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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去遊樂場的那天,歐曉曉可謂全副武裝。

我猶豫着問:“曉曉,這都秋天了,用不着帶遮陽傘了吧?”

她神經質的找東找西,看都不看我一眼。

到了遊樂場,歐曉曉大展鳳威,纖指一揮,指着通票上一垂直旋轉的不明物體說,我們去玩這個吧!!

老杜壓低帽檐,無所謂的說,好啊好啊。

我頓時嚇的腿軟。

不是吧。

歐姐姐回頭看我,“怎麼樣啊洛冉?”

我勉強咬牙,英勇無畏,“沒。。。問題!!”

當我坐在那高達十米的器械上,縈繞腦中唯一的問題就是我能不能活着下去?!

老杜言語溫柔,“害怕嗎?”

我緊張的抓着安全帶,點頭道:“怕怕怕,怕死了。”

老杜說:“那就怕着吧,更好玩。刺激往往是給膽小的人準備的。”

這給我鬱悶的。

那東西飛上去的時候是啥感覺我已經不想回憶了,總之,太他媽銷魂了。

下來後,我顫着步子,掙扎到遊戲牌面前一看。

上書:翻江倒海!

真他媽確切!老子的胃啊!!

歐曉曉和老杜遭此折磨仍能直挺挺的站着,仍能面不改色的談笑風生,仍能聯合起來鄙視我,我着實佩服的五體投地。

“看看洛冉,嚇成那樣了。”

“恩,她從小就這樣,一上游樂場,除了摩天輪什麼都不敢玩。”

“怪不得她剛纔答應的那麼猶豫呢。”

媽的。這兩禍害。

歐曉曉看看通票,眉尖一挑,說:“下一站,鬼屋!!”

光線昏暗,陰風陣陣,聲音詭異,如泣如訴。

老杜打個哈欠,說:“怎麼還沒有鬼出來?”

身後的女生立刻害怕,嬌聲道:“不要~~~”

男生立刻摟過女生,“別怕別怕~~有我保護你~~”

女生嬌小乖巧的依偎在男生懷裡,兩人間或傳遞一個少兒不宜的眼神。

我和老杜對視,隱約能看見對方眼中的光亮。

狼一般。

我快他一步,伸手摟住他,安慰性的摸摸頭,“老婆~~別怕別怕~~老公保護你~~~”

老杜揮開我的手,笑道:“老公,你可別忘了今天說的話啊。”

“記着,永遠記着。”

歐曉曉一直打前鋒,這摸摸那看看,新鮮無比。

正在衆人精神高度緊張之際,前方忽冒出一青面獠牙血腥可怖高大威猛的怪物,“嗚嗚嗚嗚嗚嗚~~~去死吧~~~~”

衆人狂叫,把我嚇一跳。

怪物一伸手,袖子上的鱗片滑落,巨巧的勾住歐曉曉的頭髮,便聽一聲怒吼:“你大爺!!大哥您勾住我頭髮了!!鬆手行不??”

氣氛被破壞殆盡。

女生紅着臉從男生懷裡掙出來,男生少了溫香軟玉自然對歐曉曉仇視異常。

那怪物也傻了眼,自出道起估計就沒碰上這事,傻傻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回頭看了看,一羣人呆立着,跟我們大眼瞪小眼。

歐曉曉火大的擺擺手,“算算算,大哥你繼續裝吧。”

我撲進老杜懷裡,忍笑忍得辛苦,“老婆~~~笑死我吧~~~”

中午,老杜和歐曉曉腹中空乏,尋地而進食。那番“翻江倒海”導致我胃至今仍不適,故請假離隊買水。

小鋪人山人海,我都擔心斷貨。

無聊之際,隨眼一看。

頓時驚訝到不行。

那抱手靠樹而立的,可是曲狐狸?!?!

這麼巧?!

我還沒想好是否上去打招呼,他已看到我,眼中的驚訝不亞於我。

我只得厚着臉皮上前。

“會長,好巧啊。”

曲狐狸含笑點頭,“是。你和誰一起來的?”

我指指不遠處的小餐廳里正嘻嘻哈哈打鬧的兩人。

曲狐狸說:“那是。。。歐曉曉的男朋友嗎?”

“啊?不是不是。”

他垂下頭,額發被陽光點綴的金絲一般,映着眼中的清淡,直直晃入人心,“你的男朋友?”

“啊?不是不是。”

曲狐狸笑,喃喃道:“傻丫頭。”

我的心猛烈一跳,亂了節奏。

我深深呼吸,平復微亂的心緒,“會長,您等誰呢?”

