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情原以爲他早已放下一切,六根清淨,如今再見到這塊代表着筱蝶的玉,才明白一切只是他心中一直在逃避而已。往事再現,他內心依舊澎湃;秀州城牆上的青苔,也仍在他眼中斑駁着。
“這麼說,若初的親孃真是那叫筱蝶的女子!”聽了莫情的故事後,王風吟喃喃道。他面如死灰,側頭看向坐在身旁的言若初,心生十足憐意。他不明白,爲何如此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要遭到如此非常所見的劫難。他心裡唯一想到的是,此生好好照顧言若初,別再讓她受半點苦難。
言若初正埋着頭,聲淚俱下。她之所以會如此傷心落淚,一是因爲被筱蝶的癡情守候所打動,二是因爲這是她此生第一次聽到有關於她親生爹孃的消息。
“你說這半塊玉是娘留給你的?”莫情十分疑惑地看着言若初,“貧僧記得當年筱蝶她並未嫁過人,怎麼會有孩子?”
王風吟心想不妙,若是再被莫情追問下去,那個秘密也許就會被莫情揭開。他急忙道:“既然那位筱蝶姑娘當初沒嫁人,我這位小兄弟當然就不是他的......他的兒子了。依我看,很有可能當初那位筱蝶迫於生計,變賣了那塊玉籌作回家的路費,再被我這位兄弟的親孃買了。”
王風吟這一席話讓言若初翻滾熱騰的心陡然間冷卻了。
“不可能!”莫情雙目圓睜激動說道,“這塊玉對她來說如此重要,她怎麼可能會把它變賣了!”
“非也非也!”王風吟心裡雖很讚許莫情的話,嘴裡卻不停地否定着,“對她而言,人才是最重要的。人都等不到了,留着塊玉又有何用?”
莫情不說話了,只冷冷地瞥了王風吟一眼後,便轉身往五乳峰峰頂上走去。王風吟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待他回頭看向言若初時,言若初臉上的淚已經幹了,灰濛濛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王風吟。二人相顧了一陣後,言若初努嘴道:“風吟哥哥,討厭你!人家心裡好不容易纔見到點希望,一下子就被你兩句話給澆滅了!你說,你討不討厭?”
“討厭,討厭!”王風吟連連點頭。他坐回到言若初身旁,左手兩指拈着言若初尖細的下顎往上擡,道:“這位公子長相勝過一般女子,哭起來更顯柔弱嬌豔,真是可惜了是一男兒身。”
“哼!”言若初輕輕拍打了一下手臂。頓了頓,她感慨道:“沒想到那位叫筱蝶的女子如此癡情。”
“嗯!”王風吟點點頭。他打量着言若初,想象着筱蝶的模樣。
“她應該跟你長得一樣好看吧!”王風吟歎道。言若初嫣然一笑,雙手緊緊握住王風吟的左手,道:“若初不僅跟她一樣貌美如花,而且也會像她那樣癡情。”
王風吟淺淺笑了笑,鄙夷道:“可從沒見過一個姑娘家這麼誇自己長得好看的!”
“若初是說真的!”言若初灰暗的眸子閃爍光芒,“若是哪天風吟哥哥突然消失了,若初也會等你一輩子的。”
王風吟說不出話。一半是因爲感動,一半是因爲內疚自責。
第二日,王風吟向法明方丈辭別離開少林。三日之後,他與言若初二人回到雙華城。爲了二人早日成親,葉忘仇早就暗中籌備二人的婚事。雙華城內,下人們忙碌的身影隨處可見,有的在修剪盆栽景緻,有的忙於懸掛燈綵,有的則在忙於讓有些陳舊的屋子煥然一新......就連被大火燒燬的羣言樓廢墟,也已被清理乾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搭建完畢,只等着鋪上紅毯的大臺子。
去見葉忘仇時,言若初心中異常緊張。她緊緊握着王風吟的手,連着數遍對王風吟道:“待會無論我爹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你都別理他,一切都由若初來說。”
“知道啦!”王風吟無奈道。
“還有,你也別總是悶悶不樂的!”言若初接着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爹爹,可是他很快就要成爲你老丈人了。你就權當是爲了我,別再生我爹的氣了好不好?”
“我有悶悶不樂麼?”王風吟登時變成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湊到言若初耳旁小聲道:“若初妹妹,我可沒生你爹爹的氣,我還怕他生我的氣呢。”
“不會,我爹既然答應讓你娶我了,就不會再爲難你!”
二人說着,這時莫言軒裡出來了一弟子,將二人迎進屋中。進了莫言軒,言若初手抓得更緊了,眼睛也眨得更快。王風吟先是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再衝她微微一笑,暗示她莫要緊張。
二人走到葉忘仇面前。見禮後,葉忘仇咳了一聲,平靜說道:“回來啦。”
“爹,我和風吟哥哥都回來了。”言若初道。
頓了頓,葉忘仇才擡眼看向二人,道:“若初啊,你走的這些天,爹已經在命人準備你們的婚事了。”
“謝謝爹!適才這一路上,若初都看到了。”言若初每一句都說得很謹慎。
“怎麼?”葉忘仇有些不高興了,“有了如意郎君後就跟爹生疏了麼?”
