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
多鐸的移動電話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夜裡好似一聲淒厲的呼喊一般,令得焦急等待的人打了個激靈。
“喂,說話!”多鐸迅速接起電話,連來電也未及看。
電話那頭長時間靜默無語,聽筒內只發出一種單調的交流雜音。多鐸心中狐疑,這纔將移動電話從耳旁移到手中,衝着那屏幕看了一眼,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他遲疑了分秒,已猜到幾許,遂重新接聽起電話,朝着送話器低沉的說道:“擄人勒索已經夠卑鄙下流了,怎麼?還想更猥瑣一些、把裝神弄鬼這一項也帶上?”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愣了一愣,繼而發出了陰慘慘的笑聲,“金豫忠,你倒是個明白人,不過,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報警這種掉價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以後不想混了是吧?”
多鐸聽得這番言論,心知這來電之人就是綁架虞姑娘的禍首,頓時端正身形來了精神,朝着電話低喝道:“虞小倩現在在哪兒?我要跟她說話!我告訴你,她要是有分毫差池,你此生便不能善終了!”
那廂冷哼一聲,道:“別對着我吆喝,我可不是你麾下一員,記得麼,是你鳩佔鵲巢搶了我的位置!媽的,就這麼一件破事,你居然還報警,如今逼得我如過街老鼠一樣,連一頓熱飯都吃不上!要想討回你那水靈的小女友?也不是不行,你得全聽我號令!”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對方應該就是夏祈盛無疑,多鐸壓下焦急如焚的心情,從牙縫中擠出了話語:“男人的事由男人來解決,禍不及妻兒,你這行徑太損陰德、太不講江湖道義!放了虞小倩,我們一切好說!”
電話那頭的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那刺耳的分貝好似帶鉤的爪子劃過多鐸的耳膜,令得多鐸那張硬朗有型的臉龐僵硬成石。
電話那頭的人笑夠了,且咂着嘴意猶未盡的說道:“什麼禍不及妻兒?可笑!我們是黑社會,是不講道德禮儀、不講人道良心的,換句話說即是無情無義沒人性!別跟我講什麼江湖道義,講江湖道義的人全都死絕了,即使是還沒死,也正走在赴死的路上,少他媽跟我廢話!”
多鐸從強壓憤怒的激動心情中漸漸平復了下來,衝着送話器冷冷問道:“那麼,你想要什麼?儘可開口說。”
“我想要的東西多了去了!現在不是廢那話的時候,你要想虞小倩毫髮無損,那就單獨來見我,不許報警!不許帶兄弟!不許帶武器!你若敢報警,我就把那小妞兒賣到柬埔寨當性奴去!哼……到時候,就算你把她救回來,人也廢了,自己考慮吧……”說罷,就作勢要收線。
多鐸情急低吼,“等等!不用考慮了,你在什麼地方,我馬上過來!”
那廂得意洋洋的陰笑了兩聲,道:“金豫忠呀金豫忠,你不是出類拔萃的後起新秀麼?你不是傳說中的狠角色麼?我看也不過如此嘛!總之一句話,在道上混不能有牽掛,否則,孫悟空再世也不過如此!”
說罷,止不住得意的心情,又奚落了幾句,末了才說:“你現在馬上出發,到碚縣進城的那條主公路口等我消息,我最後提醒你一句,不許報警!你如果敢陽奉陰違的騙我,那就等着收一雙破鞋回去!”
多鐸一臉陰霾的收了線,如磐石一般靜坐了片刻,遂拿起手中的移動電話,撥了幾通電話出去,臨了起身穿起大衣,拉開抽屜取出一把六-四式手槍,上好彈藥揣進兜裡,收拾停當後便走了出去。
辦公室門外是坤龍那筆挺的身影,外間的會客廳沙發上亦坐着一撥嚴正待命的兄弟,坤龍見得多鐸一副打算外出的樣子,不禁緊步相依,詢問道:“金爺,您這是上哪兒?”隨着他話音一落,外間的一干人等也相繼起立,朝着多鐸大步走近,“有行動麼,金爺?”
多鐸朝着衆人掃視了一眼,冷着臉說道:“沒事,出去遛遛,一會兒就回來,你們該幹嘛幹嘛,別跟着了。”說罷,低聲朝坤龍說道:“我沒在的時候你多盯着點,有什麼事兒給我來電話,我轉轉就回來。”
坤龍看了他一眼,道:“是。我辦事您放心。”多鐸點了點頭,兩手抄進大衣兜裡,大步邁出了廳中。
碚縣的冬夜顯得格外蕭瑟,時值夜半三點,連璀璨的霓虹也閃耀得如此孤寂,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只見花滿樓大廈下停泊着一輛漆黑髮亮的梅賽德斯S500。
多鐸剛一現身,車窗便滑了下來,從內伸出一顆腦袋,朝他恭敬的問道:“金爺,要出去麼?”
