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鐵芯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趙政策自然是隻能唯唯諾諾地聽着，一副畢恭畢敬的態度。
“政策啊，聽說你小半年沒有回過石頭鄉了。”黃鐵芯很是關切地說，“這可不行，你父母年紀也大了，工作再忙也要抽時間回去陪陪嘛。”
“謝謝市長關心，等忙完了這個貸款的事情，我就回家一趟。”趙政策很是感激的表情。
黃鐵芯苦笑着搖了搖頭，無論自己說什麼事情，這個趙政策都會把話題和向銀行貸款的事情掛上鉤來。
“和謝錦繡，劉正行兩個同志工作配合得還好吧。”黃鐵芯略微一沉吟，才笑着問，“劉正行同志可是對你很尊重的，早些天通電話的時候還說這段時間乾得很紮實呢。”
“兩位同志的工作經驗都比.我豐富，我也是很尊重他們的。”趙政策馬上回答說，“有不少問題我都是虛心向老同志請教的。”
“西衡縣的這一屆班子很有戰鬥.力嘛，也很團結。”黃鐵芯就笑呵呵地說，“看你們能夠擰成一股繩，還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市長，您還有別的吩咐沒有。”趙.政策拿眼睛瞥了一下手錶，很是恭敬地問了句。
“西衡縣的螺絲產業的現狀，能給個詳細的報告嗎？”.黃鐵芯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卻讓趙政策心裡暗笑不已，說來說去，黃鐵芯還是忘不了政績啊。這個螺絲產業確實是黃鐵芯主持西衡縣工作的時候一手抓起來的，只不過在承包之後，經營狀況比以前好了不少。
“好的，估計兩三天就可以完成這個報告，到時候我.給您送過來。”趙政策只好說道，“這個螺絲產業可是市長您親手抓出來的成績，自然要給您過目，是我疏忽了。”
“嗯。”黃鐵芯就很高興地說，“螺絲產業的路子是走.對了，要繼續做大做強。從銀行貸款後，你可至少要投入一百萬的資金用於螺絲產業啊。”
“好的，我聽您的.指示。”趙政策覺得這沒什麼，螺絲產業確實有做大的必要，而且利潤可觀，又能符合黃鐵芯的意思，何樂不爲？
“另外，西衡縣也就那麼幾個礦產，開發可要注意環境的保護，不能盲目擴大開採啊。”黃鐵芯這才正色說道，“安全方面也要特別注意，這個問題我是再三強調的，千萬不能馬虎。”
“我回去後馬上主持一個安全生產會議，把您的指示精神貫徹下去。”趙政策趕緊表態說。事實上，黃鐵芯如果少一些陰謀的東西，趙政策還是很敬佩黃鐵芯的。對於黃鐵芯的手段，趙政策有些不習慣，可也有些理解黃鐵芯的難處。畢竟，黃鐵芯沒有強硬的後臺，很多時候必要的自保手段也是必須的。
安全生產沒有小事情，一出問題就是大事情，在這個事情上，趙政策也是一直不敢馬虎的。
“最近有見過章小波嗎？”黃鐵芯卻是主動轉換了話題，“聽說你要在西衡縣建一個相當規模的小商品市場，可不能先斬後奏啊，一定要先把國土規劃部分通過審覈，然後才能動工啊。”
“有些困難啊。”趙政策苦笑了一聲，“我們向市國土局提供了詳細的使用範圍和用途，可市局就是不批，曾濤同志都跑了好幾趟市局了。”
“這個方面是章全副市長具體負責的。”黃鐵芯不動聲色地說，“你還是去找一下章副市長吧。”
趙政策從心裡嘆了一口氣，看來黃鐵芯也是在踢皮球啊，讓自己去找章全，能有什麼結果？
“那好，我等下就過去找章副市長請示一下。”趙政策只好說道。
“章小波要結婚了，你收到請帖了嗎？”黃鐵芯微微一笑，“你和章小波可是老同事了，總該給個紅包吧。”
“收到了。”趙政策呵呵一笑，“等到我結婚的時候，再連利息一起收回來就是了。”
“酒宴在省城辦，到時候你坐我的車一起去吧。”黃鐵芯就笑着說。
趙政策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那好，我那臺破吉普車實在太耗油了，都付不起油錢了。”
“嗯，你去忙吧。”黃鐵芯擺了擺手，“有時間到我家裡吃飯，寶芝經常提到你呢。”
“好的。”趙政策說着就站了起來，出了市長辦公室。
趙政策的心情還是不錯的，至少三百萬的銀行貸款是沒有什麼問題。趙政策嘴上說着自己再去想其他辦法，可事實上趙政策又到哪裡去想辦法啊。
對黃鐵芯的性格，趙政策自認還是比較理解的，特別是在這個時候，黃鐵芯有求於自己，不可能不給自己這個面子。再說，黃鐵芯是西衡縣出來的，很重視這個名聲，自然是要做出很關照西衡縣的樣子來。
更爲重要的，錢是銀行的，黃鐵芯是市長，有這個權力，銀行不可能不給市長面子。要是這錢真的還不上了，也只是西衡縣和銀行扯皮罷了，難道銀行還真敢向市政府要錢？可要是西衡縣的經濟發展起來了，這幾百萬的貸款資金無疑是起了巨大的作用，到時候就成了黃鐵芯市長的英明決策了，因爲貸款是黃市長弄來的啊！
