雬璃的目光卻在蘇允兒的身上一瞟,神色沉了沉,卻沒有說什麼,只朝章小六點點頭,也示意她手下鐲子。
蘇允兒見章小六果然是個愛財的,也就頓時放心了不少。
她哭了好一會兒了,也有點累,自己走到桌邊坐下,又朝雬璃道了謝,才喝了薑湯。
外面大雨還在繼續,天色也漸漸地暗了下來,雬璃和蘇允兒沒說幾句話就帶着章小六去了廚房裡,拉着她坐在一堆乾爽的草堆裡,閉上了眼睛。
章小六扯扯他的衣袖,小聲問:“爲什麼咱們不去前面的房子裡住着?”
雬璃閉着眼睛:“那些人都是麻煩,別湊上去了。”
“你也覺得這個蘇小姐挺複雜的?”
雬璃淡淡地翻了個身,見她躺得歪歪扭扭,伸手拉了她一把,兩人躺在一起看上去很是親密,然而誰也沒有多餘的旖旎念頭,他看了一眼廚房的木門,冷冷地說道:“爲了滅口連自己的貼身婢女都殺了,這樣的女人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柔弱,你別傻乎乎地被人利用。”
章小六嘟嘟嘴不樂意了。壓低聲音抗議:“我哪有傻乎乎的,不許再說我傻。”
她不安分地蹭蹭他,踹了一腳,再蹭蹭他,掐一下。
她不知道這種想窩在他懷裡亂動的心態是爲什麼,反正就是覺得靠在他身邊做什麼都開心。
雬璃悶哼着忽然一翻身,半邊身子壓住了她,無奈地低吼:“別亂動了。”
“我哪有亂動。我明明是很有章法地在動。”
雬璃:“……”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腳,無奈地嘆氣,帶着點點咬牙的意味:“說真的,別亂動了。”
她才撇撇嘴,躺好了不再踹他,看着他渾身僵硬地躺着離自己遠遠地,又忍不住朝他靠了靠,低聲問:“雬璃。那個什麼蘇小姐,不會半夜裡把咱們倆也滅口了吧?”
雬璃淡淡地點頭:“嗯,應該會。”
“那咱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雬璃低聲說:“躲雨。”
章小六無語了,愣了一會兒,才氣急敗壞地問:“他們要是來滅口,咱們不就悶在這裡出不去啦?”
“放心,有我呢。”
章小六頓時沒話說了。
他看上去實在太胸有成竹了,她於是就真的不再擔心,雖然雬璃沒有妖力,但是這人一向不打誑語,說了沒事,那就一定沒事了。
“睡吧。”
章小六點點頭,縮成一團朝他靠了靠,閉着眼睛睡着了。
雬璃保持着渾身僵硬的狀態,剛纔被她磨磨蹭蹭激發的滿腦子欲-念漸漸地消散了,他天性屬火。至陽至剛,體內的許多火氣,是天生的,稍微一勾,就爆發出來了。
而她,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對他有多大的吸引力。
真是要了命了。
他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直到那高挺的某一處重新軟化下去,他才放心地任由她靠近,閉起眼睛也睡了。
後半夜,將近黎明的時候。
雬璃和章小六一起被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吵醒,一醒來,就聞到了空氣中濃烈的煙塵味道,嗆得人快要沒辦法呼吸。
“這是……失火了?”
她跳起來就要去開門,哪知道拉着雬璃到了門邊,那門卻怎麼拉都拉不開。
“喂!開門!開門放我們出去!!!有人嗎??”
外面寂靜無聲,放火的人聽見這淒厲的呼救,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大火和濃煙,小聲說了句:“走!”
章小六使出了渾身的蠻力,門外面的鐵鎖傳來嘎吱一聲,鏈條都彎了,卻仍然堅強地保持沒斷。
她急得額頭冒汗,回頭去看雬璃:“怎麼辦?”
這廚房連個窗戶都沒有,門也被鎖死了。
“什麼怎麼辦?”
章小六跺跺腳,都要急死了:“雬璃,他們是要燒死我們!”
雬璃淡淡地笑着,走過來忽然展開自己的雙臂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嗯,我知道啊。”
“那你怎麼一點都不着急?”
雬璃低笑一聲:“因爲,這世上我最不怕的東西,就是火。”
他忽然低頭,一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掐住她的纖腰,不由分說地吻住她,撬開齒關,把什麼東西送進了她的嘴裡。
章小六隻覺得前一刻還保持愣神的狀態呢,下一刻就渾身燒了起來。
她一定是羞澀了。
雬璃卻淡淡地鬆開了她:“我現在雖然沒有了妖力,最起碼的避火之能還是有的,別吐出來,吞下去。”
章小六聽話地咕咚一聲把梗在嗓子眼裡的什麼東西給吞了,纔開口急忙問:“這是什麼?”
