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老爺廟

空曠的山谷裡一陣汽車的轟鳴,一輛寬大的金龍大客車飛快地駛過。車裡面顧雲把頭一點一點地正在打瞌睡,旁邊連伯和侄女曉雲饒有興趣地觀賞着兩側巍峨連綿不斷的怪石斷崖,不時指點着窗外美麗的景色一臉笑意。

等了一夜不見顧雨打電話又不通,三個人看警車接二連三地往旅店開去,心裡忐忑不定之下,只好拜託了門衛室裡相熟的保安給他留了口訊,約好在前邊一線天景區的招待所裡見面。

匆匆搭上了一個來往景區的旅遊車順利離開q縣,三個人總算是長出了口氣,頓時感覺安心了不少。畢竟在旅店和劇團大院裡死了不少人,要是被公安局查到他們身上,恐怕要耽擱不少時間在那些調查和解釋上面,雖說有辦法脫身,可是如果能省些事少費些功夫不是更好嗎?

“叔叔!你看那邊……”連曉雲的臉上滿是幸福,她從小就沒有離開過縣城裡,現在可以隨家人一路向西坐車遊覽,對她這個自小就少人關愛的女孩子而言,完全可以說是興奮不已,心情不知道有多好!

連伯看到侄女這麼高興,也不忍心壞她的興致,所以亦含笑點了點頭。

想到顧雨,連伯心裡有數的很,顧雨要比顧雲早熟的多,提前在家裡找薛定一已經問了不少出門在外的常識,再說他們出來時已經防備了有分開的可能,早就把財物證件各自隨身攜帶了,而且一路上他也給顧雨的手機短信箱裡留了口訊指點方向,憑他一向沉穩的個性又是開着車過來,估計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我說顧雲!你怎麼又睡了?你這什麼毛病,上車就睡覺?”曉雲不樂意地推了顧雲一把,嘴裡喋喋不休的叨叨。

顧雲擡頭看看,滿車上的人就只剩下了他們三個,詫異地問道:“已經到站了?”

“沒有!你繼續睡你的吧!”曉雲沒好氣地一撇嘴,扭過頭繼續看着外邊。

車子在一個小村外停了下來,司機打開前機蓋,看着騰起來的大團霧氣無奈地宣佈:“不好意思!車子有點小問題,咱們得停下修修再走。”

“啊!”三個人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的。

“要不咱們到村裡去轉轉?”曉雲提議道。

“那感情好,正好我也得去借點工具,咱們一起去吧!”司機大哥連連點頭,看來他對車況不甚看好,估計是計劃叫個懂行的來看看。

顧雲拿好了三個人的行李,沒辦法,論起來屬他輩分最小,又是唯一的壯勞力,苦力的活兒基本上都是他來幹了。

連伯也站了起來,拿着隨身的小包揣進懷裡,跟着大家一起下了車。

公路兩側是低窪的莊稼地,進村子的只有一條不寬的土路,看樣子是不可能把車開進去的,四個人只能徒步走進去。

小村不大,大概是有個百十戶人家的樣子,村口長着一棵高大的古槐,一眼過去家家都起了新房,一派安居樂業的氣象。

一個老頭子提着一捆柴火正好打對過來,司機忙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您好哇!我們是路過的,這不車壞了嗎?這村子裡有沒有會修車的師父,給幫忙找找唄?”說着,掏出一支菸來恭敬地給老頭點上。

“噢,我家二小子就會修車,走!跟我回去叫他去!”老頭叼着煙,往小路的盡頭一指。

司機連忙幫忙把柴火提了過來,一路跟着老頭往家裡走,扭頭說道:“你們幾位在這兒溜溜,我一會兒就回來?”

“行!你忙你的,我們就在這裡等着好了。”連伯衝他擺擺手。

功夫不大,司機帶着一個年歲大約三十多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兩個人上車看了看,司機邊打電話又和他嘀咕了好一陣子,然後就見司機一臉抹不開的走到連伯面前,尷尬地說道:“恐怕咱們今天是到不了一線天了,剛纔李師傅看了一下,說是車上的化油器有問題,公司說明天才能把配件讓頭車給送來,要不……咱們今天就在這裡將就一晚上?您看看這……”

話沒說完,顧雲已經瞪大了眼睛。“什麼?走不了了!”他倒是不介意在這個村子裡過夜,可問題是和顧雨約好的時間該怎麼辦?

連忙掏出手機撥通顧雨的號碼,聽筒裡依然是一陣忙音,他無奈的搖搖頭。“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是聯繫不上啊!”

連伯拍拍顧雲的肩膀說道:“別急!顧雨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不會有什麼大事。我看我們安心住下,等明天到了招待所裡就見面了!”

司機見幾個人沒有異議,連忙招呼一起過來的李姓中年人:“李哥,談妥了!今晚上就住你家好了!”

幾個人一路往李家走,路上司機給大夥兒介紹說道:“幾位,我姓張,這位師父姓李,也是我的同行,開大車的,叫李二栓,剛纔和他說好了,咱們今天就在他家落腳。”

老李憨厚的笑笑,沒有說話。

顧雲提着行李緊走了幾步,很有眼色地把一包煙塞進老李的口袋裡,老李推讓了幾下,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這是幹啥?出門在外的,都不容易不是?我家裡空房不少,有時候有路過的也經常來借宿,不算個事兒,不算個事兒……”

李家在村子的中間,遠遠看見當着十字路口邊上新起的大院子,老李自豪地擡手指指說:“看看!就是那家!咋樣?還行吧?”

曉雲大驚小怪地吐吐舌頭,半恭維地說道:“李哥您家裡可真闊氣!”

老李一聽,立刻臉上笑開了花,嘴裡卻連連說道:“不好那麼說!咱也就是個一般般的。”

顧雲衝着連伯一努嘴,低聲說道:“師爺!小師姑可真會哄人!”

連伯笑笑,也小聲說道:“那可不,你忘了?她可也是個老江湖了!”

