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指揮部屬於地方政府，森警屬於武裝森林警察大隊，空降滅火隊則屬於東北航空護林局。”樑擁軍訕笑了一聲，“三家各有各的利益，很難形成一個協調的戰鬥整體。”
“又是一個三足鼎立！”趙政策的眉頭皺得更深，冷哼了一聲。
“友華同志，我看過大黑山原始森林的一部分文件記載，裡面可以說是觸目驚心。”趙政策又是很乾脆地點名道姓了，“我背誦一下，你看有沒有錯誤之處。”
說着，趙政策緩緩道來：“六六年一場因爲吸菸引起的大火，共燃燒了三十二天，毀林五十二萬公頃。從六四年大黑山林區開發到現在，森林可採資源減少了一半。其中森林火災燒燬四千八百六十五萬立方米，佔可採資源的百分之三十。按開發二十年的消耗比，大黑山林區只能維持生產二十六年了，從開發到現在的二十二年間，共發生大小森林火災八百八十一起，燒燬森林面積等於這些年來營林更新林地面積總和的一百六十四倍！”
或許在場的林業幹部們都看過這個數據，可此時從趙政策這個市長嘴裡說出來，卻是同樣心靈震撼不已！
“是我們林業局工作沒有做好，我這個局長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翁友華老臉一紅，只好很乾脆地檢討說。
“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原因。”趙政策淡淡地說，“我不是來追究責任的，只是想讓以往的教訓不要再發生。”
頓了頓，趙政策緩緩說道：“當然，護林防火中心沒有形成戰鬥力，也是由於一定的歷史原因造成的，不能把責任全部放在林業局。這個事情，市委市政府責無旁貸！但是，該是誰的責任誰就必須承擔起來，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因爲林業局的工作失誤，造成重大災害，在座的各位都是要承擔責任的。”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安靜得即便掉下一根針的聲音，都會格外清晰！
趙政策看了看手錶，笑了笑：“友華同志，時間不早了，我今天中午就在林業局蹭飯了。先說好，三菜一湯的工作餐。”
“好的。”翁友華趕緊說，“都準備好了，就等您過去了。”
當然，所謂的三菜一湯，總是有些名堂的。特別是對於管轄大黑山原始森林的黑山市林業局來說，一些山珍野獸是在所難免的，只不過混在一個大湯盆裡面罷了。
趙政策倒也不點破，只是吃得很少。
“友華同志，這個午餐還是有些超出標準啊。”趙政策很快就放下了碗筷，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工農兵，放在飯桌上面，“不過，我的工資也只有那麼高，伙食津貼一個月也只有這麼多，就只能意思意思下了。”
“市長，只是一頓工作餐，哪裡能收您的錢呢？”翁友華慌了手腳，趕緊拿起錢，雙手捧給趙政策。
“友華同志，我知道林業局的財政也不富裕，把錢都用在刀刃上吧。”趙政策沒有接錢，淡淡地說，“林業局是我就任市長後，視察的第一個單位，不能開個壞頭，這伙食費嘛，還是要交的。”
因爲只是十塊錢，翁友華的姿態已經到了，倒也不再堅持，把錢交給了財政人員，並吩咐了一聲：“記下趙市長的伙食費。”
趙政策這麼一帶頭，其他跟隨來的黑山市官員幹部們哪裡還敢怠慢，依樣畫葫蘆，每人掏出十塊錢伙食費放在桌面上。
樑勇軍心裡暗樂，這個年輕的市長還真有意思，讓人琢磨不透。在會議上一臉嚴肅，吃飯時卻談笑風生，還交伙食費，只怕是開了黑山市的先河！
當然，跟隨而來的電視臺記者們自然很是聰明地省略了三菜一湯的具體內容，着重把趙政策市長帶頭交工作餐伙食費的鏡頭給捕捉了下來。
黑山市市委記孫東方的辦公室，這個刊登有趙政策視察林業局的報道的報紙就放在身前的辦公桌上面，孫東方的眉頭微微皺着。
“人年輕，有闖勁啊。”孫東方的喃喃唸叨了一聲，眼神裡卻是掠過一絲嘲弄。
不一會兒，桌子上面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孫東方抓起了電話。
“記，我是趙政策，有些工作想向您當面彙報。”電話裡傳來趙政策低沉的聲音，“不知道記什麼時候有空？”
“就現在吧。”孫東方略微一沉吟，就笑着說，“政策同志，我也正想和你聊一聊呢。”
五分鐘過後。
市委記孫東方的秘錢新潮推開門走了進來，微微躬身，很是恭敬地說：“趙市長來了。”
“請他進來吧。”孫東方微微一愣，趙政策來得好快，隨即擺了擺手，吩咐了一聲。
等趙政策來的時候，孫東方卻是已經站在門口迎接。既然是搭班子，相互之間起碼的尊重是很有必要的。
