涼地,她忽然打了個激靈,立即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後退兩步,顧念深看向她,目光漸漸清涼,秦桑綠嚥了咽口水,輕聲道:“我回去了。”
轉身,踏着來時的路往回走,心裡像被大霧籠罩,茫茫然看不清,她有些急躁,急於撥開迷霧,但卻又好像有另一個聲音
在叫囂:別去管它!
自那天起,顧念深日日訂花送來,新鮮的百合,他說,阿桑,讓你相信我愛你,並不容易,既然重新開始,不如換我追你。
有一日,梅西看着百合,無意地感嘆,現在男人,別說有錢的,就連沒錢的,也不肯花心思追女人了,不過一句告白,甚至連等幾天的耐心都沒有,恨不得立刻就能有答案。被人真正放在心裡喜歡,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氣。
末了,她還特意對她說:“秦總,你真好運氣。”
她指的好運氣,並不是指顧念深所擁有的外在條件,而是她被他真正地放在心裡喜歡,秦桑綠望着放在辦公桌上的百合出神。
“秦總。”
梅西連喊了好幾聲,秦桑綠才反應過來,忙擡起頭問:“怎麼了?”
“秦總,上次東巷那家多給拆遷費的事露了出去,其他人不願意,按您說的,每戶每平房多給一百塊的費用,已經談妥了,目前城南的拆遷已經差不多進行到一半了。”梅西彙報道。
她點點頭,問道,“可還順利?”
“前幾日,顧總常去現場,有些突發狀況也算解決了,現在還算順利。”梅西道。
前期拆遷,按說是東曜負責,她自從上次生病後,覺得那些居民難纏,便將事情轉交給梅西處理,倒沒想到顧念深親自去了幾次,七月伏天,一日比一日熱了起來,工地上,塵土飛揚,她又看了眼桌子上的百合。
“下午我過去一趟。”身爲負責人,總不去現場,難保不遭人議論,何況,都已經拆遷到一半了。
沒有其他的事,梅西退了出去,夏夏站在門外,梅西出來時,冷不防地被嚇了一跳,夏夏笑了笑,做了個噓的手勢,拉着梅西離開,到了茶水房,纔看見她手裡拿着的東西,夏夏伸手揚了揚,然後放在櫃子上面,笑道:“秦總喜歡吃這種口味的餅乾,想拿進去給她來着,看她發呆,以爲有什麼事兒不順心,一時也就沒進去。”
梅西看了眼盒子,驚訝道:“這不是早停產了嗎?記得我小時候常吃。”
“是啊,不過前幾天一個朋友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夏夏點點頭,隨即又問,“拆遷不順嗎?我瞧着秦總這幾天總愛發呆。”
梅西從櫃子上面拿出杯子,泡了杯速溶咖啡,笑了笑輕聲道:“還不許咱們秦總也有思春的時候?”
“思春?”夏夏問。
咖啡的香氣散發出來,梅西捧着杯子喝了口,然後緩緩道:“顧總這幾天日日送花,不知是不是打動了秦總,我看像有什麼不一樣了,你看秦總以前什麼時候會發呆?不過,像顧總那樣的,秦總動心也很正常啊。”
梅西說完,喝掉杯子裡的咖啡,匆匆忙忙出了茶水房,做老闆的特助,別人看着風光,但其實,就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夏夏一個人呆在裡面,想着梅西的話,阿桑
不動心才奇怪吧,何況她和顧念深本來還有一段過去。
只是,苦了另外一個人,她想起昨晚的那個電話,她積攢了多少天的勇氣,終於說服自己,但接電話的卻是另一個人,禮貌地詢問她是誰,然後才告訴她,他現在在ICU病房,末了,那人還說,不要告訴一位姓秦的小姐。
姓秦的小姐,除了秦桑綠,還能有誰?
她擔心得夜不能眠,恨不得立刻飛過去陪在他身邊,可是,她連他在哪裡都不知道,多麼諷刺,他甚至不知道她喜歡他,以前,她覺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他陸家二少的身份,總想有一番改變時,就能風風光光說出自己的心意,可他走的這麼突然,以至於現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高中時,讀亦舒的《喜寶》,裡面有一段是描述勖存姿病危躺在醫院裡,除了喜寶,他誰也不想見,師太說,能讓一個人在臨死時還惦記着的,就是真的愛。
可陸西年,你愛的女人,此時,正對着另一個男人送的花出神,她心裡眼裡都沒有你,而心心念念惦記着你的人,卻不被你放在心裡,多麼悲哀,多情總被無情負。夏夏推開窗,狠狠地扔掉那盒她愛吃的餅乾。
下午,秦桑綠和梅西去城南拆遷現場,下了車,看着逐漸變成廢墟的城南,她愣了愣,原來摧毀一個地方這麼簡單,它的醜陋、貧窮、混亂,最終都隨着這些塵土消失在空氣中,最後只有回憶證明它曾經真實的存在過。
秦桑綠嘆了口氣,梅西取了安全帽過來,兩個人帶上後,一路向前走,由東至西,房屋被推倒,塵土飛揚,原來住在這裡的人,幾乎都已經搬離,現場只剩下工人,和上次剪綵時比,已經是天囊之別。
顧念深遠遠地就看見了她,和身邊人交代兩句,就朝她走去,她一路都在看那些倒塌的房子,擡起頭冷不防看見他,倒嚇了一跳。
梅西禮貌地喊了聲:“顧總。”
他頜首,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臉上,她帶着黃色的安全帽,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半垂着腦袋,他想起張愛玲在傾城之戀裡形容白流蘇的話,總愛低着頭,露出一截粉頸,此刻,那畫面就在眼前,的確讓人生出一番愛憐情緒。
事實上,不管是白流蘇還是秦桑綠,都實在不是柔弱的嬌女子,不過擅長迷惑人罷了。
“既然來了,就一起看看吧。”顧念深問道。
明明是詢問的話,由他說出,總像是肯定句,秦桑綠道:“顧總這麼忙,還要抽空來這看,是我失職了,現在我過來了,顧總可以放心了。”
聽了這話,顧念深眯起眼睛,挑起嘴角冷笑道:“你不過來,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不過是本分工作。”
這話諷的秦桑綠臊起來,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於是,面無表情開口道:“是我失職,沒有顧好本分工作,多謝顧總費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