“一口唾沫而已。”
章小六一聽。反倒放心了,白了他一眼:“就喜歡你這麼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唔……還覺得熱嗎?”
章小六一愣,忽然就樂了,嘿,吞下他的一口“唾沫”之後,房子燒得這麼厲害,她居然也不覺着熱,更不覺得嗆得難受了。
“這是你的精元??”
雬璃淡淡地嗯了一聲。拉着她躲開了屋頂掉落的木頭。
廚房因爲是木質結構的,雖然下了一夜的雨,燃燒起來卻也不含糊,四周的牆壁噼裡啪啦的被燒得焦黑,一點點成了灰,屋頂突然嘩啦啦地掉下來,雬璃拉着她在屋子裡四處旋轉着躲避。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狹小的地方。
他用奇特的步法轉來轉去,倒是把那些掉落的草木黑灰都躲避開了,頭頂的天光漸漸大亮,大火仍舊在燃燒,章小六被他拉着到了被燒得七零八落的牆邊,踹了一腳,那面牆就嘩啦啦掉落下來。
兩個人迎着晨光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外面,菜地裡,蹲在籬笆後守着這場大火熄滅之後要去檢驗成果的某小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
大眼瞪小眼,竟是無言以對。
章小六擡手碰了碰雬璃的手臂:“打死嗎?”
雬璃輕輕搖頭,走到那小廝面前,低頭忽然露出陰森的笑:“想知道我們爲什麼大火燒成這樣都沒死嗎?”
小廝傻眼地搖搖頭,隨即突然見雬璃眸光危險,又立即點點頭。
“因爲,我們是神仙!大火根本燒不死我們!你們,我們來普渡衆生救災救難,你的主子卻恩將仇報,要殺人滅口,這樣是不是不太對?”
小廝這回學乖了,張大了嘴巴乖乖地狂點頭。
“嗯,很好,那麼,你現在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我們已經被你們燒死了,被你埋了。好不好?”
小廝害怕地看看雬璃,又看看章小六。
章小六在雬璃身邊,奸笑着擡起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握了幾下手指,咔咔咔作響。
小廝立即端正嚴肅地站起身:“是是是,小的明白!神仙饒命,神仙饒命!”
雬璃淡淡地看他一眼:“滾吧。”
小廝屁滾尿流地跑了。
章小六看着他越跑越遠。有些不放心地問:“就這麼放走了?那個蘇小姐會不會再派人來找我們麻煩?”
雬璃恨鐵不成鋼地看她一眼:“等我找回右眼之後,就能凝聚靈氣,就算沒有內丹,也不必再怕這些凡人了。”
章小六雙眸冒着紅心:“嘖嘖,雬璃知道嗎,你這麼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的時候,格外好看!”
雬璃一滯,實在無言以爲,俊臉只得微微一紅,沒好氣地擡腳先走了。
“哎哎哎,我說的是實話啊,你等等我……”
………………
高元儀在初晨的陽光裡,對着東方的天空,慢悠悠地磨刀。
隊伍走了這麼久,他一直吃着隨身帶着的乾糧,每逢驛站就落腳。他作爲隨行的,除了永安郡王之外,職位最高的人員,除了出發那天吃了一頓,還一直沒機會吃到隊伍裡廚子做的飯。
今天早上才終於吃到了,於是他隱約知道,原本的廚子和廚娘已經不在這裡了。
隊伍走了這麼多天,難怪始終沒有看到那個該死的女土匪出沒。
原來是早就跑了。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再加上昨晚剛收到家書,他爹居然在他大哥的婚事一波三折每次都不成功之後,果斷地放棄了治療,把給高家傳宗接代的厚望,迅速寄託在了他的身上,然後趁着他出公差的時候,悄悄地給他定了一樁婚事。
對方還是他姑姑的女兒,蘇允兒。
那小女孩他早些年就見過。沒事兒就哭哭啼啼的抹眼淚,轉身就在背地裡告他的黑狀,打小就看得出來不是個好東西,讓他娶那樣的女人嘛??
