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還在說“你們自由了”,下一刻就說“早知道應該關久一點兒”,此刻世界上變臉最快的,非龍嘯峰莫屬。
黑獄裡關着的犯人,一小部分是所謂“觸犯神明”的傑出人物,比如有一位醫生,提出了血液循環論,結果與光明教廷的教義相悖,被抓進來了;一大部分是在世俗中得罪了光明教廷強力人士的倒黴蛋兒,剩下的一部分則是莫明其妙就被抓進來陪綁的。
這些人裡,真正作奸犯科的鳳毛麟角,只有兩個傢伙是因爲搶金幣進來的,他們真不幸,搶了一箱教宗大人新年專用賜福的金幣。
黑獄的折磨,使這些人無不眼神呆滯,精神低迷,再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很多人的風采都鬼斧神工得能夠和骷髏兵一較高下,連正宗的死靈法師塞維塔斯都不得不感嘆,光明教廷的監獄對人類的改造,實在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巧奪天工,奇於造化。
龍嘯峰揮舞着獄卒的人頭,讓這些受迫害者稍微恢復了一點兒人氣,但當他們互相攙扶着蹣跚到能看到自然光線的大廳裡時,意外發生了。
一百多號犯人,當場就倒下了二十餘人,名副其實的見光死。這些人被抓進囹圄,受盡了折磨,每個人心頭都有一股冤氣,就是這口氣支撐着他們,令他們在這非人的環境中能掙扎下去。但現在突然獲救,當感受到陽光再次照射到自己的皮膚上時,這些人身體中無形的支柱在一瞬間轟然折斷了,他們油盡燈枯的精力和體力就此崩潰,於是溘然長逝。
二十多具乾枯的屍體有一個相同點,他們可怖的臉上,都掛着一絲安祥的笑容。他們死的時候,是自由的,而不是象無數的冤魂那樣,象蛆蟲一樣在黑獄的一角腐爛。
這些突然降臨的死亡,讓龍嘯峰大感手足無措,他只能苦笑着嘀咕:“早知道應該關久一點兒!”
吃飯的時候,又出事兒了。龍嘯峰把這些倖存者帶進了廚房,沒想到這些眼看着無精打彩行屍走肉一般的骨頭架子們居然爆發了無窮的活力,他們象瘋了一樣撲在了那些現成的食物上,狼吞虎嚥——當場又噎死了好幾個。
黑獄的伙食標準,和孔夫子一樣食不厭精,但再精緻的食品,如果往喉嚨裡硬填的話,悲劇是一定的。
龍嘯峰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這些人已經失去了理智,他想阻撓都幾乎下不去手,這些人太羸弱了,如果他用力拉他們一把,很可能就會象撕紙一樣把他們撕裂。
到最後龍嘯峰連嗓子都喊啞了,這才讓這些蝗蟲一樣的人羣規矩了點兒,就這樣,還是有兩個人活活撐死——他們填了一肚皮面包後,因口渴又喝了一甕水,麪包在肚子裡吸水膨脹,悲劇發生了……
唯一慶幸的是,飢不擇食之下把自己噎死撐死的沒腦子傢伙,終究是少數,大部分人還是活下來了,黑獄的餐廳和儲藏室被這些人用舌頭打掃得一乾二淨後,不知是誰起頭,突然間哭聲震天。
黑獄不是久留之地,粗糙地掩埋了死者後,這些倖存的不幸者帶了一些生產工具,黯然進入了深山裡。這座黑獄建造在山腹中,出了監獄後山高林暗,到處都是適合藏身的隱密地點,至於能不能躲得過光明教廷的追索,那就看天意吧!反正這條命,已經是撿回來的了。
死裡逃生的犯人們互相攙扶着走了,龍嘯峰坐在黑獄中那間鋪設着傳送魔法陣的屋子裡,默默無言。前世之時,由臨時工泡製的監獄集中營雖然聽得多了,但終究不如親眼見到深具震撼力。
“閣下,我們也該動身了吧?”塞維塔斯問道。
龍嘯峰在椅子上坐得紋風不動:“再等等。安妮那個習慣偷人東西的小賤女回到了光明教廷,肯定會派人來接應這座該死的監獄,咱們堵在這裡,出來一個殺一個,出來兩個殺一雙,這種守株待兔的買賣,打着燈籠都沒地方找去。”
“只是這樣嗎?”塞維塔斯鍥而不捨地問道。
“那你還想要怎樣?”龍嘯峰在心裡翻了死靈法師一個大大的白眼兒,他現在心情很不好。
“嘿嘿,閣下,你騙不了我的!”跟龍嘯峰混久了,塞維塔斯已經號準了龍嘯峰的脈,跟他說話也就放肆起來,“閣下你想要殺人,光明教廷的總部多的是,其實你坐守在這裡,是爲了給那批逃亡者爭取個跑路的工夫,對不對?”