“你們兩個嘀咕什麼啊?快走吧!”曉雲在前頭已經跑出去了一大截,回身叫道。

“哎!哎!來了來了!”兩個人對視一笑,連忙又緊走了幾步。

走到小樓的前面,這纔看出來這棟建築實際上十分講究,大紅門的院套,四平八穩完全是按着南北通透的老年間式樣蓋起來的,屋頂上青瓦遮頭,挑檐揚起,院子裡面栽了幾棵高大的梧桐樹,鬱鬱蔥蔥裡古色古香一副標準的古建築風格。新砌的兩米多高院牆轉圈圍攏,坐北向南的大門口搭着三層石階,兩邊立着一對大大的石獅子張牙舞爪份外顯眼,擡頭看看,一個高大闊氣的門樓上端端正正寫着兩個古體篆字——“李宅”。

這一下連伯和顧雲也都吃了一驚:“好傢伙!還真不多見這麼講究的院子!”

老李幾步跨上去推開了門,大聲叫道:“爹!剛纔那幾個人今天要住下了,趕緊準備一下,咱家來客人了!”

李老漢很快走了出來,看看四個人,一臉笑容道:“好好!趕緊往裡面請,這已經好幾個月都沒這麼熱鬧了?”

“大爺!麻煩您了!”曉雲湊過去笑嘻嘻的搭話。“您這房子可是真漂亮!”

李老漢微微一笑:“太過獎了!丫頭,快進來,我帶你們到裡邊看看。”

客房都在西側的廂房,那裡一拉溜排布着三個房間,看來是時常有人在收拾着,裡邊都十分乾淨整齊。

“你們隨便選,這幾間都是空房。”院子裡,老人指着幾間房子說道。

顧雲和連伯決定合住在把頭的一間,連曉雲選了旁邊那間房,司機老張一笑,訕訕說道:“我睡覺好打呼嚕,就到最角上的那間好了。”

連伯攬住李老漢的胳膊,坐到院裡的凳子上親熱地說道:“老哥,這麼大院子就你們兩個人住呀?”

“那可不!老大和大兒媳婦人在外地照顧孩子,長年累月的不着家,就是老二也是隔三差五的出門攬活兒,這麼大院子空蕩蕩的就只有我孤老頭子一個,這不就盼着有人過來串串門嗎!”

“怎麼?李哥沒成家嘛?”顧雲在旁邊插了一句。

“離了!兩口子成家沒多久,他媳婦就成天和他吵架,老二的嘴又笨,說不過他媳婦,兩口子打了一架就這麼離了……唉!”李老漢說着瞪了李二栓一眼。“還不去打水?”

“唉!”看着二兒子提着兩個大桶出門,老人不禁長長嘆了口氣。“你瞧瞧!就是這麼一個憨脾氣,也不知道是像了那個了!”

連伯拍拍李老漢,安慰他道:“老哥,好人有好報,小李這孩子滿臉福相,我看他屬於中年發跡的那種人,絕不會錯的!”

“那就好嘍!”李老漢上下打量了連伯兩眼,疑惑地問道:“你是做先生的?看着可不像呀?”

連伯一擺手道:“就是個愛好罷了,不過給別人看過幾次相倒是還算八九不離十的。不過說起來,以老哥的面相是個多子多孫的命數,怎麼不見你家裡有小孩子呢?”

正說話間李老漢突然臉色大變,嘴角抽動了兩下,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有什麼難處嗎?有事您儘管說話!”顧雲是個熱心腸的人,看到老人的樣子忍不住插話。

看了顧雲一眼,老人一臉嚴肅的搖搖頭,佝僂着身子出了院門外邊抽菸去了。

顧雲正要追出去再問,連伯一把拉住了他。“各家有各家的難處,看樣子這家人有什麼難言之隱也說不定,你就別再摻和了,難道咱們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可是……”

“可是什麼?一會兒早點休息,明天早上車一修好咱們就走!”連伯似乎是看出了什麼,一把把顧雲拽到了一邊。

連曉雲看看大門外,又看看連伯和顧雲,尷尬地說道:“啊……那個……我先到我房間裡去看看。”說完就慌忙往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

老張撓撓頭,晃着胖大的身體也走出了院門口,蹲下身子陪着李老漢聊了起來。看來他倒是個擅長搭訕的自來熟,幾句話的功夫,倒是讓老人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李二栓的廚藝堪比大廚師的水平,一頓飯讓在座的幾個人紛紛讚不絕口。沒想到,這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居然會有這麼好的手藝,連伯笑着敬了李老漢一杯酒說:“老哥好口福,小李這手藝拿到外邊去可也是掌勺大廚的水平了!”

“那倒是,二小子原先可是在縣城裡開了家大館子的,可惜人太老實,被那些工商稅務的成天價上門,後來一氣之下乾脆買了大車改行了!”李老漢拿筷子點點桌子對面的紅燒鯽魚招呼大家:“來!嚐嚐,這可是我家二栓的拿手菜!”

顧雲夾了一口,喜笑顏開地翹起了大拇指:“好吃!連魚骨頭都是酥的,這手藝真絕了!”

連伯和老張、曉雲也是讚賞不已。

李二栓的臉漲得通紅,連連擺手說道:“不算啥!不算啥!”

李老漢看看牆上的掛錶,對着李二栓說道:“這可不早了,你該過去了吧?”

李二栓點點頭,從牆角那裡拿了一個大大的黑皮包,衝着幾個人笑笑,轉身出了正房往門外邊走去。

“老哥,他這是……”連伯指指門外問。

“啊?噢!他去給老爺送供獻去,一會兒就回來,呵呵……沒事的,咱們先吃,快……快!再不吃,菜可就涼了!”李老漢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桌上的飯菜說。

“我吃飽了!我說……老伯,您這裡是什麼習俗?怎麼您老是支支吾吾的,還是那句話,有事情您倒是說說呀!”顧雲一推碗筷,鼓着腮幫子說道。

連伯見狀也開口道:“是呀老哥,雖然咱都是頭回見面,可你們這麼招待我們,這樣……如果有什麼難處你儘管說說,我看看能不能幫忙?”