言若初和王風吟對視了一眼,愁眉舒展。她鬆開王風吟的手,走到葉忘仇身旁,整個人黏到葉忘仇身上,嬌嗔道:“爹,若初不是怕你要向我們興師問罪麼?所以纔不敢亂說話了!你看,女兒額頭上好多汗,都是被嚇出來的。”
“事已至此,爹怪罪你們又有何益,還不如開開心心地,給你們辦一場風光體面的婚事。”葉忘仇慈祥笑道。王風吟看着葉忘仇,心生敬意,雖言若初非他親生,他卻依舊視如己出,愛若珍寶。
“爹!”言若初眼中已泛着淚光,“你真好!以後若初定會乖乖聽你的話了。”
“你都要嫁人了,還聽爹爹的話做什麼?將來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你們夫妻二人共同商量面對,可不能再向以前那樣撒嬌任性。若是實在沒辦法,就來找爹啊!”葉忘仇說這句話時,眼裡盡是不捨和無奈。
“爹,女人這不是還沒成親麼,還是你的女兒,當然還是要聽爹爹的話。即便是以後成親了,那也還是爹爹的乖女兒,也還得聽爹的話。”言若初話若蜜餞,讓葉忘仇心裡聽得陣陣暖意,十分舒心。
見被冷落在一旁的王風吟面色尷尬,葉忘仇咳了一聲,便向王風吟招手道:“王風吟,你過來!”
“哦!”王風吟走到葉忘仇面前。這時候,葉忘仇牽着言若初的手遞到王風吟面前,道:“你當初派人燒了羣言樓,此事的確曾讓老夫懷恨許久。不過,此前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老夫可就把我這唯一的女兒交給你了,你以後可要好好待她,否則老夫決不會饒你!”
王風吟愣了愣,才從葉忘仇手中接過言若初的手,道:“葉掌門,你就放心吧,在下將來會照顧好若初。”
“你怎麼還叫葉掌門呀!”這時候,言若初急向王風吟提醒道。王風吟看着她,裝作一臉茫然的樣子。他明白言若初的心思,只是接受這一切,他還需一些時日。直到葉忘仇請他入座,王風吟都沒有再開口。而站在一旁的言若初早已被他急得小臉通紅。
入了座,葉忘仇給王風吟倒了杯茶後,說道:“王風吟,從今以後,你我就是一家人了。那些客套的話,我們該省則省,以免生疏。兩日前,老夫已經命人寫好了請帖,其中有一份是送到花間派掌門林思雨手中。”
“嗯!除了花間派,我王風吟在這世上就沒有別的親朋好友了。”王風吟黯然道。
“那此前你千方百計要救的那個蕭泰,還有那無爲派的棄無味呢?這些人都不用請了麼?”葉忘仇疑問道。
王風吟想了想,道:“蕭伯父應該回大漠去了,估計此生都不會再踏入中原半步。此外,他和棄無味與我都只有過幾面之緣,只怕我還沒資格作他們的朋友罷。”
“哦?”葉忘仇目光詫異,“當初你爲了救蕭泰,甚至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顧。如今你卻說與他只有過幾面之緣,這讓老夫相信你所言。”
“當初在下找蕭泰,原本是爲了打聽一件事,到後來是爲了江城外飢寒交迫的流民!”
“爹!”言若初插話道,“你不是才說過完的恩怨不再追究的麼,怎麼還說這種不相信你未來女婿所言這樣的話。”
“唉!”葉忘仇嘆了嘆,“若初你所言極是,爹不問了。他那邊要請什麼樣的朋友,都由着他來,爹不過問了。”
“不過......”葉忘仇話鋒突轉,讓言若初整顆心又懸起來,“你們二人成親後,還得住在城內。那在外人眼中,就相當於讓王風吟你入贅過來。不知你介不介意此事?”
言若初眉頭一蹙,道:“爹,要不就在江城買座府邸,我和風吟哥哥就在那成親。您放心,我們會常回來看望爹爹你的。風吟哥哥再怎麼說也稱得上是當今花間派第一劍客了,你要他入贅到我們家來,豈不是讓整個花間派都失了顏面。”
“這......”葉忘仇有些捨不得了。
“無妨!”王風吟道,“不管是入贅還是取若初進門,對我王風吟而言都是一樣的,只要若初作我的新娘子就好。”
“可.......如此一來就怕有失貴派的顏面呀!”葉忘仇這時候反倒爲王風吟着想。
王風吟笑了笑,解釋道:“我花間派向來不在乎世俗觀念,何況還是入贅到別人家享受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