他似乎有些猶豫,說:“方月。”

我咬咬脣,竭力笑的自然,“哦。您和方月一起來的啊。”

曲狐狸沉默。

我甚至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

身後傳來清淺的腳步聲,伴着幽香,翩然而至。一聲嬌吟如珠若玉,自信張揚,“楓楊!”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到方月嫵媚嬌柔的臉。

她看到我,驚訝片刻,隨即笑道:“洛冉,這麼巧,你今天也來了。”

她的笑甜美、高傲、得意,典型的方月式笑容。

我輕扯嘴角,笑容淡淡,“恩。我和同學來的。”

方月纏住曲狐狸的手,滿足又乖巧,“恩,祝你玩的愉快,我們先走了。”

能讓方月這麼小鳥依人的也就只有曲狐狸了吧。

我看看曲狐狸,正撞進他的眼波,複雜一片,迅速垂眼,再不敢失態,“謝謝。”

曲狐狸想上前,奈何被方月拉着,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終是漸行漸遠。

我站在原地,握了握手,指尖竟一片冰冷。

回到餐廳,歐曉曉訝異看我,“洛冉,水呢?”

我一愣,這纔想起忘了買,“哦,人太多了,沒買。”

老杜一眼看出不對,問我:“小冉,你怎麼了?”

我搖頭,故作不明,“沒怎麼啊。”

歐曉曉拿着通票左看右看,興奮的規劃接下來的項目,我敷衍點頭,看看窗外的人流。一時竟失了興趣。

老杜不斷看我,眼神詢問,我勉強的對他笑笑,示意不用擔心。他回頭看看我剛纔買水的地方,仍是疑惑不解。我懨懨的趴在桌子上,頭腦混沌。

朦朧欲睡之際,聽見衆人唧唧喳喳咒怨不斷。

世上不可預料之事有三,人心,天氣,未來。

老天爺要下雨,你正在興頭上也沒轍。

歐曉曉看着那突然而至稀里嘩啦的大雨,捶胸頓足,“靠!!爲什麼啊!!”

老杜安慰道:“這雨來的快,去的肯定也快。”

歐曉曉嘆氣,“可雨水未乾,很多設施都不能開放吧。”

老杜也無話可說。

小餐廳了聚滿了避雨的人。吵嚷喧鬧,烏煙瘴氣。老杜拉過我,擋住擁擠的人羣,我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

歐曉曉支手看天,神色憂鬱,眼中似纏繞這千般愁苦,小模樣是相當的純善。獨自亮出一番風景,吸引衆人眼光。我又想笑了。

她嘆口氣,再嘆口氣,瞅瞅牆上的鐘,說:“那今天就算了吧,改天再來,我還有事呢。”

我迷濛的擡起頭,問:“什麼事?這麼急?”

“我姐姐一時想不開,步入婚姻的墳墓了,我得陪她看婚紗。”

“這麼大雨還去啊?

“人家設計師都等了好幾天了。”

“什麼地方啊?”

“其實。。。我也不知道。”

“。。。。。”

“在XX路那邊,反正挺偏的,我打車去,司機應該知道。”

我想了想,不太放心,拍拍老杜的肩膀,“紳士,你送她去吧。”

老杜痛快答應,又問:“那你呢?”

“我也是個智力正常的女青年,還不至於連回家的路都不認得。”

歐曉曉不好意思,“啊?那多不好啊。。。”

“拉大吧你,裝的還挺像,你還會不好意思?行了行了,趕緊走吧你們。”

老杜說:“洛冉,等雨停了再回去,聽到沒?”

我點頭。

歐曉曉的那把遮陽傘竟派上了用場,讓我又好氣又好笑。

兩人撐傘離去,老杜再次囑咐,小冉,一定要等雨停了再走。

我揮揮手,走吧走吧,我等雨停了,一定等一定等一定等。

等等等。

等纔有鬼。

待那兩人終於不見,我閉眼祈禱一番,暗暗鼓氣,猛地睜開眼,衝進雨幕。

路上竟遇到一堆和我一樣不怕死的人,撞在一起,氣氛友好的令人費解,就差握着手說:“同是天涯淋雨人,只待稍後落湯雞!”