“是呀!”曉雲和老張也連連附和道。

“這……唉!”警惕地向外看看,順手關住了院門和家裡的房門,老人不禁又是一聲嘆息,壓低了聲音慢慢說道:“我們這裡屬於q縣的邊上,因爲村子是在山腳下,所以別人都管我們這兒叫做望山峪。大概是幾年前吧?村子裡面來了一個叫做葛躍的老道士,非說我們這裡是什麼寶地,愣是用大把的錢買下了這裡大片的荒地蓋了一幢祠堂,取名叫老爺廟……”

“什麼?老爺廟?”顧雲不由驚叫出聲,正要追問,卻看到連伯一個勁衝他擠眼睛,只好耐下性子示意李老爹繼續往下說。

“本來我們這裡家家戶戶都不是富裕的人家,自從這個葛老道來了以後,我們這裡竟慢慢有了起色,只要是給祠堂上過供的幾乎每家都開始有了些餘錢,大夥兒都說是這個祠堂的神仙靈驗,管它叫做老爺。

不過也就是從那會兒開始,我們這裡各家的新婚夫妻都懷不上了孩子,就連原先不超過三歲的娃娃也都莫名其妙的開始一個個開始發高燒夭折了。幾年光景下來,我們這裡幾乎家家都是如此,所以年青人很多都害了怕,一個個都在縣裡或是外地安家去了,可說也奇怪,只要不在這個地方住着的小夫妻和過了三歲的孩子壓根就沒出過事。而我家二栓也就是因爲要照顧我,當初不願在縣裡買房子,結果媳婦剛有了孩子就莫名其妙的流了產,兩口子互相埋怨,所以他老婆一氣之下就和他離了婚了。

其實之前,也有幾家人去問過葛老道,有的人甚至懷疑是他搞得鬼,可奇怪的很,只要是去祠堂裡鬧過事的人家往往都會災病不斷甚至家破人亡;反之,如果虔誠拜祭的這些人除了孩子三歲前不能回村以外,家境倒是會寬裕得多,而且年年總有些意外的收入到手。

鬧了幾回下來,看到領頭鬧事幾家人的下場,家家都說老爺靈驗,唯一和別的廟裡不同的,老爺廟只在太陽落山的時間開放,如果過了時間就關門了,這不我剛纔叫二栓趕緊過去別誤了時間就是這個原因。

總聽葛老道士說我們這裡出了妖孽,老爺是上古的大仙,如果夠誠心誠意的拜他,就可以消災免難,保佑家宅平安,加上又有那幾家鬧事的做例子,我們這裡的上百戶人也就把供老爺當成了個習慣,只是要是誰家有剛結婚的小輩們了,就先在外地住上幾年,等孩子大了再回來,也就罷了。

唉!其實要我說,其實都是給這個老爺給逼得……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了?”

老人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旁邊的顧雲臉色越來越不好,最後乾脆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杯盤亂顫把幾個人嚇了一跳。

“妖道!”顧雲咬牙切齒地一臉猙獰。

連伯知道顧雲的心事,連忙把他拉到了一邊,悄聲叮囑道:“你瘋了!別把人家都嚇着……你給我先冷靜冷靜再說話!”

“師爺?你難道沒聽出來?這個老道絕對是個妖人!”

“就你能耐?一邊待着去!”攆開這個愣頭青,連伯笑眯眯地問李老漢說道:“老哥!你看我這個晚輩就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你可別見怪。不過,聽您這麼一說,倒是把我們爺們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要不……您帶我們去看看這個老爺廟?”

李老漢臉色一白,猶猶豫豫地說道:“老先生,說實話,這個葛老道把我們這裡攪得烏煙瘴氣的,我也看不過去……這麼着,你們出了我這院子往北一直走到野地裡,看見那個大牌樓的就是了。不過……你們可千萬得小心一點,聽人說,那個老道士可是個有道行的……”

看了顧雲和連曉雲一眼,連伯對老張說道:“司機師父,我們幾個過去看看,要不您先睡?”

老張是個長年在外邊跑的老司機,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隨便摻和的,一聽說這話借坡下驢,他點頭立馬回屋去了。

……

……

對於這樣一個不大的村莊來說,眼前的建築可以說完全用宏偉兩字來形容。

佔地幾十畝的一大片院落,隱蔽在連綿不絕的山隘和密林裡面只露着紅色的院牆和大門,直到轉出面前凸起的斷崖,三個人才看清了李老漢所說的那個高大的牌樓,黑沉沉的基柱如同巨人的雙腳跨立在道路兩邊,它的實際高度恐怕要超過了四十幾米,巨大的頂蓋不成比例地覆蓋了周圍三十多步的方圓,給人一種鋪天蓋地而來的壓迫感覺。

和這個怪異的標誌物相比,後邊的廟宇要顯得平和的多。

像多數祭奠場所一樣,過了牌樓就是寬闊的廣場,卻是栽滿了巨大的古槐,把道路兩邊遮擋的嚴嚴實實。

順着甬路看過去,有些怪異的是這座廟宇實際上只修了一道巨大的紅色拱形廟門,眼下應該是已經過了祭祀的時間,所以大門緊緊關閉着,遠遠看去,彷彿是一隻龐然大物正在努力地半掩身形,悄悄張開了血盆大口,準備把一切膽敢接近的人吞下去的模樣。

“黑雲遮月局,應該是降教的人。而且佈置這裡的還是個高手……你們小心些!”連伯壓低了嗓子警告身後的兩個年輕人。

“是降頭師?”顧雲小聲問。

“不!降教要比那些半吊子難對付的多,這些怪物都是法力高深的宗教狂人,擅長的也不只是養蠱下降那麼簡單的東西,而且到了一定時候,還要小心他們往往會拼着兩敗俱傷來破敵致勝,這些人可以說是會法術的人體**和****。”連伯臉色有些難看,作爲一個老江湖,他知道這種瘋子有多難惹。

