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叫雪花嗎？”這是笑過之後我第一個問他的話
“什麼？”他沒明白我什麼意思“有句話叫雪崩後沒有一個無辜的”他被我問蒙了
“雪花這東西挺乾淨的，就是……”沒說下去，我在哭，他在思考“宮長你怎麼了，怎麼會……”會問這樣的話呢
雙手抱頭，沒再理他，自顧自說話“雪花……雪花……什麼叫雪花”沒有人知道它背了多大的罪，承受了多大的委屈，那些流言蜚語爲誰而有，爲誰而在。他應該覺得我今天格外不正常，話還那麼多，此時此刻的我是最正常的，這點我清楚不過
“宮長？”他問我，我沒回他，依舊空白一片，是我錯了還是雪花錯了
“谷兒，像你們這樣的自由人都喜歡什麼？”頭也不擡問他
“呃……幹活？”聽他語氣應該明白什麼“啊……！宮長，你別啊，這都是我們做的”怎麼能我做呢？
不禁笑了，我做什麼，做秀嗎“你想多了”
有句話叫做“還在迷路時，點一盞陽，這樣你能走清路”可是……茫然得就跟着光走，不是更會迷路嗎，沒有前進的目標
我好像也沒有這東西，只是爲了活着而活着，看起來擁有自我與人情世故，實際上一片空白，就好像前行的方向是一片汪洋，把我衝到哪裡都不知道，只能追隨而去
覺得現在除了自己沒人能抱我，沒人能理解，脆弱到好像每一件事都能影響到自己，也許……某一刻時我已經不是自己了
我還有一個名字：叫楚峪鄲。除了阿孃沒人知道這個名字，是阿爹趁阿孃睡着時看到的，而我……
爲什麼叫趁呢？阿爹想要知道阿孃所有的故事吧，所以叫趁，因爲沒有機會知道，阿孃也不可能全部告訴他，所以叫“趁”
這個名字……我挺喜歡的，阿孃的姓，本家排輩，我的名，而季央卻是我的保命符
也許是我傷心，記憶混亂得不能自已，而自己還在爲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行爲不知道爲什麼要走那些路而傷害頭腦，這樣只會更不知所措罷了
“我們走吧”
過了很久纔開口說出這句話，谷兒被這句話弄醒跟在我身後，我看到好像有人在這裡逛，就是不知道是誰，沒見過
他們穿的衣服我也沒見過，周圍沒有特別顯眼特別大的植物花叢，所以看得還算清晰。是純黃色絲綢圍邊的褐色衣裳外袍，統一顏色，頭髮上束着差一根玉片條子，看起來一隻手那麼長，遠看他們排隊整齊在那邊散步，很有隊伍的秩序
“他們在說什麼”谷兒應該沒料到我問的不是他們是誰，所以沒反應過來“好像是問人吧……”特別不確定的樣子
“好像是……”在書裡看到這樣的式兒呢
谷兒最先反應過來“是閬門的人”
嗯？記得叱孝說有閬門的人來了，就是他們啊“他們是留宿了嗎，昨天沒走？”
谷兒搖頭“是另一批”換人來啊，既然這樣我是不是應該見見他們。谷兒看到我有走向他們的動作，立馬制止“宮長，蘭副說了，不讓你見任何人”？？？還在擔心我會暴露嗎？
呸！什麼叫還，說得好像揪着不放，是她爲了我的安全不讓見吧。我想着應該會早晚要見的
“我想看看”谷兒居然沒有阻止的意思，還拉着我去見他們
一個碩大的問號在腦門“不、不是……”不是不讓我見嗎？還是我誤會了
谷兒拉着我突然蹲下，噓着嘴“宮長，既然想看就這麼看吧，若是想見面，同蘭副知會一聲就好了”這樣啊
同他一塊蹲下，而面前正好是一個四歲孩童身高的草垛叢，可以完全掩蓋我與谷兒的身體，應該慶幸我倆身體均勻同小吧。那些個閬門的人穿的服飾還挺注目，所以我倆看得格外清晰，話聲剛好能聽到耳朵裡
“流方，昨日你可看到那幾個人了”
“有啊有啊，長的好像他啊，可是氣息絕對不同，會不會是他的活死人？”
“呵！他可沒那心思，忙着給他師父延續研究呢，活死人？他哪有心情管那玩意”
“朗擬說了，那活死人有他的氣息，禁師兄是不是錯估了”
“他的事於我無關，我怎麼知道，一個早已叛出師門的人罷了”