黃鐵芯是很講政治利益的，這一點趙政策很清楚。正因爲如此，趙政策在黃鐵芯面前一副信心十足，胸有成竹的表情。要是去講一大籮筐的好話，反而起不到這種效果。
章全東山再起，當上了衡北市的常務副市長後，趙政策還是第一次見到章全副市長。給趙政策的感覺是，章全清瘦了很多，目光也沒有以前那麼冷厲於陰沉了！
“政策來了啊，快請坐。”章全一聽秘書說趙政策來彙報工作，居然主動走到了門口，和趙政策很是親切地握手，“這段時間工作比較忙吧，我一直想去西衡縣看看，可就是抽不開身。”
“章市長，您看起來瘦了。”趙政策很是關心地說，“可要保重身體啊。”
“呵呵，上了年紀的人，瘦點還健康一些。”章全笑呵呵地說，“王秘書，快給政策同志泡茶。”
秘書很快就泡好茶水，退了出去，很是程序化。
“政策，請帖收到了吧。”章全這才笑着說，“我可是親自交待小波的，一定要把你這個過去的同事給請上。”
“收到了，這酒席就算沒有請帖，我也要是來的。”趙政策嘿嘿一笑，“在市府辦工作的時候，小波可是給我不少幫助。”
這個場景有些怪異，好像趙政策和章小波有什麼很了不得的關係一樣。可官場上，就是這麼虛僞，而且，這種虛僞也是必要的。
要是真沒有請帖，趙政策是絕對不會去吃這個結婚喜宴的。可收到了請帖，要是不去，那就是擺明了得罪人。趙政策倒是無所謂，不就是去省城吃頓飯，然後掏個百元紅包嗎？
“小波要是有你這麼沉穩，我也就放心了。”章全感嘆着，倒是有幾分真實的感嘆在裡面，“希望結婚後小波會成熟一些，不再象以前那麼魯莽。”
頓了頓，章全才笑着問：“特意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吧。”
“章市長，就是我們西衡縣的小商品市場的建設，需要佔用五十畝的土地。”趙政策很是恭敬地說，“曾濤同志跑了好幾趟市國土局了，都沒有批下來，又沒有個準確的回覆，想請您過問一下。”
“政策，這一百畝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必須經過省裡有關部門批准，市裡是沒有這個權限的。”章全略微一沉吟，就笑着說，“市局也必須慎重啊，要是不把好關，到省裡去也要挨批評的。”
“我知道市局的難處。”趙政策就笑着接話，“可我們選擇的小商品市場就是原來的一個集貿市場，後面的那塊地本身也是一直荒蕪着，並不是耕地。這種荒地的利用於開發，應該與土地政策不違背吧。”
“這樣吧，這事情我過問一下，等我把情況瞭解清楚後，再答覆你，怎麼樣？”章全確實用了一個拖字訣，並沒有馬上答覆。
“我們等不起啊，整體規劃都已經做好，我們縣委常委會上也早已經通過。”趙政策就正色說道，“要是因爲這個土地的問題被耽擱了，那損失可是太大了。”
頓了頓，趙政策補充了一句：“要是市局真有困難，那我就直接去省裡一個個燒香拜佛吧。”
章全微微一愣，憑藉他對趙政策的瞭解，知道趙政策這話是帶有火氣的，要是這事情真的拖下去，趙政策還真有可能越過市國土局直接找到省裡去的。對趙政策的能量，章全還是有些顧忌。
錢丁洋雖然已經去了京城，可並不意味着錢丁洋的影響力就不存在了。只是幾十畝的荒地徵用，只要錢丁洋打個招呼，估計是沒有問題的。
可那樣一來，章全父子兩可就把趙政策給徹底得罪了。或許章小波因爲成了汪省長的乘龍快婿，不會怎麼在意趙政策。可章全卻是敏銳地意識到趙政策現在很少去見黃鐵芯市長，在這個時候得罪趙政策，只能是把趙政策往黃鐵芯那邊推，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章全經歷了三種人的震盪風波，被打入了冷宮，雖然現在有汪省長的支持，可心裡是一點都不踏實。越是經歷過風浪的人越是謹慎，輕易不樹敵人，知道多一個敵人，也許就會死在這個敵人手中。
“別急嘛，也許有一兩個星期就批下來了呢。”章全略微一沉吟，就笑着說，“我下午就給國土局吳局長打個電話，讓他們抓緊時間特殊處理。”
“給您添麻煩了。”趙政策馬上很是恭敬地說，心裡也有些鄙夷，這章家父子就這樣，典型的欺軟怕硬。
“今年西衡縣的大棚種植蔬菜準備擴大規模嗎？”章全笑呵呵地轉移了話題，輕聲問了一句。
“不準備擴大。”趙政策微微一愣，隨即笑着說，“相反，還會控制規模。”
“嗯。”章全點了點頭，“今年有不少縣都準備弄這個大棚種植，我有些擔心到時候供過於求，賣不出去就麻煩了。”
“是啊，就怕出現這種局面，到時候菜農們的損失就大了。”趙政策贊同地說，“我們西衡縣去年的大棚種植也是運氣好，剛好部隊裡需要蔬菜，這才賣出了好價錢，要不然的話，估計也有些麻煩。”
