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倩今天穿了一身像樣的衣裙,白色公主袖的小坎肩,同色吊帶的連身裙,頭上別了一枚小巧的髮卡,自然捲的長髮懶洋洋的打着無數小卷兒,不那麼老實的披散在肩背之上。
人是七竅玲瓏的人兒,裝是清新雅緻的裝束,本是一副令人看着舒坦的模樣,豈料那不知死活的坎肩被人潮擠鬆了釦子,左右襟大大開啓,暴露出了美頸、鎖骨,和吊帶裙的細帶子。
誠如此情此景,古今看法大相徑庭,現代人只覺儀表凌亂,須好好整理一番,而古代人卻不能苟同這種“袒胸露-乳”的風景出現。
多鐸只捎了一眼,便立馬變了臉色,一把抓起小倩的衣襟,將她狠狠拽向了自己。倆人磕磕絆絆的拉扯了一番,尚不及返回站臺,已被返回的乘客們擠得打了個趄趔,雙雙被擠向了車門一旁。
多鐸既未表示惱火,也未曾想要糾纏,一副吃虧當成佔便宜的樣子,任由人羣惡意推擠自己,護着小倩回到了站臺上。小倩正納悶着他的好脾氣,卻聽得一腔抱怨傾頭而下,“還愣着幹嗎?快把這破衣裳的扣子給繫上!真是不知檢點!”
小倩緩緩收緊下頜這麼一瞧,見得坎肩上的扣子全都掉了,轉轉心思才明白了過來,一邊動手扣起釦子,一邊輕翻眼簾抱怨道:“你就爲這把我拉了回來?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們明明可以趕上這輛車的,這下只有等下一輛了。”
“下一輛便下一輛!又不是趕着投胎,等等又如何?何必要跟一羣草民打擁堂?你先顧好你自個兒吧!”多鐸憤憤斜着她,稍事見得收拾整齊了,才平和下來,調開了視角。
倆人你一眼我一句的拌着嘴,不一會兒便等來了下一趟車,坐車的人比上一班車少了許多,但仍是將車廂塞得滿滿的,倆人好不容易上了車,挪了個還算站得住腳的位置,沙丁魚似的擠在了一起。
江岸之都的十月依然不減盛夏的熱烈,車廂內的乘客緊貼着彼此,爲了爭奪腳下一方立錐之地,在體味汗味的侵蝕下暗暗較着勁,這感覺不論對誰來說都糟到了極致,特別是那些力氣小的人,其中最痛苦的還是女人,假若不顧一切和別人擠,身體上摸來擦去必定吃虧,但假若說不去和別人擠,又會像浮漂一般搖來蕩去。
虞小倩對這種痛苦毫不陌生,陌生的是在一片熟識的擁擠下,滲着一種微妙的寬適,她稀裡糊塗的扭了扭頭,見得背後那魁偉的輪廓,後知後覺的發現那份寬適來自於多鐸。
看來王爺也不是那麼沒品,至少懂得護衛同行的女伴,他伸出兩條手臂緊攥着大巴扶手,將身前的虞小倩包圍在了懷裡頭,周遭的乘客無不在暗中拼着老勁兒,亦未能移動他絲毫。
虞小倩忽然心有所動,揚起捲翹的睫毛,向上掃了一眼,這一眼見得一張白淨英氣的臉,也見得了一雙餘光應景卻不正眼對接的炯目。
“幹嘛?”多鐸壓着嗓子蠕了蠕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沒事,看看不行啊?”小倩翻了個白眼,倏地扭回了頭去。
縱然這個土包子態度惡劣,也依然完勝了此局。虞小倩之所以會覺得寬適,除了其他乘客被阻擋在鐵臂之外,更因鐵臂的主人同她保持着距離,相比起來,這比阻攔他人更加吃力,再則歷史上的豫王出了名的好色,能做出這麼君子的事來委實不易,就算嘴上不褒表,心下也該爲他加幾分纔是。
乘在這樣一輛比悶罐車好不了多少的大巴上,小倩居然有了一種難言的好心情,她這二十年可說過得糊糊塗塗,其他女孩子情竇初開的時候,她大多在考慮怎麼自給自足,到了今時今日才體會到一種懵懂的心悸,好像心律不齊,痛苦又快樂着。
轉念若有所思的咂了咂嘴,心說,原來男伴高大威猛是件令女生受益匪淺的事,怪不得籃球場的看臺上從來不缺妙曼的女性,敢情是在效仿奴隸主爭相挑選強壯的奴隸……
正當小倩天馬行空的時候,突地被一股力量推向了一邊,好在車廂內人山人海,要想摔倒也沒這麼容易,否則鐵定得摔個狗吃屎。她還來不及扭頭看上一眼,只覺自己整個歪倒在其他乘客身上,引得車廂內炸響了一片抱怨。
車子既未急剎又未擦撞,是什麼觸發了這股莫名的力道?別人不知道則罷,虞小倩又豈能不知道?就在她被推開的那一秒,腰肢上明明有一隻手掌,她擺明了是讓身後那大塊頭給扇出去的。不過,就算王爺不想再傻裡吧唧的護着她,也不至於要將她扇出去吧?該不會是他又出了什麼狀況吧?
虞小倩顧不得其他人的罵咧,拼命站起身來往後望去。她剛一轉過身來,竟迎面迎來一張快速逼近的大餅臉。那猥瑣的面目就像是被人扔出來的溜溜球一樣,幾乎快要貼上了她的臉龐。
“啊啊啊啊……”小倩受之驚嚇,縮成了一團,一邊緊閉起眼眸,一邊歪倒一旁尖聲叫喊。就在這一刻,預料中投向她的大餅臉並未來襲,意料之外的打鬥聲卻赫然登場。
小倩的耳畔響起了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以及一連串皮肉和皮肉糾纏的聲音,在這種頗爲刺激的音響效果之下,她本想就這麼緊緊閉着眼佯裝昏死了過去,可惜周遭的人玩命兒似的朝後方逃匿,導致她無處依靠猛地歪倒,以至於不得不振奮精神保持平衡。
這一站直了身子、瞪大了瞳仁,映入眼簾的景象可不得了,早先密不通風的一節車廂,此刻竟以多鐸爲圓心空出了一片開闊地,乘客們驚恐的朝後退縮,恨不能穿透別人的身體似的。
地上躺着三個重傷男子,其中一個便是起初朝小倩飛來那隻“大餅”。從行頭上來看,這三人皆是扒手,既然熱衷結伴作案,人羣裡恐怕還有他們的同夥。
車內一片寂靜,沒人問爲什麼,也沒人發表意見,大家心裡都有數,但又甚爲忌諱,於是都衆口緘默,鑄造了這種詭秘的氣氛。
多鐸左手捏着一柄繳獲的匕首,右手正將一疊厚厚的鈔票塞回褲袋,在小倩呆愣的檔,擡起眼來捎了捎她,末了抽出褲兜的右手,將她一把攬到自己的近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挺高興的說:“這次你的衣釦倒是老實,這麼大動靜也沒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