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米勒·卡柯爾迪,他首先是一位資深的藝術鑑賞大師,然後纔是一位傑出的銀行家。
曾經有位貴族蒐羅到一幅名畫,但無法確定是否真跡,於是就請戴維先生鑑定,經鑑定確認,此畫爲真品。這幅畫是薩米男爵那位畫家先祖的手跡,於是這個貴族就抱着那幅畫興沖沖地到薩米男爵面前炫耀,結果男爵只看了一眼,就不屑地說:“冒牌貨!”
傻了眼的貴族氣急敗壞地質疑戴維先生的鑑賞眼力,但戴維先生還是堅決宣稱,那幅畫是真跡。
這場風波迅速在貴族圈子裡蔓延開來,大家最後把薩米男爵和戴維先生請到了一起。薩米男爵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鬧得這麼大,在衆貴族面前,他正式承認這幅畫是自己先祖的手跡,但醉翁之意不在畫而在鳥的薩米男爵還是聳着肩膀,淡淡地說:“雖然這幅畫是真的,但我那位先祖,有的時候也會畫冒牌貨!”
但對貴族來說,這幅畫的藝術水平高低倒在其次,關鍵在於,只要是名畫家的真跡,那就夠了。與此同時,戴維先生那卓絕的眼力和強大的自信也令整個貴族圈子歎爲觀止,並不是每個鑑賞家面對畫家傳人的否定時,還能堅持自己的信念而毫不動搖的。
這件事給戴維先生帶來了好運,他的銀行成了貴族圈子的第一選擇,貴族們相信戴維先生那雙敏銳的眼睛,相信他犀利的藝術眼光會同樣作用在金錢領域——事實上,戴維先生確實沒有辜負任何人的信任。
安妮·雷諾特同樣對戴維先生充滿了信任,不管是他的理財能力,還是他的藝術鑑賞能力。所以今天碰到了一個小問題,她馬上就想到了向專家求助。
桌子上已經預先鋪了一層天鵝絨,安妮輕輕地把手中的那件東西放了上去——一枚看上去做工有些粗糙的水晶墜子,靜靜地反射着並不眩目的光華。
“戴維先生,這件首飾,竟然會影響我的精神力,我感覺到,這是一件強大的魔法物品,但我無法找出它隱藏的秘密,在我的感知中,它平平無奇,但它的無形魔力卻偏偏可以在潛移默化中向我的心靈滲透。”安妮盯着那個水晶墜子,神色鄭重地說道。
戴維先生絲毫不敢怠慢眼前這個精通精神魔法的女子,這個女子雖然年輕美貌,但想要成爲教廷宗教裁判所的主事人,可不僅僅是隻靠年輕美貌就能做得到的。
最適合於精神魔法發揮的領域,是陰謀暗算、情報滲透、隱私窺探等等。只要一想到對面的女子其實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美女蛇,戴維先生就暗暗發怵,可惜,面對着光明教廷,大部分人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深深地躬了躬身,戴維先生說道:“樂意爲您效勞!”然後他掏出一雙白手套慢慢戴上,這才珍而重之地捧起了那枚水晶墜子,表情專注,旁若無人。
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戴維先生又往自己臉上添了一副夾鼻眼鏡,他的眼睛越眯越細。
安妮靜靜地站在一旁,她知道,當專家開始全神貫注的時候,他們最不喜歡受到打擾。
終於,戴維生生把那副夾鼻眼鏡摘了下來,他伸手從兜裡又掏出一塊大手帕,開始擦拭眼中因過於疲累而氾濫的淚水。
安妮很有點兒好奇,戴維先生的衣兜裡究竟還藏着多少東西?他居然能一會兒掏出一樣一會兒掏出一樣。
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後,戴維先生向安妮要求道:“現在,我需要一束光,越純淨越好!”
