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6

但我與陳思寧的事情, 只能我們兩個人解決。我坐在圖書館裡狂補生病落下的課程,還有兩週就要考英語六級了。考完六級再過半個月,還有個期末大考在等着。時間不等人, 我急得火上房, 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在學習, 然而我還要跟進茶點店事物交接等事宜。

手邊調好震動的手機微微顫動了一下, 看來有人給我發短信。我輕觸手機, 寬大的屏幕上顯示短信的內容:今天正式辦理完手續。有時間一起去茶點店看一下,哪裡需要重新裝修。發件人是陳思寧。我劃開手機的解鎖鍵,猶豫了一下, 自返校之後我就沒有見過陳思寧,平時有事情的話也是在網上通過郵件聯繫。這次他主動提出想要見面的要求看上去是那樣的合情合理, 但我卻在害怕, 害怕見到他。

他織就一張大網, 放上名爲溫柔的餌,不疾不徐地等待我一頭紮上去, 自投羅網。他只要洗好刀叉順順利利地把我拆解入腹。

再害怕終歸還是要見面的。我揉了揉背書僵掉的臉,指尖飛快地點擊屏幕:你在哪裡?

差不多隻用了幾秒鐘的時間,就接到了他的回覆:我在圖書館樓下。

好吧。自從確認了蘇怡雪和季菲菲這兩隻大間諜,現在就算告訴我陳思寧知道我現在圖書館哪層學習我都不會吃驚。

果然,第二條短信緊跟着就來了:我知道你在圖書館二層那裡, 你不下來, 我就上去了。我一撇嘴, 這完全就是□□裸地威脅!我……還就真怕這威脅了。快速收拾好隨身物品, 全部丟進揹包裡, 背起揹包一路小跑下了樓。

還未出圖書館的門,就看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站立在光禿禿的槐樹下, 下午的陽光斜斜地打在陳思寧的身上,模糊掉所有銳利的角,朦朦朧朧地罩在一團亮金色裡。黑色的呢子大衣配上鮮豔大紅的圍巾,大膽的穿着彰顯英式優雅氣質。

倘若說江傑陽是一株婷婷雅緻的蘭的話,陳思寧就是一株紅火的梅,哪怕是在風雪冰霜之中,都能夠傲然獨立,永遠明朗的笑容似火如血劈開嚴寒。靠近他就等於靠近一簇燃燒不滅的溫暖。這是一種長久以來歷練出來的閱歷,堅強而寧謐,明亮而從容,歲月將這一切用積累沉澱,令靈魂越淬越動人。

看到我靠近,他迎向我走來,一雙帶有屬於男人的那種英氣的杏核眼瀲灩在光影變幻之中,笑容逐漸綻放:“走吧,去看看你的‘品味幸福’。”

他說,去看看你的品位幸福。

說不感動是假的。那一刻心裡說不出是甜的,還是酸的,或許還有一些是苦的。那明明是他的店,屬於他的。他卻告訴你,只要你想要,那便是你的。這不是物質,也不是單純的虛榮心的滿足,這是一種雨中送傘、雪中送炭。

但,這也正是我害怕他的地方。

他了解你的一切,懂得在你最困厄的時候向你遞來橄欖枝。急你之所急,想你之所想站在你的立場上,理解你所遭遇的困難,所經歷的處境,輕而易舉爲你解決你所不能解決的問題。他多金,長得英俊疏朗,性格溫和,頭腦應該也是聰明的,否則也不會擁有成功的事業。你看,一個人怎麼會這麼完美?或許他有很多不爲人知的地方,深藏起來,你不給出你的整顆心你就無法知道那些秘密。再退一步說,這麼完美的人擺在眼前,怎麼可能就是我的,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呢?

我和他走出校門口,來到馬路旁,站住等紅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路上你都在想什麼?”

我苦笑着說:“你在我們學校走這一趟,竟然有這麼高的回頭率,連帶着我的回頭率也跟着直線飆升。我看你再在我們學校晃幾圈,我明天就成爲學校名人了。”

陳思寧順着我的話自嘲道:“說什麼?大叔與小蘿莉不得不說的故事嗎?”

“唷!您還知道您是大叔啊?”我忍不住笑起來,“嗯,所以下次別來學校裡面找我。”

陳思寧側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看不來學校找你的話,你壓根就未必想見我吧?”

一句話把我給噎在喉頭,想了想才老實說道:“你這樣做,我有點害怕。”

“害怕什麼?”陳思寧見我的揹包帶老是滑到手肘處,像小學生甩來甩去的,乾脆一把將揹包給奪了過去,拿在手裡。

我眯起眼睛看他手裡拿着我的書包,讓我有種回到小學家長接我放學的錯覺。我蹙起眉毛說:“你的行爲讓我想起一個詞:溫水煮青蛙。”

“不。”他粲然而笑,豐潤水色脣瓣微啓,晃出八顆閃爍着健康光澤的牙,“你可以說潤物細無聲。”

我不願意騙他,只能坦白相告:“你做這麼多,我不適應。”悄無聲息,以一種無可匹敵的架勢強行侵入我的生活裡,而我連還擊的力量都沒有。

這時,紅燈亮起。他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那就等你適應了再說。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幸福有時不需要走過遠的路,翻過高的山,趟過湍的河,僅僅只要一步,邁出去就可以唾手可得。人們大多都駐足在這一步上,反覆觀望、觀察。太美好太虛幻的東西,往往容易患得患失。既想得到,又怕得到後再失去,還不如從未得到。

我自以爲是地認爲我便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很久之後,我才明白我並不完全是,當時我心裡還有許多無處安放的愛在蠢蠢欲動,而壓制它們歸於平靜的是……隱隱約約的期待。

因爲我知道,在我心底還有期待,所以無法敞開心扉,重新開始。

我和陳思寧維持這種算是朋友的膠着狀態直到一年後。茶點店因爲價錢公道,西點味道恢復了原有的純正,把一些老客又逐漸地招攬了回來。除了蘇怡雪和季菲菲在忙時幫幫我之外,店裡還招了四五個學弟學妹們做服務生。我每週末都會排好時間,上課時間儘量錯開,最大程度做好統籌。

時光可以悄悄地偷走很多的東西,卻帶不走記憶。我在店裡估算這個月的總賬,脖子低得時間過長,痠痛難忍。仰起脖頸,我用手扶在頸後,左右試着轉了轉。驚鴻一瞥間,我竟透過茶點店落地的大玻璃,看見一抹嬌紅的身影從遠處走來。

我好似離了水的魚,張大嘴巴,窒息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