兩個人簡單地握了握手，就到市委記辦公室的真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秘錢新潮給兩個領導泡了上好的龍井茶，這才退了出去，順手把辦公室的門給掩上了，自己就站在門口。辦公室裡，卻是黑山市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在會談，那是絕對不能讓別人打攪的！
“政策同志，工作還習慣吧。”孫東方關切地問了一聲，順手拋了支香菸給趙政策，顯得很是隨意。
“還好，謝謝記關心。”趙政策笑了笑，隨即進入正題，“記，我昨天去了趟林業局，發現大黑山森林的護林防火問題存在重大安全隱患。”
“是啊，這也一直是我關切的問題。”孫東方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着，有些不以爲然，嘴上卻說着，“有歷史原因，也有主觀因素，五號首長曾經專門視察過，指出過這個問題。”
“記，我想明天就專門召開一個處級以上幹部參加的護林防火會議，想請您主持一下會議。”趙政策就很是恭敬地說。
孫東方面有難色，支吾着說：“政策同志，時間可不湊巧，明天省委有一個比較重要的會議，我要去省城。要不，你先主持會議，有什麼困難，我們再一起協商解決，你看怎麼樣？”
“好的。”趙政策心裡略微有些不快，明天省委哪裡有什麼重要會議啊，嘴上卻說着，“等會議過後，我再把相關情況向您彙報。”
“這個護林防火工作我就全部拜託給你了。”孫東方笑了笑，“有你主持這個工作，放心，這可也是我的一塊心病哪。”
孫東方這是冠冕堂皇地把這個燙手山芋推給趙政策了，防火護林工作，明顯是一項費力不討好的工作。做好了，成績是無法用數據直接體現出來。弄砸了，出現了重大災情事故，卻是要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好，我一定竭盡全力，去做這項工作。”事出孫東方意料，趙政策並沒有多想，就點頭答應了。趙政策爲人本身就有個原則：凡是在大是大非方面，個人利益得失先放到一邊。大黑山原始森林今年夏天的一場大火，那可是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造成了轟動。
不管怎麼樣，趙政策覺得自己首先要盡力去做這項工作，纔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以大黑山原始森林現在的防火狀況，這個災情估計是難以避免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哪，趙政策心裡很清楚，像這樣的火災，對於大黑山這樣寬廣的原始森林來說，那是防不勝防，只能是想辦法把災情降到最低了。
對孫東方這個市委記，趙政策談不上什麼好感，也談不上什麼惡感。
不過，市委記孫東方是黑山市理所當然的一把手，他不願意參加這個會議，趙政策拿他也沒有辦法。對於市政府的這一幫官員幹部們，趙政策則是下了硬性規定，市政府的各位副市長，市府辦主任，那是必須悉數到場的。
在此之前，趙政策召開了就任市長以來的第一次市長會議。
常務副市長高風，負責工業的副市長王若軒，負責農業的副市長侯寶貴，以及負責文教衛生的副市長郭蘭，市府辦主任歐陽建，副主任許志強，倒也是把個小會議桌給圍滿了。
會議室裡今天的電視機難得的開了一次，還帶上了一個錄像機，算是開天闢地第一回了！
趙政策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坐着。市府辦副主任許志強趕緊去把電視機打開，放起了錄像。
不過，錄像可不大好看，黑白的影響，一羣皮膚紐黑的非洲人，讓市政府的這些領導幹部們是張二摸不着頭腦，可市長沒發話，也只有老老實實地看下去。
很明顯，這是一個記錄片。
畫面顯示的是地球的另一邊，非洲撒哈拉地區的邊緣，黃沙漫漫的路上，一支持續了數年的浩蕩人流，也在艱難地朝有綠色的地方蠕動着。連年大旱，讓一千多萬非洲人背井離鄉。
因爲錄像裡有解說詞，人們倒是不大難明白其中的意思。
過去他們的家鄉，也曾有過熱帶森林的壯麗景色，如今大象出沒的地方，已經被流沙覆蓋。當年繁榮興旺的港口市鎮，現在竟坐落在離海岸一百多英里的沙漠內了。
移民進入塞內加爾，像過去對待自己家鄉的森林那樣砍伐樹木，由於乾旱而枯死的熟很硬很難砍，他們寧可砍伐活着的樹木，也不願意去利用已經枯死的樹木做柴燒。
在尼日爾，一位歐洲的生態學家感嘆着：“我驚訝地看到幾百頭驢子和駱駝，背上馱着連根一起拔除的甘草。”
綠色消失了，人流繼續蠕動。大河的河牀龜裂着，太陽像倒懸在天上的碩大熱風機，掃蕩着憔悴而又疲憊的牽涉隊伍。在這悲慘的行列中，有的人走着走着永遠倒下了，其他人註定還要艱難地走下去，繼續吞噬能提供生物能源的綠色。
“這是生態意義上的移民1”趙政策在錄像播放完畢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副市長們面面相覷，知道這纔是新任市長今天要說的主題。