“物以稀爲貴嘛。”章全點了點頭，“大棚蔬菜主要是賣給城裡人吃的，市場也就那麼大。要是每個縣都弄大棚種植，自然會供大於求，賣不出去。”
頓了頓，章全有些擔心地說：“可這個大棚種植的事情，我們又不能直接用行政命令去規定哪些縣的種植範圍，難哪。”
“政府不是可以規定市場價格嗎？”趙政策笑了笑，“大棚種植雖然是個新鮮事物，可畢竟去年已經有了，物價局如果能對每一種大棚蔬菜的價格做出具體規定，相信有些菜農就會有些顧忌，畢竟價格擺在那裡，到底要多少產能才能夠賺錢，菜農們應該不難算出來。”
“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章全就很是高興地說，“產能乘以價格就等於銷售金額，然後扣除成本纔是盈利，我讓相關部門做一份詳細的清單出來，再讓宣傳部門多做些工作，應該對大棚種植有抑制作用。”
“要是能夠在種植前就能夠簽訂購銷合同，那樣種植起來就會有保障。”趙政策就笑着說，“先有市場，然後再生產，心裡就有底了。要不然的話，就容易出問題。”
“談何容易啊，現在那些批發商人可精明得很，賠本的買賣一個都不會做。”章全苦笑了一聲，“自從上面鼓勵發展私營經濟以來，這做生意的人就越來越多，國有的很多企業都面臨很大的競爭壓力，甚至面臨倒閉。”
“市裡的國營企業還沒有進行改制嗎？”趙政策卻是明知故問，心裡也很是鬱悶，自己提交給市委書記羅成中的國營企業改制方案都小半年過去了，居然到現在還沒有反應，簡直是浪費了自己的一番心血！
“這可是重大事情，哪裡是說改就能改的。”章全沉聲說道，“要是出了問題，誰來負責！”
趙政策禁不住心裡嘆息了一聲，或許章全最後這一句話纔是一針見血吧，要是出了問題，誰來負責？按照道理說，經濟發展發麪的問題，應該是由市長黃鐵芯來主持，可以黃鐵芯的性格，在這麼重大的問題上，自然很是顧忌，沒有很大的把握，是不會推行國營企業的改制的。
可市委書記羅成中呢？趙政策禁不住有些失望。這也難怪，羅成中的魄力一直是趙政策所推崇的，可在這個事情上遲疑不決讓趙政策也很是着急。
可趙政策有什麼辦法呢？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代理縣長，就是西衡縣的改革，要不是有錢丁洋那頂保護傘的存在，再加上縣委書記易華榮的鐵心不二的支持，估計早就可以宣佈終止了。
趙政策其實心裡很清楚，象西衡縣這樣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其實具備着非常大的風險。別的姑且不說，光是現在已經成了孤島，市領導一個都不願意談及西衡縣，也不願意去西衡縣視察工作就可以看出很多問題。
趙政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急於求成，或者說是太功利了。事實上，趙政策前世都做到了副市長的級別，政治上還是很成熟的。可不知道爲什麼，趙政策總想有一個自己手中的烏托邦。當然，趙政策心目中的烏托邦不是完全公有化，而是一個理想中的經濟格局！
如果現在不做些讓自己盡心的事情，等到級別再高一些的時候，趙政策自己也沒有把握到時候還會有這樣的勇氣和魄力。或許，西衡縣也是趙政策手中的一塊試驗田吧。
趙政策之所以敢這麼大膽地改革，也是看準了衡北市幾位主要領導的性格。
市委書記羅成中其實也是個理想化的人，非常有魄力，或許是因爲當了市委書記後，從省委書記程有全那裡得到了一些指示或者是警示，才追求穩定，放慢了國營企業改制的腳步。
但趙政策深信，羅成中書記是從骨子裡支持西衡縣的改革的，要不然不會讓自己弄那個國營企業改制的計劃出來。羅成中事實上一位學術型的領導，也是屬於理想型的領導，本身比較耿直，沒有那麼多的彎彎道道。可因爲市長黃鐵芯給設下的圈套，讓羅成中在收報事件上得到了足夠的慘痛教訓，現在有所顧忌也是在所難免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趙政策也理解羅成中，將心比心，要是換作自己是市委書記，也會在這種事情上非常慎重的。
市長黃鐵芯是個善於算計的人，不會輕易得罪人，更不會輕易得罪有錢丁洋這樣深厚背景的趙政策，所以，黃鐵芯對西衡縣的改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表態，靜觀其變。黃鐵芯的這種態度也是趙政策所預計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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