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着薛芙的車開了出去之後,千伊才走到許老夫人跟前,一邊俯身看着搖籃裡的孩子,一邊低聲對許老夫人道:“原本準備給萱萱捐獻骨髓的志願者,現在確定放棄了,沈晚還有程育不高興,跑到清竹基金會大鬧,甚至還帶着個男人過去,聽說差點傷了申爺爺。”
聽到千伊這麼講,許老夫人臉色也沉了下去,好半天后,說出四個字:“不……識……好歹!”
吳媽也在那頭氣道:“沈家人太不像話,難道就忘了,如今是申老先生出錢幫她家孩子看病,怎麼一不如意,就使出暴力來了,這種人真是狗都不要理的,還虧得當初老夫人讓少爺出面去擺平沈家的事,老夫人又拿自己的錢出來,救沈家兒子。”
“奶奶拿錢出來?”千伊吃驚不小,看向了吳媽。
“沒……什麼。”許老夫人掃了吳媽一眼,對千伊擺了擺手。
“那個……”大概收到許老夫人暗示,吳媽有點猶豫,話沒有說下去。
千伊卻已經猜出了七八分:“奶奶,沈延那五百萬,是您幫着還的,對不對?”
許老夫人無奈地瞧着千伊,最後終於點了點頭。
“奶奶,您……”千伊坐到許老夫人旁邊,輕輕地抱了抱她,長嘆一聲:“我沒想到,這件事還麻煩到了你,可是沈家人,真是不知好歹!”
許老夫人拍拍千伊的後背:“算了,能幫……就幫。”
這時搖籃車裡,申小芙吭哧了兩聲後,不一會就哭了出來,千伊趕緊走到旁邊,先摸了摸尿布沒有溼,便將孩子抱到懷裡,在起居室裡來回慢慢地走着。
過了一會,沒想到孩子的哭聲不但沒停,甚至更響了,千伊知道,這是小寶寶感受到母親沒在身邊,本能地感覺到沒有安全感。
千伊抱着孩子在屋裡走了好一會,直到吳媽衝好奶拿過來,等喝過幾口之後,申小芙的情緒才似乎好了一些。
吳媽這時候從千伊手裡接過申小芙,然後放到了許老夫人的腿上。
千伊在落地窗前又站了好久,最後撥出了一個電話。
“喂,我都累一晚上了,讓我睡會好不好?”電話帶頭,是沈延明顯帶着睡意的抱怨聲。
“沈延,是我,千伊,”千伊頓了頓道:“你媽帶着你老婆跑去申老先生的基金會鬧場,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哦……什麼?!”沈延開始還有點迷迷糊糊,等到後頭,似乎才反應了過來,千伊清楚地聽到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電話就斷了。
幾乎沒過幾秒,沈延的電話又打了過來:“你剛纔說她們去幹什麼了?”
“申爺爺也沒求報答,好心地爲你女兒提供治療費用,還主動幫孩子找骨髓,就得到你們這種‘感謝’?”千伊沒有理會沈延的問題,繼續道:“當初是程育自己做事不動腦子,偷取基金會的信息,去騷擾人家志願者,現在對方被氣得拒絕捐獻骨髓,你們反過來怨基金會,你們全家人,都不講一點道理嗎?”
“你別急啊!”沈延在電話那頭也嚷了起來:“我昨天在外頭陪客戶,酒喝多了一直睡到現在,我媽跟我老婆做什麼事,我哪知道!你怪得着我嗎?一上來就罵我!”
“我怪你做什麼,不過是在替申爺爺鳴不平,現在如果申家都被氣得斷了給你們的資助,看你們怎麼辦,對了,她們還帶了個男的過去,聽說想對申老先生動手,好在被攔了下來,不過即使這樣你應該也知道後果的。”
“好,好,我這就過去,”沈延此時應該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嘟囔道:“都沒人問我一聲,事情都讓這幫女人給弄糟了。”
千伊也不想再說下去,直接掛斷了電話。
兩個多小時後,薛芙陪着申老先生回到了許家老宅。
看到薛家的車,千伊抱着已經習慣了她的申小芙從起居室出來,迎到了客廳裡。
“申爺爺,您有沒有受傷?”千伊快步走到申老先生身前,不放心地問。
“沒什麼大事,”申老先生笑着擺擺手:“真是,還讓你們跟着擔心。”
這時許老夫人也由吳媽扶着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申老先生一會,衝他嘆了口氣:“受驚了!”
那一邊,申老先生同許老夫人坐到客廳沙發上,有傭人趕緊送上了茶,而這邊,千伊將一看到薛芙,就興奮不已的申小芙送到她懷裡,低聲問道:“事情解決了?”