果然，趙政策站了起來，沉聲說道：“同志們，非洲的撒哈拉沙漠就是這麼形成的。可是，這種情形之發生在非洲嗎？在我們黑山市，有多少盲流也在行進到了大黑山原始森林，離開了因祖先毀林而把後代的幸福抵押出去的土地……”
負責文教的副市長郭蘭一聽，就會錯了意，嬌笑着說：“市長，您不會是讓我們把這些移民都趕出大黑山森林吧。”
“郭蘭同志，我不是這個意思。”趙政策趕緊說，“只是現在有不少盲流來到了大黑山原始森林，而他們又不懂育林防火的基本知識，一個疏忽，就容易釀成大災情哪。另外，前天我去了一趟林業局，從那裡得知，我們黑山市有好幾個縣城都被稱呼爲柴火城，要是出現火災，那可是會火燒連營！”
“我明白了，市長這是在不知育林防火工作。”郭蘭明白過來了，馬上說道，“確實如他們所說，我們的大黑山原始森林的消防隱患實在太大了。可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找到好的辦法解決，主要還是由於缺乏足夠的運作資金。”
“我來的時間不長，不過也大概看了一下我市的財務數據，我們黑山市的財政狀況也不見得那麼糟糕吧。”趙政策沉聲說道，“光是抱怨客觀問題，畢竟於事無補，我們還是多想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吧。”
“市長是想從根本上解決大黑山原始森林的安全隱患問題吧。”常務副市長高風終於開口了，“這確實是個必須儘快解決的問題，否則的話，一旦出了重大火災，誰都負不了這個責任。”
“嗯。”趙政策對高風如此明顯的表態支持略感意外，點了點頭，笑着說，“現在我們的大黑山原始森林的育林防火工作主要有幾個重點工作需要迫切完成，因此想具體到責任人，就把同志們找來商議一下。”
“看來市長是胸有成竹。”高風笑了笑，“還是請市長佈置工作吧。”
“別這樣。”趙政策連連擺手，“黑山市市政府可不搞一言堂，大家各抒己見，羣策羣力嘛。”
儘管趙政策說的是真心話，可官場上的人大多數會認爲這是例行公事，過場話罷了，不會當真。因此，並沒有人馬上發言，而是拿眼神看着趙政策，等着這個年輕的領導佈置工作。
“有這麼幾個工作，同志們看哪項工作適合自己吧。”趙政策苦笑着搖了搖頭，這年代就是說真心話，也沒有多少人相信，還真是一種悲哀。“第一，幾個縣的柴火城問題，要根本解決，還是必須以煤代柴。而興田煤礦產質量上好的煤，只是沒有通路。因此，當務之急，是在短期內把通往興田煤礦的砂石路修好，林業局的同志們粗略估計，需要一百萬左右的資金才能把路修通。我已經答應瞭解決資金問題，可這資金從哪來，卻還是沒有着落。”
說到這裡，趙政策停住了，眼神從各位副市長的臉上一一掃過。
“這一百萬，由小山縣，西河縣，小川縣三個縣的財政每個縣解決二十萬，然後我們市財政解決剩餘的四十萬吧。”高風略微一沉思，就馬上開口說，“市財政局的撥款，還請市長您親自下指示。三個縣的六十萬，就由我來負責完成吧。明天我就分別給這幾個縣的領導打電話，相信問題不大。”
“好，那這個事情就辛苦高風同志了。”趙政策不知道高風爲什麼這麼支持自己，可也知道高風主動提出來，對於自己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滿意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高風和高明高強等人雖然是堂兄弟，卻也有着生疏之分，就因爲高風本身是高家的私生子，一直沒有什麼地位。對於趙政策和高家之爭，高風是很清楚地。
高風能夠當上黑山市的常務副市長，雖然也有仰仗高家的背景，但也是與高風的個人才能與實際工作吃苦精神分不開的。高風本人，對高家其實並沒有什麼歸屬感。
趙政策來黑山市任職市長，高風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想法，只是覺得自己是常務副市長，協助市長開展工作乃是本分。只是因爲趙政策和高家之間的瓜葛，高風擔心趙政策對自己也有什麼想法，因此就着這第一次市長會議，向趙政策主動示好，也算是一種策略。
趙政策哪裡會想這麼多，對於高風的身份，趙政策是知道的。只是瞭解得沒有這麼細，不知道高風是個私生子。
趙政策的觀念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只要人家不犯自己，自己也不主動和人家過不去，不管這個人是誰！
高風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第二，大黑山原始森林裡的林區防火道現在基本上爲零，要想恢復這些林區防火道，需要大量的資金。”趙政策接着說道，“我昨天已經和林業局的同志說了，去年上繳給北內自治區的土地使用費和上繳給林業部的管理費用暫時只上繳百分之五十，截留下來的錢就用於育林防火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