“要不……咱們先回去?”連曉雲感到氣氛有些沉重,吐了吐舌頭悄悄建議道。

“先看看再說,也許有什麼發現也說不定?”顧雲躲在石砬子後邊用望遠鏡仔細看着,就這麼簡簡單單離開,他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連伯指着前面的大片的槐樹林,給兩個小輩講解這種佈局的精妙。

其實如果只是單獨的幾棵古槐,在道家的說法裡反而有着極強的鎮邪驅鬼作用,但是所謂物極必反,如果利用了特殊的佈置,大量槐樹聚集成林的話,反而會讓陰氣久聚不散,加上眼下槐林前的那個高大的牌樓,可能正好是爲了遮擋日月星三光所建造,那麼這種環境就極有可能吸引那些魑魅魍魎之類的邪惡存在,對於降教而言,這些自發而來的妖魔邪祟就是最理想的打手和保鏢。

想必那個妖道要求村民落日時間來上供祭祀,就是因爲只有那個時間比較安全的緣故。

如果陰氣大量聚集,卻是會讓體弱多病的人早夭折壽,想必那些孩子夭亡和孕婦流產的事故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至於本地人略有薄產,大概是這個葛老道爲了掩蓋他的作爲而刻意行之的緣故吧。

聽了連伯的解釋,顧雲和連曉雲頓時氣憤不已,這種因爲一己之私罔顧人命的妖人簡直就是修道人中的敗類,如果不是連伯堅持要看看再說,顧雲幾乎要按耐不住滿腔怒火衝進去和其一較高下了。

“看!”連曉雲突然發現了什麼,用手一指廟門方向。

影影綽綽裡,廟門已經拉開了一條縫,一個灰色的人影大搖大擺地從裡邊走了出來,一直到了牌樓的正下方。連伯心裡一緊,連忙強行把顧雲和連曉雲摁到了山石背後藏好,三個人貓着腰小心翼翼地攏目光順着石間的縫隙看了過去。

面前不遠站着的是一個個子不高圓臉濃眉的中年道士,他一臉肅然地擡頭看看空中一輪圓月,揚手往空中拋撒了些黃色的粉末,又從懷裡拿出了一隻小小的黑色三角旌旗插在地上,嘴裡唸唸有詞。

不一會兒,在原本空曠的土地上竟飛快的冒出了一片綠色苔蘚般的植物,宛如同活物一樣,迅速拔出了無數藤蔓迎空招展,彷彿是千萬條待人而噬的毒蛇,不時發出窸窣的聲音。

道士滿意地笑笑,拔起黑旗撲啦啦一抖,把手往東一指,這些怪異的毒藤立刻揚起,爭先恐後地往斷崖的一個山洞裡涌了進去,不一會兒就卷出了一具不大的雪白骨骸出來。

道士得意地把骨骸抄在手裡,口鼻裡嗬嗬有聲竄出一團黑氣將其團團包裹,不大的功夫,手中的白骨就化作了一把黃色粉末。小心的把手裡的黃粉傾入一個瓷瓶當中,道士把旌旗一卷攏進懷裡,大袖飄擺間滿地亂爬的毒藤立刻乾癟枯黃,慢慢縮入地下,不多時,連那些苔蘚也不見了蹤影。

看着眼前怪異的一幕,顧雲不由瞪大了眼睛,悄悄拉了拉連伯的衣服。

連伯擺手示意他不要做聲,又輕輕拍了拍旁邊的侄女曉雲頭頂,三個人把頭慢慢垂下來……

“看來這就是這個葛道士練功的法門?怎麼這麼怪異,好像和降教邪術也不盡相同啊?”連伯皺着眉頭暗自思索道。

葛躍的心情很好,固然在這個小小的望山峪他儼然已經是個生殺予奪的二世祖,而且幾十年的修行和逃亡當中,他可以意外的在這裡得到這種更有效率的練功法門,最讓他喜出望外。

幾年的功夫,師門所傳的養陰之術和這個不知名的古怪功法像是吹氣球一樣,令自己的先天罡氣已經達到了歷代降教中前輩大能的程度不說,這支青龍旗更比當年剛剛得到時彰顯威能,配合着教中獨有的化魄之力,吸取無數屈死小兒怨氣收爲己用,骨肉殘渣化爲血藤花肥,有了充沛的法力,他的底氣自然和他的傲氣一樣沖天。

撇撇嘴,葛躍負手而立,看着碩大明亮的皓月正當空懸掛,他暗自計算着是不是改天到周圍村落裡走一走。

說實話,望山峪這幾年來可以找到的枉死小鬼幾乎絕跡了,村民們一個個也都學精了,專等着小孩都長全了滷門,夠了稚齡的年紀才返回老家,雖然說下一階段功法所需九九靈童基本湊夠了,可是要想把降教回覆到宋元時代那樣興盛,這些小打小鬧簡直不值一提。

四外看看,空曠的荒野寂靜無人,葛躍把袍袖一展,搖搖擺擺地往廟裡走了回去。

看着這個嘬骨吸髓之後揚長而去的惡道背影,顧雲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

“師爺!您就看着他這麼胡來?”

“你這人就是這麼沉不住氣,我叔叔什麼時候說不管了?虧你這麼大個子,連一點腦子也不長!既然說是暗中探訪,就沒必要和他去硬碰硬,你好好給我待着,別亂說話!”連曉雲幾乎把指頭戳到了顧雲的腦門上,插着腰訓斥道。

“好好!我閉嘴好了吧。”顧雲對這個半道殺出來的小師姑總是沒什麼脾氣,話說對着這麼個沒法講道理的長輩,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

“跟我來!”連伯站了起來往廟門走了過去。兩個人這才發現,原來惡道已經進了裡邊。

過了牌樓,三個人驚訝的發現,槐樹林周圍道路異常的陰暗,幾乎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相互牽着手慢慢向前挪動,顧雲忍不住掏出了打火機打着,噗的一聲火苗竄了出來,正好照見連伯一臉的驚慌失措:“住手!”