雨水如絲如幕,碎玉漣漪成絲,水煙朦朧清逸,寒意凝結刺骨。

我站在路中央,一時不辨方向。擡起頭,雨珠淅瀝而落,似衝破了束縛,展翼而舞。

原來,放縱真的不需要理由。

身邊的小情侶嬉笑玩耍,歡暢淋漓,男生拼命的用衣服遮住二人,急切的來回比劃,女孩的嫣然笑語湮滅在雨聲中,依然溫馨。

這年頭,無論在哪,我總能碰到一對對、一雙雙。

我打個寒噤,縮着手,正欲向出口奔去,忽然被人扯住,力大的幾乎讓我趔趄。

詫異轉頭。愣住。

那人飛快拉着我跑,如此近的距離,我竟看不清他的臉。

直到路邊廢棄的報亭。

他停住,神色惱怒,“你怎麼回事啊?!這麼大的雨還瞎跑?不怕生病??!”

我仍舊呆呆愣愣,“方月呢?”

問完就後悔,這問題可真沒水平。

曲狐狸抹抹臉上的水,說:“我家司機把她送走了。”

“哦。”

我想問他爲什麼又回來了,但忍了忍,還是嚥了回去。

狹小的空間裡,免不了肢體上的觸碰,我把微顫的手背在身後,不着痕跡的往他身邊靠了靠。

微側過臉,小心翼翼的看他,卻再也轉不開眼神。

雨煙緩升,瀰漫空中,層層疊疊,飄飄渺渺,似是晚秋的那抹月色,似是初春的那彎湖水,婀娜卻又清冷。曲狐狸站在一片朦朧裡,天人一般,雨水自額發垂落,晶瑩如玉,流過挺直的鼻樑,流過淡色的嘴脣,流過削尖的下巴,流過白皙的頸項,滴入衣領,濺起片片深色,他的眼中婉轉劃過清影,斑駁淡定,影影綽綽,那一回眸間,似穿透了一世清芒,一世煙華,依稀可見深處的冷漠和清淡,幽幽瀲灩,款款淡淡,宛若三千繁華外,那冷傲憔悴的月,絕世高華,絕世風姿。

我竟有些褻瀆神人的自責感。

真可笑。

我撞他一下,笑道:“會長可是擔心我?”

曲狐狸滿含怒氣的看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真不怕死?”

我稍稍安下心。

只有這樣,他看起來纔不會那麼寂寞。只有這樣,他看起來纔不會那麼冰冷。

只有這樣,他看起來纔不會離我那麼遠。

明明在我面前,我卻感受不到他的心。

“淋淋雨就能死人?洛冉又不是紙做的。”

“呵呵,你若不怕生病,現在大可以衝進雨裡站一個時辰。”

“洛冉已很久沒病過,真真有些懷念那被衆人捧在手心中的感覺。”

曲狐狸挑挑眉,衝我擡擡下巴,示意我如何生病。

“會長以爲我不敢?”

曲狐狸含笑而視,不言不語。

他的表情就像我是他家裡撒嬌調皮的寵物。

我看看檐外的瓢潑大雨,倔脾氣一下就上來了。

剛邁出步子,曲狐狸就急急拉住我,他皺眉道:“洛冉,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你也有這麼使小性的時候,我一直以爲你理智的讓人生畏。”

我驚訝到無語。

是啊。理智哪去了?自信哪去了?爲何一看到那人就變的慌亂?爲何一看到那人就會自卑?

我沉默。曲狐狸低頭看我,“生氣了?”

我笑出聲,他和楚熙真不愧是兄弟,待人都這麼相似,先把人氣死,再想辦法把人逗活。

“沒有。您說的有道理。以後。。。我不會再讓自己失態。”

我看看他溫柔的眼,暗暗道,最好的辦法就是離你丫這狐狸精遠點。

一場秋雨一場寒,誠然不假。

我竭力控制自己,卻還是抖個不停。

曲狐狸問:“冷嗎?”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曲狐狸解開大衣,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把我拉入懷裡。

一片堅硬。一片冰冷。

我掙扎着退出來,嘻嘻哈哈:“沒事沒事,您是千金貴體,我生病沒什麼,您可得好好保重身體。”

曲狐狸打斷我,笑的篤定,“靠在一起暖些,纔不至於生病。”

他摟着我的腰,在我想要退出去的時候,緊緊的摟住我的腰。

我終於不再掙扎。

曲狐狸是繼老杜之後第二個和我有過親密接觸的男生。

這樣說可能有些色情。但事實如此。

一樣的單薄,一樣的瘦弱。

老杜的懷抱,炙熱,溫柔,隱忍,包容。

而曲狐狸,竟滿是清冷和寂寞。

他的呼吸灑在我的頭頂,混着菸草味和清甜香味,還有青春的氣息。惑人心緒,和他這個人一樣。

我蹭蹭他粗糙的大衣,沉醉其中。

心裡呼喚上帝,主啊!!!我就墮落過這麼一回,不要懲罰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