“川師兄他不是……”
“什麼川師兄！他也配，叛出師門的人怎麼還叫師兄”
“我……”
“禁師兄，別對小付這麼兇啊，川流在時對這丫頭可好了，倆人又長的那麼像，自然會有留戀，何況即使判出師門也曾是同門啊……”
幾聲陰沉側寒的冷笑，我都能聽到了，旁側的谷兒一陣發寒，是被冷到了吧，男子忽然大笑“同門……哈哈，是啊，同門，他若是當我們是過去的同門，又怎麼會做出那種事情，爲了個女人給皇帝下那種東西”
什麼東西？
他身旁的人直接拉住他的袖子“禁師兄！”帶有勸慰的語氣，實則有警告的含義
“抱歉，太氣了，每次提到那傢伙……”？什麼意思“小付對不住，是師兄不好”抽泣聲隱隱傳來
“沒關係，師兄”女子懷歉意對男子。幾人忽而走遠，留我與谷兒蹲足觀望
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捅了捅谷兒的胳膊肘“你知道是誰吧”
谷兒點頭，向我介紹“他們都是這一輩才華出衆的弟子弟女，閬門對他們的栽培很大，而他們曾經有個德高望重的師兄，當年因爲事情，判出閬門，後發生了很多事，其中一件牽連皇室，給閬門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蹲久了腿腳微軟，谷兒扶我站起坐回石凳，接着“開頭說話的是閬門祁族的大師兄祁禁，他口中的流方是閬門門老的弟子，說“活死人那玩意”的是祁族七師兄祁塵，流方口中的朗擬是閬門特別待遇的外門弟子，叫“川師兄”的是祁族九師妹祁付”
明白了。爲了方便我認谷兒從他們中最小的弟女開始排數。這麼說……“川流是？”
谷兒本看螞蟻的臉側過來“宮長不知道？那個祁付很像他”
這麼說起來我應該記得，是誰來着……
從遠方的回憶開始，接觸的人遠比十歲前開始減少，見的人掰手指頭都可以數的過來，有過說幾句話的更是少之又少，爲了防止牽連爹孃做足了功夫，一定程度減少我與外人接觸的機會，然而有些事不是提防就行，總有意外發生
那會子阿孃身體受了傷，某些地方受損，阿爹知道且沒有說，暗自尋找藥材爲她療傷，本來想着偷摸摸把阿孃的身體治好，這樣免去她發現阿爹被捱罵的風險，事總是始料未及
一個身形高挑白皙壯實且有幾分顏色的男人來到家中，發現了阿孃，本以爲是他們來抓我們領賞，沒想到……這個男人在走進阿孃的時候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本身如同有些黃臉婦人的她，在男人一隻手根本沒有力氣的攙扶動身下牀，直接栽倒他懷裡，我一陣驚呼，以爲這個男人勾引阿孃，阿爹卻毫無反應，此時就在我還拉扯阿爹讓他把阿孃搶回來，男人抱阿孃慢又有點快地向我走
“你是季央吧”這是他問的第一句話
沒回答也沒點頭，有點傻怔“你是誰”
男人輕觸我的鼻樑“我是你阿孃的好朋友”
完全沒明白“我不管你是誰，不許碰我阿孃！”
男人很平靜地把阿孃一點點交給阿爹“小藺受了某種靈氣影響，明日便好了”阿爹接過她，看阿孃神色微苦“藺兒她……”身高影響沒能完全看清阿孃的狀態，只聽得阿爹把前一會沒說的話說出來“川公子，謝謝你可惜藺兒醒來就見不到你了”
男人沒反應“這丫頭倔得很，死活不肯放棄這孩子，當初大可以幫她剃掉的”是說我嗎“也許她真的捨不得，那個老算給她說過這孩子會給她帶來性命之憂，她不聽，覺得自己可以躲過去，可是她不知道，這個性命之憂是無法終結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拋棄這孩子”
那日後我很久沒有說話，呆望阿孃，心裡記掛這個人說的……“性命之憂”“這孩子”
嗯……也許是直覺，可能阿孃真的沒法拋棄我，不是因爲拋棄不了而是她做足了長途打算，以至於後來阿爹出現多了個他