連伯一把打掉了顧雲手裡的火光,大聲喊道:“你這個楞小子,快走!”

說時遲那時快,兩側密林裡一陣陰風呼嘯而過,無數綠油油的光芒冒了出來,伴隨着嗷嗷叫聲,樹葉枯枝噗索索亂響,也不知道有多少黑影由遠及近的飛奔過來。

連曉雲驚異地掏出了手電筒,往四周晃了晃,光影中,周圍上下已經爬滿了大大小小的紅毛怪物,藍色的怪臉上一對銅鈴一樣大的眼睛紛紛瞪住了三個人,開合間不時放出了綠色的光芒。

“啊!”連曉雲失聲叫出了聲。

“是木魅,快走!咱們只要出了這片林子它們就不會追了!”連伯也不知道從那裡掏出了一把黃符,迎風一晃,呼地化作數十個火球四散落地。那些木魅吱吱怪叫,連連躲閃卻不敢過來,只是齜牙咧嘴地不住噴出大團的白氣。

“別看了!走!”顧雲扯了連曉雲一把,兩個人率先往廟門口飛奔過去。身後連伯邊跑邊不住發出火球,阻止木魅上前追擊。

說來似乎這些木魅好像極畏懼這些符火,雖然已經不斷地靠近,但只要火球飛來,這些紅毛怪便吱吱怪叫地紛紛避讓,眼見得就被三個人闖過了林中小路。

幾隻木魅情急之下開始對着遠處大聲嘶吼起來,似乎是在呼喚什麼似的。

帶着一股子腥臭無比的惡風,一隻身高近三米的巨大身軀由遠處快速飛奔過來,和其它木魅不同,這個傢伙不但體型高大,而且渾身的紅毛更加油亮密實,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紅袍靛臉的巨人一樣。

它向左右看看,周圍大小木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氣勢大增,一起兩爪拍打胸膛,望天怒吼起來。

巨型木魅亦是大吼,兩側樹葉被震得如同下雨一樣嗦嗦落地,驟然伸出兩隻鋼勾一樣的怪手,巨木魅扯斷兩支粗若兒臂的樹枝,一邊來回揮舞阻擋火球的攻擊,一邊邁開了大步衝着三個人追了過來。

連伯現在已經顧不上招呼兩個晚輩,只是不停地掏出大把的黃符用漫天花雨的手法甩出,火球如同支支利箭般射向巨型木魅的面前。

轉眼間,巨型木魅帶着子孫後代已經迫近了三人,但它手裡的樹枝已被燒成了兩段焦木,身體上或多或少也被火苗燎出了烏黑的痕跡。

憤怒地嘶吼一聲,它竟然高高躍起數丈,雙爪拋開枯木宛若撕開天地一般,掛着風聲凌空擊下。同時,衆木魅也不甘示弱地撿起地上的碎石,冰雹一樣砸向三個人。可惜眼下情勢危急,三人面對如此密集的攻勢好像已經沒有了還擊的手段。

短暫的瞬間,連曉雲感到一陣眩暈襲來,只覺全身發抖,似乎力氣被全部掏空了一樣軟軟癱倒,正打算看看叔叔和顧雲最後一眼,就這樣死在巨型木魅爪下時,卻驚異地發現,顧雲和連伯不約而同地各自架起了一隻巨大的鋼爪,頓時感覺精神一振。

雖然是被碎石打得慘叫不已,還在和巨爪較力的顧雲仍然抽空喊了一句:“快把手電上的那個紅按鈕按下扔出去,砸它!”

“什麼?”

連曉雲奇怪的問了一句,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但下意識裡還是依言操作並把手電筒狠狠地砸在了那個巨型木魅臉上。

刺啦!滋滋滋……轟隆……的雜亂聲音裡,一股焦糊的味道飄了過來。看着巨型木魅手腳抽搐地栽倒在地上,三個人連同一羣木魅都傻了,連曉雲愣愣地拽拽顧雲:“麻煩問一下,你的手電哪兒買的?”

還是連伯及時反應了過來,一手拽了一個小的,大聲喊道:“快……跑呀!”幾個人拋開那些猶自繞着首領轉個不停的木魅,飛快地朝不遠的廟門跑了過去。

幾步跨上了門口臺階,望着那些困在林中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木魅怪物,顧雲揚起臉不屑地哼了一聲。

不料旁邊連曉雲突然一巴掌打在了他的頭上,低聲罵道:“冒失鬼!你還哼什麼?要不是你,會這麼麻煩?”

顧雲一瞪眼,鼓了鼓胸膛停頓一會兒又泄氣下來,他也知道自己剛纔太過莽撞,只好故作觀察地形,不再搭理這個蠻不講理的丫頭。

連伯倒是一臉笑意看着兩個年輕人打鬧,悄悄地從腰裡拿出了一枚丹藥擱到嘴裡嚥了下去。

“好了,估計剛纔的動靜已經驚動了那個妖道,索性咱們就明闖一回這個所謂老爺廟!你們兩個往後站,看我破他的廟門。”

連伯心裡也被那些不知死活的木魅小妖激起了怒火,雙手張開連續變幻手印口中暴喝:“天君降魔,鬥!五雷轟!”

憑空在半空裡響起了一陣悶雷,刺目的霹靂火龍從連伯手裡發出,搖頭擺尾地撞在廟門上!

咚!咚!咚!一聲聲巨響發出,血紅的廟門裂開如同蛛網一樣的紋路,終於……嘩啦一聲,厚達幾寸的鐵門碎成一地。

“九黎聖祖在上,道兄好大的火氣!我這廟門鑄造的不容易,你倒是砸得痛快呀?”