多鐸與之擦身而過,徑直走向馬路對面,只拋下句話在身後,“是,遛遛。你原地待命。”
待到車內的人應承道:“是”的時候,多鐸已經過了馬路,走向了路燈不及的陰暗區。一陣刺骨的寒風掃過,吹僵了他的面孔,令那硬派小生的好相貌如版畫一樣刻板僵硬。
順着街道繼續朝前走了十多分鐘,快要到碚縣中心車站的轉盤了,多鐸加快步伐往進城的方向走,在一個拐角口停下來,擡起腕錶看了看——凌晨三點半。
三分鐘之後,一輛出租車駛了過來,在他面前減速停下,多鐸與車內的司機對視了一眼,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位。那開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多鐸在蓋子岐的兄弟老邪。
上車後老邪正欲開口,卻見多鐸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而聽得他平靜的說:“開車,往進城方向走。”老邪見狀只得嚥下話頭,平鋪直敘的答道:“好。”
出租車在道路上飛馳,不到五分鐘即到達了指定地點,多鐸朝窗外黑漆漆的景緻看了一眼,但見周遭連鬼影也沒一個,便拿出了移動電話回撥了過去,誰知,那廂顯然是與之聯繫之後就關了機,怎麼打也打不通。
多鐸蹙眉收起了電話,想想對方怕是要掐時間再聯繫,便將兜裡的槍械交給老邪,朝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待會隨機應變。
老邪在蓋子岐的兄弟中屬年長者,見的世面頗多、做起事情來也更靠譜,他立即接過手槍揣進懷,且點頭表示領會了其意。
多鐸在空曠之地任由冷風侵蝕,等了許久,電話鈴再度響起,正是起初致電那人的聲音。
“金豫忠,到了嗎?”
“到了。下一步去哪兒?”
“你確定你沒報警?我最後提醒你,你如果違反了規則,可別怪我無情!”對方的嗓音中藏着一股嗜血的殘忍,幾乎能讓人想到它的主人那醜惡可憎的面貌。
“我確定!下一步去哪兒?”剎那間,多鐸的面貌上露出了一絲莫名的寬慰。
“哼,急什麼急?總歸會告訴你。”電話那頭的人暴躁的說道,“你就地叫輛車,讓司機往南邊兒開,到了梨樹灣就停下,自會有人在那裡等着你!”說罷,狠狠掛上了電話。
掛上電話,多鐸長吁了一口氣,這一次,他上車後不再忌諱,徑直朝老邪說道:“對方撂話了,讓我去梨樹灣,你待會把我送到就離開,兜一個大圈子繞回來原地待命,等着我的信號再採取行動。”
老邪聞言起初有些許莫名,片刻後才試着問道:“怎麼?大哥,確定對方沒在你身上按什麼機關了麼?”
“我確定。”多鐸凝重的望着前路,輕啓嘴脣吐出了三個字。半晌後,才又道:“現代科技太害人,我得謹慎。不過現在看來那傢伙多半是在虛張聲勢,但是,他興許會比想象的更棘手,因爲狂徒皆是行事無章的傢伙。”
老邪從未見過當家的這副陰霾的樣子,但聞他如此評價那對手,心中不禁打了個激靈,沉默着,踩下了油門。
二十多分鐘後,車停在了梨樹灣的大道旁。多鐸獨自下得車來,朝着梨樹灣唯一的建築羣——梨樹灣廢棄軍工廠房走去。
腳下那條碎石子鋪就的道路被踩得吱呀作響,和着呼嘯在耳旁的夜風肆虐在人的心底,令膽怯之人畏懼、令焦慮之人憂心。
這座軍工廠已廢棄了十多年,方圓十多裡皆無人居住,多鐸越往內走越憂慮,從主公路到廠區之間有這麼一條長長的支路,加上週遭無人居住,任何往來的車輛都會顯得特別可疑和突出,這對於綁架虞小倩的人來說真是得天獨厚的優勢,更糟糕的是廠區所在地形爲“幾”字型,對方見勢不對可擇路逃脫,要想在這種地理環境下進行抓捕,怕是需要乘着夜色悄然包抄才行,驅車大肆圍捕是絕對不可的,這亦是對方一副勝券在握之態的原由。
廠區的那一扇對開大鐵門早已腐朽的躺在空曠的荒草地上,多鐸剛一來到那形同妖獸之口的門框之前,便感到身旁一陣勁風颳過,他猛一避讓,只見一旁閃出來一個人影,手拿一把黑洞洞的手槍,叫囂道:“是金豫忠麼?擡起手來,讓我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