我沒想怎麼樣，卻是迎接了一次又一次危機，如今多了小玉和琉淨川的事，可能這一輩子我的命運都，這麼波瀾驚涌吧
“他是阿孃的朋友，有一次見面我隨便猜了個名字”他當時看起來很不懷善意的表情告訴我，猜中就送我去死，然而沒有，而是送我一個名字，他說這其實是阿孃沒有生下我還懷胎來的名字“楚峪鄲”
幾乎是無意識說出“川流”他的表情透出一絲訝喜“果然是聰明孩子，希望你以後明白他們的苦心”我自然知道他指的什麼
很多孩子會在某個特定的情況知道很多事情，直接成熟，而我是在此時大概猜到我是誰。“是一個不能出生否則害了爹孃的人”這句話是在心裡說的
有些話說出來……別人不一定會信，但是會全部說出來，如果小玉真的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會介意，畢竟我真的挺喜歡她的，不是什麼沒道德沒法律而是接受她的好她的壞，她的一切罷了
倘若我的死真能讓他們平安，我願意，自己幸福不了，就讓別人幸福，可是……會有人信嗎，這種行爲會被人嘲笑而且說出來也需要極大勇氣
事情太過平靜會給人一種或成熟或冷靜或呆滯的印象，那時那個叔叔給我的卻是“我應該快點長大”
“川流啊……怎麼會不知道，那個叔叔真是個怪人”可能是谷兒聽到我夾雜的怪笑，冷不防一下“宮長？”
眼睛不眨看着谷兒“如果我無法成長，那麼就只能自己長大，也許那些事情對我或多或少困難些，但是對很多特別的人總會特別寬待，我是其中一個，如果他們真的要來找我或是與我有關，即使再難也沒關係”
谷兒沒想到之前還沉悶許久甚至要發泄脾氣來滿足心裡舒服說奇怪話的人，突然變得這麼結實經得起考驗推敲，顯然不適應，但是他直接抱我，在耳根子說“宮長，蘭副說早晚有天你會明白所有事情，她讓我把所有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鬆開我，召喚來困靈。這應該是蘭副給他的特權，等着今日
困靈打開，聽到了谷兒內心所有的事
“他身體裡有東西，不過谷兒你不懂，所以我不會直接且全部說出來，而且這個只能他知道”
“季央，你雖是半純靈，天賦可以，但是龍氣與之相沖，且身體裡殘缺所以不能成爲更高的修靈者”
“第一次來的時候給你測的結果，你是容易受到周圍環境影響的，所以在有人即使外表純靜你也可以保持一定理智，你不是你的優勢是缺失”
“你的親生妹妹……不過這件事與你有一定關係，她從某個角度算是因爲你才存在的”
“爲了能讓季央你來這裡，藺姐姐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以後的事難以預料，但是你可以改變”
……
剩餘的我都不知道了，在聽到蘭副說阿孃的事時，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東西突然涌出來，好像在衝擊我的心似的，一直在翻滾，不停翻滾
“就這些嗎”我問他
“副長說的就這些”關閉了困靈，谷兒對我說
所以……我是不是太多慮了，還是想的太少，可能是被保護得太好，些許有恃無恐吧
“我身體裡的東西我一直都知道，就是不知是哪個地方的，是什麼東西，天生異象那種事說來奇怪也不難”
谷兒看我發了怔，搖頭跟他說聲“沒有關係”我也懷疑自己是怎麼了“谷兒，我是不是得病了，很嚴重”
谷兒好像發現什麼“宮長啊……你有沒有心裡不清楚嗎”我估計他也不知道吧
藏了特別多的話，能憋死人，又說不出