葛躍直挺挺立在正殿的前院,兩邊燭火架上燈火通明,他一臉猙獰地冷冷說道。

“降教餘孽!破你廟門不過是道開胃小菜,倒是你這個漏網之魚終於露頭,真可謂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連伯手裡兀自掐着手決,一點也不敢怠慢。

“茅山五雷法決?原來是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我們兩派尚可以說是有些淵源……罷了!你們現在離開,我可以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哼哼!讓你們知道道爺的手段!”葛躍揮了揮手裡小旗,手裡骨粉四散飄灑,大片大片的綠藤冒出了無數,以他的腳下爲中心,如同萬條怪蟒噴涌而出,臨空飛舞,惡行惡狀地作勢欲撲。

連伯從腰裡抓出了一把黃符,毫不示弱地往半空拋撒,道道青煙冒出,身前頓時出現上百金甲武士,各個手執利刃,肅然站立黑壓壓一片。

“妖道!見見我道門天兵的威力如何?”

“呵呵!連撒豆成兵都使出來了?好本事……血藤,給我上!”葛躍嘿然嗤笑,把小旗一指對面,無數青藤閃電般抽打在地上,啪啪作響,猶如怪蟒翻身,鞭子般卷向衆武士……

“天尊法旨,蕩妖除魔,急急如律令!”

武士們彷彿是得到了軍令一樣,爭先恐後地衝了過去,雙手拿着或刀或劍一通亂砍。

孰不料,這些怪藤彷彿銅打鐵鑄的一樣,只見火星亂冒,卻絲毫不見一點兒損傷,反而被這些藤蔓把衆武士纏了個結結實實!

“好厲害的血藤!”連伯倒吸一口冷氣。

顧雲有些着急地往前湊了湊,大聲提醒:“師爺,用真陽破真陰!”

連伯如夢方醒,急忙把食指咬破,鮮血淋漓的往右手心畫了一個陰陽圖案,扭頭招呼顧雲:“你也來!”

顧雲依樣畫葫蘆在手中畫上了陰陽圖形,跟着連伯喊道:“天地乾坤,純陽破宮,殺!”說着把手裡的血印連連虛空拍出。

那些武士頓時猶如天神附體,渾身金光閃閃,手裡的刀劍更是光華奪目,嘁哩喀喳幾下子就斬斷了束縛自己的藤條,齊齊喊了一聲,衝向面前被萬千血藤保護的惡道。

葛躍被吶喊聲震得手一哆嗦,險些把正握着的黑旗掉落在地,急忙把大把的骨粉不要錢地拋撒出去,奈何已經是回天乏術,有了純陽之力護法的武士們結陣列成了三角衝陣,恍如一把利劍直刺了過去,摧枯拉朽似的闖過密密麻麻的藤蔓,刀尖甚至頂到了老道前胸。

“算你們幾個走運!”葛躍一揚手把最後幾簇血藤當作炮灰捲了過去,自己則向後一躍,轉身直奔主殿裡去了。

連伯身子一晃,臉色有些發白。在剿滅了最後的怪藤之後,他的法力還是到了極限,畢竟是歲數不饒人,無論身體還是精力,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笑傲兩界的連城了。能夠驅動如此之多的黃巾力士,還是多虧了多年來積攢的兵符製作夠精良。

但看着武士們逐漸消失不見,他不由得緩緩搖了搖頭:“終究還是老了!不但膽子小了,連法力也早就走了下坡路了啊!”

連曉雲及時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連伯,她小心地攙着他坐到一個石凳上,關心地問:“叔叔,你沒有事吧?”

“沒什麼,有點累了而已。幹嘛這麼大驚小怪的,你這個孩子!”寵溺地揉了揉連曉雲的腦袋,連伯長出了一口氣。

“師爺,你怎麼樣?”顧雲跟着葛躍跑了兩步,看到連伯情況不對,又折了回來。

“沒什麼。倒是你不要再追那個妖道了,小心他有埋伏。俗話說,窮寇莫追嘛!”

“是。”顧雲罕見的十分聽話,看過連伯和葛躍的對陣,他突然覺得自己和這些前輩們差得不止是年紀而已……

……

……

“人的恐懼實際上來源於未知。”這是一個偉大哲人經典的總結。

對於現在的顧雲來說,這句話簡直就是剛纔那短短五分四十秒感受的精確描述。

如果不是連伯警覺地推了他一把,恐怕自己也像他們叔侄一樣被大風颳走了。不錯!就是一陣風而已,甚至嚴格的說,這場風不能算是太大。

只不過,在風吹到以前,這一老一少已經像動畫片裡被車輪碾過的主角似的變成了兩張薄薄的畫像。

不!

確切的形容應該是兩張五官清楚,四肢健全的人皮纔對!

他還記得當時全身汗毛直豎的感覺,當那一絲涼氣從尾骨直衝頭頂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全是轉身就逃的念頭,儘管……他的身體已經絲毫不聽使喚。

究竟是什麼念頭讓他在原地又呆了這五分四十秒,顧雲也說不清楚,只是手腕上那塊手錶忠誠地告訴了他在詭異地襲擊之後,又過了多久的時間。

說實話,逃跑的念頭始終不渝在他腦子裡閃動,但是一種莫名的堅持還是讓他留了下來。像是迷路跟大人走失的孩子那樣,顧雲也有了想哭的衝動,可……實在是哭不出來。

“究竟是什麼類型的法術,可以把活蹦亂跳的兩個人變成那種模樣?”少了連伯這個活字典,顧雲的腦子裡就只有一團漿糊,不誇張的說,他實際上一直都是靠本能來代替所有思考的過程,話說有顧雨或者連伯在,甚至連曉雲那個不着四六的丫頭都要比自己這個不學無術的人強出很多,所以,腦力勞動顧雲一向是不屑或是說不需要去做的。

一條條把記憶裡師父的傳授仔細回憶了一邊,似乎沒有對眼下困境有所幫助。總之和那個妖道脫不了干係!顧雲用最簡單的做法做出決定,雖然腿還是有些軟,但是救人的唯一辦法只有先找到那個妖道才行!