他當然就高興不起來了。
這麼不高興的時候,讓他不高興的事情卻一樁樁地來了。
還沒出發,前行探路的刺侯就傳回消息,前面因爲昨晚的一場暴雨,山丘塌方了。暫時走不了。
一行人只能在驛站裡再耽擱幾天。
本來進京的路就漫長,非官道不走,非驛站不住,平白拉長了行程,可是沒辦法,誰叫這一次押運的,是二十四名嬌滴滴的女子呢。
他不高興地下了命令,讓兄弟們前去塌方的地方幫忙修路,他則去永安郡王房裡通報這件事。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那個一直穿着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女子紅着眼圈有些倉皇地走出來了。
他堵在門口有些愣神。
玉瑤也想不到門口會有人擋着。
她這輩子鮮少流淚,這麼狼狽的一幕,居然被一個素昧平生的凡人軍官給看見了,她立即就惱羞成怒,想也沒想,擡手就朝他的心口拍了一掌。
高元儀自幼被送上三清宗習武,雖然不是入門的高等弟子,沒有習得修仙的法門,外家功夫也是不弱的。
察覺到對方的殺氣,他霍地擡手,和她對接了一掌。
隨即,毫無意外地被玉瑤拍飛出去,好在因爲這對接的一掌,他的心脈被護住了,反倒保住了小命。
屋內立即傳來永安郡王帶着些微怒氣的低吼聲:“玉瑤!你若是再造殺孽。倒不如今天就一掌先殺了我!”
玉瑤眼中本就不多的淚水霎時間變得決了堤,她對誰都下得去殺手,唯獨對永安郡王就是一點轍都沒有!
他高興了她就比誰都高興,所以得知永安郡王自小的身世之後,她纔會費盡心機地讓門下衆人在大齊國各地收羅富商權貴手中的財富獻給他。
而他不高興的時候,她也覺得簡直生無可戀了。
她廢了那麼大勁弄來的鳳羽錦衣,他居然再也不肯穿了。
這叫她怎麼能接受?
她覺得非常委屈,非常難過,可是這委屈被永安看在眼裡,又得不到他一絲的安慰。
玉瑤仙子一怒之下,將怒火瞬間轉移到了被打飛的高元儀身上。
這種小螻蟻,居然都能得到永安的關懷,爲了一個她隨手就能拍死的小角色,永安居然拿死威脅她?!
玉瑤恨恨地瞪了高元儀一眼,隨即轉身就要離開。
永安推着輪椅到了門口,膝蓋上還攤着那件鳳羽錦衣。他臉色越來越蒼白,神情卻還是帶着天生的清貴。
“玉瑤,救他!”
玉瑤委屈地看着他:“你是在命令我嗎?”
“我是在求你。”
玉瑤頓時沒了脾氣,剛纔勸了他那麼多話,他都一聲不吭,這麼一會子功夫,他居然開口說了這麼多字了。
“你穿上錦衣,我就救他。”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決定用高元儀的命,試探着要挾永安。
永安郡王的臉,果然立即沉了下去。
高元儀摔在驛站門口的青石板地面上,迅速用自己的劍支撐着站起來,有些搖搖晃晃地朝永安郡王說道:“郡王,卑職雖然不知道她讓您穿上錦衣做什麼,但是看仙子往日裡對您的心思,想必是爲了您好。請您穿上錦衣吧!”
永安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高元儀:“她差點打死你,你還幫着她?”
“卑職只是覺得,郡王穿着錦衣的時候,比這幾天不穿的時候,看上去要好一些!卑職覺得,郡王該穿上錦衣!”
永安冷哼一聲,回身就甩上了房門。
玉瑤看了高元儀一眼,轉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問:“你是三清宗的弟子?”
“是。”高元儀捂着手臂,內腹也是一陣陣絞痛,卻還是看着玉瑤,一字一句地說,“三清宗與玉絕樓素來交好,仙子想必不會放任我就這麼死掉。”
玉瑤冷哼一聲:“你這小子倒也不算壞,拿着……”
高元儀接了一顆藥丸。立即吞下去了。
“近期不要動用內力,保你沒事。”
高元儀看着她轉身離開,忽然忍不住問:“仙子,明知道不合適,卻還堅持爲之,仙子求的是什麼?”
玉瑤停下腳步,微微側頭冷眼看着他:“這話就算是你師尊來問,也要看我心情好不好,願不願意回答。”
高元儀清俊的臉上卻並沒有敬畏害怕,只是堅持地問:“我只是想知道,明明兩人身世處境差那麼多,ta對你也沒有濃情蜜意,還能堅持下去嗎?”
玉瑤卻忽然冷冷一笑:“你要是想堅持,別人又能拿你怎麼樣?就算求而不得玉石俱焚,又能怎麼樣?”
高元儀一怔,看着她走遠。眸光暗沉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