“宮長，你有沒有得病，你是知道的，這麼久的時間我們可以說朝夕相處，在之前你可以說是一個人，接觸不了別人，算是一個孤僻的人，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對，自己所有的事情都特別清楚，你說過想成爲自己的人，這句話什麼意思呢……”他好像在回想遙遠的事，就像……當日的霓清“就是說你想成爲一個爲自己着想同時不疏忽他人的人，這不是病，是勇敢，勇於挑戰，就好比你明知道小玉是危險的人還是接近她，因爲你知道這世上沒有好壞，就算有，那也是你自己的眼光看出來的，你願意親近，就像我雖然迷糊，但是副長願意把告訴宮長你那麼重要的事拜託我轉達，這就說明，我不是有用之人，而是值得託付之人，如果一直迷惘下去，只怕會迷路，即使有路主也一樣”
這的確是寬慰人的話，尊重所有人的想法，對別人吐露心，是需要勇敢的事
我倆走着，在似是林蔭大道的地方，伸手拂過兩邊落下的柳條，這是心鬆快意的時候，少有人說出
“在別人眼裡是看不到自己的，但是能看到那個人的影子，若是我以後也會這樣，那麼那個人還是我”
在留下這句話後，我沒有再看谷兒，而是直接跑走，甚至跑出叱霓宮，就像當初爲了爹孃離開一樣，這一次我坦誠了自己的內心，不希望給任何人做負擔
如果就這麼痛痛快快死了，會不會輕鬆許多
身後跟着我的人很多，而我毫無顧忌的跑出了叱霓宮，來到宮門口，宮衛卻出奇得沒有阻攔我，甚至在他們眼前晃悠都沒有搭理我
而我還在跑，跑到哪裡也不知道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宮長，是在直視自己吧，當初毫無顧忌的跑走，就像現在這樣，沒有任何壓力的跑走，藺宮長和季先輩放任你這麼做，他們知道你需要排解，這樣你會輕鬆很多”眼前是一身白衣暈染着我喜歡的紅色的蘭小嫺，原來我的心事一直被他們關注着，她就這麼飄忽一般停留在我面前，在我脫下全部防備的時候這麼出現在我眼前，這一次我是真的放鬆了，第二次這麼開心
“小嫺！”非常大膽得喊她名字
她微笑看我，透露的眼睛滿眼的不奈，不是溫和不是笑意，而是訓斥和責罵“宮長！如果你下次再這樣，我真的要說你”
“哈哈哈！”在別人看來我是笑了，只有自己知道，我是在高興的傻笑
她沒有抱我，而是揪着我的耳朵回去宮裡，一邊的宮衛掩脣發笑，宮門打開，在她身後的叱寒、霓針、霓胭、叱明回來了，而我徹底敞開心扉做了自己
粘着她很久，蘭小嫺像抱着自己的孩子安慰我“宮長啊，你終於放鬆了，這幾個月很辛苦吧”我看到旁邊站着不規矩的叱寒和霓胭，頓時驚了
“他們……”蘭小嫺頓了很久才說話“宮長，沒事的，你在我這安心就好，其他的不用在意他們啊，如果真的感到不好，宮裡任何人都可以，知道嗎”
紅色這東西看着豔麗，其實很乾淨，我所接受的不是它的外表而是內心，喜歡紅色，但是不喜歡它的外在，只是它炙熱的火燒烤着我，充滿蒸騰
“宮長以後喜歡什麼就做什麼，叱霓宮永遠是你的後盾”
笑這東西，還挺見外的，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表示“蘭副……我想知道我還有什麼親人，阿孃沒有告訴過我，所知道的也就川流一個”
蘭小嫺沉思“這樣啊——還真有兩個，一個已經仙逝，一個還在，就是……”她看着我眨巴的期待，很鄭重道“快死了”
根據叱霓宮的男左女右這項習俗，她點了我的左手，撥開因指甲潛着掌心的肉而泛了微紅的掌紋“他啊……在叱霓宮的外宮，從去年開始就有些不行了，如今硬撐着就爲了見到你這個外孫，他有很多秘密要告訴你，至於你想不想聽……這個可以強求你一下”
是嗎——“好呀”她召喚來尚待在原地，在我跑出去前沒有離開的谷兒，至於爲什麼……我想——應是看到我突然跑出去愣着完全沒反應過來吧，還是別的呢？
“谷兒，下月正式宮老將要離世的日子，你掐着時間帶宮長去，記住小心一切”
“蘭副請放心，下者尊令”這是叱霓宮宮侍對宮長的正式待遇，如今蘭副是副宮長，所以纔有這樣的待遇。而我若是被這樣對待……只怕是沒有可以放鬆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