陷入困窘田地的顧雲根本沒有注意到,在頭頂不遠的半空裡,一張飄飄忽忽的人皮風箏般在來回繞着他搖擺,不過每當它衝下來的時候,顧雲的頭頂上就會衝出一道金光把它推出老遠,以至於這張人皮也露出了一副憤怒的表情。

恐懼到了極點就是憤怒。同樣是一位哲人的經典名句。

比如說現在的顧雲亦或者天上還在飄蕩的那張人皮。

顧雲是在對眼下的形勢無可奈何而感到憤怒,人皮則是對顧雲無可奈何感到憤怒,只是,顧雲是以恐懼爲前提的,人皮是以讓人恐懼爲前提的。

既然下定了決心要找到葛躍,顧雲的倔強就不允許他再退縮,雖然他不知道天空裡還有一張人皮對他虎視眈眈,但是剛纔連伯和連曉雲的遭遇足以使他刻骨銘心的警惕一切。

葛躍剛纔是從正殿逃走的,顧雲認爲從正殿開始找起就是最佳的選擇。

無視庭院裡的花花草草,顧雲一路闖進大殿的大門,柱子上的油漆還是新的,想來這座建築就像李老漢說的那樣,建成沒有多長時間。空蕩蕩的廳堂裡只有一座披着紅衣的神像,三頭六臂,頭髮都在朝上豎着,眉毛立着,嘴咧着,呲出了長長的獠牙,大體如果把四大金剛的其中三個連起來,再把高壓電通上身體時的反應聯繫在一起,那就應該差不多了吧。

拍了拍神臺和供桌,嗯!憑手感就知道確實是實心的,看來那個妖道應該是從後門往裡去了,顧雲故作老練地檢查這個唯一的陳設。

至於香爐和燭火沒什麼可看的,就是普通的銅爐和蠟燭,香倒是插了兩三根,悽慘無力地倒在一邊,看樣子那個妖道就連對待日夜供奉的所謂老爺也不是那麼上心。

顧雲在殿裡逗留了片刻,急忙又趕往後殿。燭火搖曳,大殿的陰影里人皮貼着牆溜了過來,順着殿後門張望了一眼,突然欣喜若狂地追了過去。原來,顧雲把體恤帽衫上的帽子兜在了頭頂,難怪會讓這個傢伙喜出望外了。

頗富喜劇色彩的是,前邊顧雲在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頓的試探着往前走,後邊的人皮也同樣亦步亦趨地跟着,連續試了幾次想要撲上去,但是似乎節奏掌握得不是很好,總是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而不是前者寬闊的後背上。

人皮無聲地表現出了憤怒的樣子,扁平的手指逐一伸了出來,一邊計算着節奏,一邊作勢欲撲,終於感到有了十分的把握,惡狠狠地衝了過去,身體大張……

顧雲突然發現在通道的左側一個亮閃閃的小東西在樹枝上晃呀晃的,他趕緊轉身向着那裡跑了過去。巧的是,這也正是人皮撲過來的同時,所以……悲催的人皮又一次飄蕩在空中,憤怒地豎起一箇中指,淌着兩行淚水找主子傾訴委屈去了……

不知情的顧雲從樹上拿到的是一個小小的耳墜。看的出來,就是連曉雲的飾物,他咧着嘴傻笑了一下,知道自己找的地方沒錯,便接着向後殿跑了過去……

葛躍現在已經到了廟裡最深處的一個房間裡,這裡是這片建築最靠近山崖的地方,沒有院牆,因爲房間是直接在山壁裡掏出來的一個窯洞,很不起眼但也很安全。

房間裡擺放着一張供桌,一對燭臺,一把檀木劍,雪白的三個骷髏頭骨供在當中,每個頭骨嘴裡都叼着一個小紙人,但是隻有兩個紙人是隻漏了一對雙腳出來,還有一個紙人卻是全部漏在外邊,遲遲不肯鑽進骷髏嘴裡去。

“該死!”葛躍一邊繞着供桌快速走動,一邊不時觀察紙人的動靜。看到其中一個一直沒有被吞進骷髏頭嘴裡,他不由感到了一陣怒火中燒。

“蠢貨!白癡!傻瓜!”不知道是說自己還是說桌上的那個骷髏法器。

這是他師父留給他威力最大的護身法寶,據說是用他前三個師兄祭煉成的,名字叫做“人皮嫁衣”。不是嫁娶的嫁,而是嫁接的嫁,像穿衣服一樣把對頭同樣變成一張無意識的人皮,就是它們最大的效用。

本來他也會變成第四個頭骨的,但是他對師父本來就不那麼忠心耿耿,而且一直都在警惕着他那位恩師對他下手,所以現在桌子上面一直只有三個骷髏,而他也在師父和一個天師道的長老同歸於盡以後,成了這個教派裡爲數不多活下來的傳人之一。

一張人皮探頭縮腦地溜進了房間裡,表現的很人性,乖乖的靠在牆角讓對面的葛躍跳腳大罵,下雨一樣把唾沫噴了它一頭一臉。

“你就是一堆狗屎,一攤抹不上牆的爛泥!”葛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但是他還是沒有收斂,當然,也不需要在自家的法器面前還裝成那個遇事不驚的模樣。

“你活着就是一個廢物,可沒想到你死了更是廢物加了三級!這麼一個愣頭青你都搞不定,你還有臉回來?媽的!你是不是覺得你還是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三師兄啊!你現在就是一個法器,一張除了幫我唬人之外毫無作用的臭皮囊!死人皮!別以爲我不會把你的爛骨頭給毀掉!”葛躍的怒火已經衝到了頭頂,他的胖臉上連麻子都在爍爍放光,一方面是真的在惱火,另一方面他覺得,這樣可以指着當年在他面前趾高氣昂的人大罵,這種感覺實在是……很爽!