龍嘯峰板着臉,嗤之以鼻:“塞維塔斯,少扯蛋了!沒事兒乾的話,練我教你的拳法去。說實在的,你這個死靈法師居然有練拳的天賦,這真是最可奇怪的一件事情!”
塞維塔斯很認真地說道:“閣下,不要分岔開話題。今天你雖然殺了很多光明教廷的走狗,滿手都是血腥,但我知道,你本善良!”
“我草!你是心理學教授怎麼的?怕我殺人太多留下心理陰影,會影響到我今後的性福生活,所以才拼命地給我做心理輔導?你放心好了,馬屁也不是這樣拍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不要你管!再說了,老子善良不善良,你管那麼多幹嘛?去去去,少來煩我!”龍嘯峰被揭了老底兒,一時間老羞成怒,他轟蒼蠅一樣轟着塞維塔斯,幸虧他手裡沒有鐵扇公主的芭蕉扇,否則塞維塔斯很可能會被搧出十萬八千里地去,成爲流浪的死靈。
“嘿嘿嘿……”塞維塔斯的訕笑聲似乎別有用心,只聽得龍嘯峰直翻白眼。還好,塞維塔斯沒有在龍嘯峰善良還是邪惡的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他只留下一句:“閣下,我去練您教給我的拳法去了!”然後就在龍嘯峰的思維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媽的,和精靈一樣,死靈也不是個好東西!”龍嘯峰在心裡罵罵咧咧。在他穿越到異世之前的那個社會,說人善良和罵人差不多,儘管知道塞維塔斯並無惡意,但龍嘯峰還是覺得彆扭。
在社會大環境力量的薰陶下,很多積習是很難改的。比如說,善良都得偷偷摸摸,被發現後居然是一件丟臉的事。這樣的生存氛圍,也不知會結出什麼樣的果實。
鬱悶的龍嘯峰坐在椅子上,看着無聲無息的傳送魔法陣上閃爍的流光,象個哲學家一樣胡思亂想着。越想他就越鬱悶,他很希望光明教廷能趕快傳送過來幾個什麼裁決騎士或是神棍主教啥的,讓他屠戮個痛快。
龍嘯峰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了那種看着鮮血在地面上流淌的感覺,這個發現讓他有點兒不知所措,他可不希望,有一天自己會跑到劊子手的招聘場所去應聘去。
在胡思亂想中,龍嘯峰渡過了生命中最沒滋沒味兒的一天。眼前的傳送魔法陣寂靜得令人髮指,龍嘯峰都在懷疑,安妮那個小賤女是不是已經死在傳送的中途了。
“怎麼還沒人到黑獄來給我送菜啊?”龍嘯峰餓了,他一語雙關地發泄着自己對光明教廷行政效率的不滿。
黑獄的食物,生的熟的被那些地獄裡出來的餓鬼們吃了個罄盡,剩下來一點兒原材料,龍嘯峰也幫着他們捲包揹走了,現在的黑獄裡,除了那些還算新鮮的死屍,再沒有可吃的東西了。
當然,龍嘯峰還沒淪落到吃屍體的地步,他揉着肚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塞維塔斯,來幫我啓動傳送魔法陣!”
“閣下,咱們終於要離開這裡了嗎?”塞維塔斯一邊指點着龍嘯峰忙活一邊興奮地問,一想到可以去光明教廷的總部攪風攪雨,塞維塔斯就高興得恨不能腦溢血。
龍嘯峰皺着眉頭道:“按道理說,安妮那個小賤女就算是爬,也爬回教廷了,怎麼今天一天連根人毛都沒見呢?光明教廷的走狗都死絕了嗎?反常啊!太反常了!”
塞維塔斯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莫非,光明教廷埋伏下人馬準備伏擊?”如果是這樣,他儘管恨不得看到光明教廷馬上倒黴,還是不希望龍嘯峰親身犯險。
“別傻了,塞維塔斯,光明教廷怎麼可能會知道,我們將要通過傳送魔法陣去掏他的老窩?埋伏是不可能的了,可他們最起碼,應該派一隊人馬來接應黑獄的那位貴族監獄長先生呀!我真是搞不懂這些神棍了……”龍嘯峰一邊說,一邊手託着下巴作睿智狀作深思熟慮狀作偉人發動大戰役之前的運籌帷幄狀。
“不管了!這些小婦養的跟我玩兒以靜制動,咱們必須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以動制靜!”龍嘯峰一腳踹活了沉默的傳送魔法陣。
“閣下,您準備要幹什麼?”一看到龍嘯峰生龍活虎起來,塞維塔斯反而害了怕了。
在他的認知裡,凡是這位閣下一做出決定,那絕對是雷厲風行,把天捅出個大窟窿來,也只是尋常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