這當然難不倒安妮,身爲教廷宗教裁判所的領頭人,光明魔法是她的必修課。
一道白光從安妮的手心中亮了起來,柔和而不刺眼。
“現在,請安妮小姐您把光投射到這面牆壁上去!”戴維先生對着牆壁做了個虛邀的手勢。
安妮的玉手翻轉,聖光在牆壁上映出了一團華麗的光斑,象烘雲中托出了皎潔的月亮。
戴維先生把那枚水晶掛墜拿了起來,持着掛墜的絲線,將那看起來很粗糙的水晶體垂入了聖光之中。
純淨的聖光透過掛墜,牆壁上原本清晰的光斑變成了朦朧的虛影,更象是多了一羣小魚,在光華閃爍的水潭中游來游去。
安妮瞪大了眼睛,她調整着手中聖光的角度,讓牆壁上的虛影凸現成爲一個又一個流動的符文。這些符文象有生命一樣在聖光中此滅彼生地流轉着,明暗變幻間透露出一重美麗的神秘。
“這是精靈的魔紋!”戴維先生看着牆壁上恍若濤生雲滅的符文之影,眼中露出了迷醉的光芒。
安妮的臉上也全是柳暗花明的喜悅——怪不得這個水晶掛墜如此神奇,原來竟然是精靈出品!這件精靈製作的首飾看來可以清心寧神,讓佩戴者的精神始終處於通明靈慧的最佳狀態。怪不得自己將它拿在手裡時,會隱隱有一種不舒服被幹擾的感覺,這個水晶掛墜對精神魔法的施法者來說,確實是一個大大的麻煩。
不過,精靈製作的首飾非常珍貴,優雅但高傲的精靈和人類之間的貿易,偏重於食品一類進嘴的東西,魔法飾品的比例幾乎百年難得一遇。就算是阿卡德帝國這一回組織的鬥寶大會,精靈製作的飾品也不過只有一枚魔法扳指而已。
但現在,顯然精靈的首飾又多了一件,安妮暗中得意地微笑了起來,同時她心中的好奇也越來越強烈——這個所謂來自極域之地的龍嘯峰,看來來頭真的不小,能擁有精靈首飾的,絕對不會是一般的出身。
安妮聚精會神地調整着聖光的角度與強度。人類早就對精靈的魔紋感興趣,但始終不得其門而入。今天趁着這個機會,可以好好感受一下,精靈佈置在魔法飾品裡的精靈魔紋的魅力。
隨着聖光的深度透射,一行行細密的文字開始在牆壁上明暗相生,忽隱忽滅。
“精靈文!”安妮和戴維先生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他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類,對精靈文自然不會陌生。
安妮一邊努力維持着聖光的頻率,一邊默默地念誦着在牆壁上不停流動的精靈文字——
“我慕戀你,只慕戀你——讓我的心訴說着這溫情的低語,當我從矜持與高傲中破繭而出時,你是否會注意到,我那隻爲你而美麗的蝶衣?”
“就象藤蔓花靈深藏在橡樹的濃蔭中,風過後迴響着甜蜜的夢囈——我慕戀你,只慕戀你。”
“宛若松枝將晨露的垂珠輕輕地滴在鮮花的嫩臉上,花兒的嬌嗔聲中盪漾着芳香的漣漪——我慕戀你,只慕戀你。”
“正如大巫毒山的山洪衝擊着精靈的森林,卻最終安伏在森林的懷裡,我的心就是那衝擊你堤防的柔波,是的——我慕戀你,只慕戀你。”
雖然今天並沒有淺酌紅酒,但安妮還是有些醉了,即使她是教廷宗教裁判所的主事人,生殺決斷,出手無情,但她本質上終究還是一個花季少女。精靈的情詩,實實在在地觸碰到了她心頭最柔軟的角落。
“無價之寶!”戴維先生兩眼發直,在旁邊喃喃自語,“安妮小姐,這一枚水晶掛墜必然是一個精靈女子用心製作了送給她的愛人的,絕對不可能是那種批量出產的普通工藝品。這種出神入化的微雕手藝,數遍精靈的歷史,也超不出三位大師!這枚精靈定情的掛墜竟然會流入人類的世界,簡直就是一個奇蹟!如果有可能,我願意用我全部的財產來換取這枚掛墜的所有權!”
這時,牆壁上的精靈文字後面,出現了一排玄奧難明卻又充滿了吸引力的神秘文字,安妮和戴維先生看着都是莫明其妙。
因爲,這種文字是中國的漢字。這枚水晶掛墜,是當初訓練營結束的前夕,奇薇用自己的柔情一點一點地微雕出來送給心上人的。在精靈情詩的後面,奇薇很甜蜜地刻上了龍嘯峰贈給自己的那首梅花詩——
“奇花不入百花叢,獨據空間自雍榮。莫怨枝頭抱香晚,傲然任它冰雪中。”
當微雕這二十八個字時,奇薇彷彿又聽到龍嘯峰的吟誦聲在她耳邊響起——“獨一無二的奇花,她的身影並不躋身於百花的時序。她只在屬於自己獨享的時間與空間中,雍榮華貴地綻放。也許會有怨言說,她那在枝頭留戀不去的異香到來得太晚了。但她只是驕傲地綻放,任那怨言與寒冰快雪撲面而過——她只是,驕傲地綻放!”
於是,奇薇把一個精靈對一個人類所擁有的慕戀,就象詩中的那朵寒梅一樣,用柔情呵護着它,讓它綻放在自己的刻刀之下。
在這枚看似粗製濫造的水晶掛墜裡,蘊涵了一個精靈所有的愛意,還有對未來的所有期盼,以及掩飾在那一層粗糙外殼下的精靈的所有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