不得不說,罵人的這種力氣活確實是比較累人,尤其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下,一個人唱獨角戲太久了也會十分厭煩。

沮喪地指指一邊的牆角,那裡早就立着兩個捲起來的兩捆皮子,人皮如蒙大赦一樣趕緊依樣卷好,並排豎到了一起。緊挨着他們的是兩個死人一樣的連伯叔侄倆。當然,葛躍絲毫沒有發覺,連伯的手裡少了一張黃符,連曉雲的身上臉上則少了不少耳環項鍊一類的裝飾物……

仔細收起了桌上的法器,說是那麼說,師門留下的法器本來也就不多,這些有用的東西,葛躍是絕對不會隨便丟在一邊不聞不問的。

嗶嗶啵啵的聲音傳進了房裡,從窗戶裡可以看到,通紅的火苗順着兩側的花木圍廊早就竄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刺鼻的濃煙一起四處飄散。

“着火了?”

葛躍的肥臉幾乎皺到了一起,他跳起來一腳踹開房門,撲面而來一股熱浪轉眼把他的額頭幾縷頭髮燎成了枯黃髮白的灰燼。

“兔崽子!你敢……”話沒有說完,他又蹦回了屋裡,抱起法器和三捆人皮就往外跑,至於那兩個半死不活的人,還有誰顧得上那麼多?

放火的就是顧雲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他的憤怒已經壓制到了極限,再不搞點事情出來,恐怕他自己就先要發瘋了。

找遍了無數房間,一直沒有連伯和曉雲的下落,他在氣憤之餘的一把大火倒是把他的怒火消去了不少,可是,也讓他被這場大火攆到了這裡。

連竄帶蹦地躲過火舌,顧雲迎面正好趕上了抱着一大堆零碎愕然而立的葛躍。

“好你個妖道!哪兒跑!”

顧雲大喜,對着這張肥臉就是狠狠一拳,嘭!葛躍算是倒了黴了,兩隻手被佔滿了東西,像是被困住了手腳一樣只能乖乖捱揍,沙袋一樣讓顧雲打倒在地,騎在身上就是一頓左右開弓。

噼……啪……噼噼……啪啪……

仗着年輕火力壯,顧雲小夥子完全不顧身後幾乎燒到了後襟的大火,直到把葛躍硬是打昏了過去,才把還緊緊抱着一堆零碎的胖道士拖進了屋裡,反手一把關住了房門。

進屋一眼就看見了連伯和連曉雲,這可真是讓顧雲喜出望外了,沒忘了把葛躍用腰帶捆結實,又堵上了嘴,要知道這可是個連唸咒都可以咒死人的大惡人,絕對不可以不防的。看着被牀單布條和腰帶子裹得像個蠶蛹一樣的葛躍,和那個打成一片血肉模糊的爛豬頭,顧雲算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趕緊去叫醒連伯叔侄兩個吧?

沒等到顧雲的呼喚,倒是一股股濃煙把兩個人給硬是嗆醒了,迷迷糊糊的連曉雲頭一句話就把顧雲滿肚子的軟言安慰給噎可回去。

“紅毛!叔叔,那些林子裡的怪物追來了!”

“你……我長得有那麼難看嗎!”顧雲可沒有覺得自己和那些個瘮人的木魅有什麼像的。

“啊?是你?對不起啊……光看見那個……紅頭髮在臉前邊湊着了。”連曉雲也知道有點打擊顧雲的自尊心,尷尬的解釋說。

沒有繼續打擊顧雲的時間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麼在這場大火裡活下去。連伯醒過來的頭一件事就是掏出來一大把符紙出來,話說這個老人的腰裡是不是有什麼機關?怎麼總也掏不完的有那麼多黃紙符?

現在不是連伯探討這個問題的時間,暫時借用了葛躍手裡的一套東西,包括那支小黑旗也撈到了手裡。連伯像是小兒麻痹症患者一樣走起了禹步,手裡木劍揮舞,黃符下雨一樣紛紛落地,轉眼又化做一團團白氣從門窗裡飄了出去,纔不大的功夫,就是一陣子瓢潑大雨澆了下來……

“我的天爺!呼風喚雨?這……這……太牛掰了!”顧雲和連曉雲一臉不信地驚呼出聲。

現在纔算是真正領教了這個一天到晚掛着一副喜面佛外表下老頭子的功夫,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傢伙的眼裡,全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又是念念有詞地念咒,大風大雨的在這個佔地寬廣的廟裡肆虐了足有半個多小時,才勉強算是把外邊那些沖天的火光給壓了下來。

安全了頭件事就是又把葛躍從新綁了個結實。

沒有繩子?

沒關係。

既然青龍旗落到了連伯手裡,那些堅韌的血藤就是用來捆綁這個妖人的最佳材料,算是用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吧。

至於那些邪惡的人皮法器,打死這三個正義感澎湃的正道人士也絕不會收爲己用的,老辦法,放出來困在裡邊的孤魂野鬼交鬼差帶走,然後將頭骨入土爲安。

至於人皮,顧雲瞧着實在是瘮的慌,乾脆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最後只剩下那個被五花大綁的葛躍了,連伯用手掌打在了他左右琵琶骨上,嘎巴嘎巴兩聲廢了他兩膀的功夫,又給他灌下了一碗符水。

特指,是絕對有效的那種。

這個傢伙算是廢了,功力盡喪不說,直到現在還因爲顧雲的一頓拳腳暈死着,所以由着三個人隨便折騰也沒法反抗。據連伯估計,這樣的醒了也是半個白癡的樣子,當然像這種人他們不會憐憫,交給村民去發落就好了。

一夜沒睡,三個英雄一回到李老漢家的頭一件事就是睡覺,直到被司機老張一個個推醒:“走了,車修好了。”

四個人沒有驚動房東,把葛躍綁好塞住了嘴留在房裡,又寫了一張紙條大概說了一下他們的處理意見,着重提醒了一定要送交司法機關,然後悄悄離開了李家。

車子離開村子,不久就遠遠聽見村裡放起了鞭炮,很多人大聲歡呼起來……

一路順利到了一線天的招待所門口,可就在同時顧雲的電話也響了起來。

“什麼!小雨你怎麼了!你已經到了?你……喂?你說你怎麼了?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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