“差不多吧,那個鬧事的被警察上銬子帶走了,至於沈晚跟程育倆個,爺爺心胸寬廣,表示不會追究,讓她們趕緊回去照顧孩子。”
千伊看了薛芙好一會:“我應該說聲對不起,畢竟,那個沈晚是我……”
“和你沒關係,”薛芙衝千伊笑笑:“沈晚的兒子沒一會過來了,態度誠懇地一個勁跟我們道歉,說實話,要不是萱萱現在又出了狀況,我差點要建議爺爺停了對他們的資助,”說到這裡,薛芙唉了一聲:“算了,這話可不能亂說,聽得好像我有多惡毒一樣。”
“孩子出了什麼問題?”千伊此時臉色卻有些怔怔的。
“具體我也不懂,好象今天開始發燒,還有血液指標都降得很厲害,”薛芙抱着懷裡的女兒哄了哄:“剛纔到這裡來的一路上,爺爺還在替那婆媳倆講話,說是孩子突然病情惡化,她們一時也慌了,所以纔會過來,要基金會幫着聯繫原本那個配型成功的志願者,聽說對方現在根本不接她們的電話。”
不知什麼原因,千伊的心突然一酸,眼前立刻浮現出那張宣傳單頁上,萱萱的照片。
好一會後,千伊轉過頭,看了看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申老先生,又努力地思忖片刻,問薛芙:“她還能撐多久?”
“什麼?”薛芙沒有聽懂千伊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是再不移植骨髓,萱萱就不能活了?”千伊又問。
“大概吧,主要是孩子年紀太小,免疫系統不完善。”薛芙抱着女兒,準備坐到沙發上去。
“那個,我想去做配型。”千伊這時拉了拉薛芙。
“你?”薛芙有些吃驚。
千伊點了點頭:“我沒有多高尚,更說不上獻愛心,這件事跟沈晚一家也沒有半點關係,我只是單純地,不捨得一個可憐的孩子,生命就此終止,薛芙,我決定去試一試。”
薛芙瞧着千伊,想了片刻後道:“如果你確定了,我可以幫你安排血液檢測。”
“對了,如果配型成功,我希望是匿名捐獻,不必告訴沈家任何人。”千伊提了一個要求。
“你……是不是要跟許奶奶還有許笛笙他們商量一下?畢竟到時候你需要住院,瞞不了他們的。”薛芙建議道。
千伊瞧了瞧正背對着自己的許老夫人,轉回頭對薛芙笑了笑:“好的。”
三天後,千伊哄完兒子睡覺走出兒童房,在走廊上站了一會,轉身敲開了許笛笙書房的門。
看着千伊放在桌上的骨髓配型報告,許笛笙愣了一下,擡頭瞅着千伊:“什麼意思?”
“就是說,沈晚當時來求我沒有錯,我的骨髓可以救萱萱。”千伊平靜地道。
許笛笙將報告拿到手上,隨手翻了翻,竟笑了:“以前誤會你是個小氣鬼,沒想到,我身邊居然住着個活雷鋒。”
“你在嘲諷我?”千伊白了許笛笙一眼。
“你真這麼決定了?”許笛笙很快收住笑容:“骨髓捐獻多少還是有一點風險的。”
“所以我來跟你說呀,”千伊坐到許笛笙書桌前:“這件事別讓奶奶和小翼知道,免得他們擔心。”
“你的意思,就不管我擔心不擔心了?”許笛笙臉上現出了不滿。
“你現在找什麼茬,我在跟你說正事,”千伊皺了皺眉頭:“如果我配型不成功,也就做不成活雷鋒,就沒什麼好說的,不過現在……我明天就要住進醫院,早上我跟薛芙一起拿報告的時候,諮詢過薛院長還有萱萱的主治醫生,那孩子情況不太好,晚一天移植,就會增加一分危險,至於後面的事還得請你幫忙,當然最主要的,是別讓沈家人來煩我。”
許笛笙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千伊:“爲什麼又改了主意?”
“什麼改主意?”千伊反問。
“你當時不是拒絕了沈晚……”
千伊明白了許笛笙的意思,倒是笑了起來:“拒絕她,是出於對人性冷酷的絕望,幫那個孩子,是因爲覺得自己有能力幫她。”
“其實你應該早點跟我說這件事,”許笛笙稍皺了皺眉頭:“爲什麼要自己獨自做決定。”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千伊注視着許笛笙:“不過有些決定,只能由我自己做。”
“好吧,”許笛笙嘆了口氣:“我知道拿你沒辦法,不幫你又能怎麼辦!”
千伊笑了起來:“這樣,我剛纔跟奶奶和小翼都報過備了,準備參加正仁醫院的一次爲期兩週的醫療援助活動,所以這段時間會離開a市,後面的謊,就由你幫我圓了。”
“讓張媽去照顧你。”許笛笙低着頭道。
“不行啦,會穿幫的,薛芙說了,到時候會在醫院爲我請特護,這些你都不用管。”
“我不用管……你如果死了怎麼辦,那我要不要管?!”許笛笙突然暴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