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歡,除了龍嘯峰之外,花門樓裡的人基本上都喝倒了。
龍嘯峰把喝醉的小水抱回懷裡,回屋子收拾東西——其實他一窮二白的還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然後向北出了火州城而行。他雖然不認識去流焱山脈的路,但向着地勢高的地方走就對了。
走了半天后,龍嘯峰停住腳,說道:“出來吧!跟了我這麼長一段路,真辛苦你了!”
一身黑袍的襲人象個忍者一樣從沙漠裡冒了出來。
“嗨!”龍嘯峰乾笑着打招呼,“我只是覺得,一隻小鳳凰,抓了就抓了,應該沒什麼了不起的!”
襲人低着頭走到龍嘯峰身邊,突然間悶聲悶氣地說:“其實——橫穿流焱山脈的話,到部族的時間可以由五天縮減爲三天!”
“咦?那爲什麼你不帶我穿山而過,卻偏偏要繞山而行呢?”龍嘯峰搞不懂了。
襲人擡頭望着斜上方。火州城建在一個方圓五萬多平方公里的低窪盆地的北方邊緣,襲人和龍嘯峰此時所站的這個位置比海平面要低一百五十四米,盆地外面的山脈是說什麼也看不見的。
“因爲——”襲人囁嚅着道,“因爲凡爾西諾相信,最古早的山脈對所有人一律懷有恨意!我們從小時候起,就被族中的長者告誡,無論如何不要接近任何一座山脈!這教訓我們一直遵守着……”
“哦!原來如此!”龍嘯峰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晚上自己提到要進流焱山脈抓鳳凰時,襲人會變得那麼古怪,不但不贊成,還危言悚聽地恐嚇他,想要讓他望而卻步。
如果是傳統約束了勇氣的話,凡爾西諾的怯懦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每個民族甚至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兩個在別人看起來稀奇古怪的忌諱,即使不能理解,至少也要尊重。
“那這樣吧!你留在這裡,我去抓鳳凰,得手後咱們以長嘯聯繫,再動身一齊去你的部族!”龍嘯峰拍板道。
“不!我跟你一齊去!”襲人咬得牙格格直響,聲音聽起來雖然發顫,卻是斬釘截鐵一般。
“嗯?凡爾西諾不是怕山嗎?”龍嘯峰又搞不懂了。 wωω¸ ttkan¸ ¢o
襲人深呼吸:“如果,你真的是恐怖聖徒的話,凡爾西諾的未來必然會因你而發生翻天覆地般的變化,所有的傳統都要被打破!那麼,就先從——先從翻山越嶺開始吧!”
“如果我不是呢?”龍嘯峰想不到自己還能起到壯膽的作用,他感到有些好笑。
“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我的命!如果你是預言中的恐怖聖徒,你就會帶我從流焱山脈深處走出來!如果你不是,就讓我死在大山古老的詛咒下,免得把你帶回部族,讓所有的族人空歡喜一場之後,還要經歷失望!”襲人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十足真金。
龍嘯峰笑了笑:“放心吧!我一定會帶你平平安安地走出流焱山脈!還有,你的所有族人註定不會失望,嗯,這是我對凡爾西諾的承諾!不過在此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告訴我一件事?”
這還是龍嘯峰第一次當面承認他和恐怖聖徒有關係,不象之前,他老是王顧左右而言他。襲人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什麼事?”
“那隻烈火焚城的鳳凰,他到底住哪兒啊?”
襲人領着龍嘯峰很快爬出了盆地,火州城最高的屋頂已經落在了腳下,而前方極目處,有一座紅色的大山如一條火龍一般蜿蜒起伏,烈日照耀下,整座崇山峻嶺似乎燃燒着熊熊烈火,蔽日燎天,讓人望而生畏。
“流焱山脈!”襲人咬了咬牙,當先帶路而行。平時她的族人都是繞山而走,今天她卻直直地向着燃燒的火龍一頭撞了上去。
然後他聽到背後的龍嘯峰用一種優美而雍榮的語言吟唱着什麼,不象是魔法咒語,其中充滿了慷慨豪邁之意。
“你在唱歌還是幹嘛?”襲人聽了一會兒問道。
“我在吟詩呢!”龍嘯峰看着遠方的流焱山脈說道。
“詩歌?爲什麼我聽不懂?”襲人感興趣了,身爲一個揹着漠琴的凡爾西諾,她對詩歌的熱情壓倒了對古早山脈的恐懼。
“你聽得懂纔怪了!因爲我用的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漢語!或者謙虛地說,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之一。還記得我在那個侯爵府裡的題字嗎?那就是漢語!”龍嘯峰一邊說着,一邊悠然神往。
曾經的那個世界,並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東西,而且只要漢字所凝聚的文化還在他的心裡留存,那麼這次穿越就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漢語的詩歌?用精靈語念來聽聽好不好?”襲人興味兒十足地慫恿着。如果不找點感興趣的話題來扯一扯,流焱山脈給她帶來的壓力就無法排解。
“好吧!”龍嘯峰歷練了這麼些天,對精靈語的掌握早已不是當日的吳下阿蒙,他思索了一下,吟道,“焱山驚初見,突兀天地中。流火灼雲氣,炎光射碧空。陰陽爲爐炭,萬物化冶銅。縱橫千萬裡,誰掌造化工?”
襲人將這首詩前前後後默誦了幾遍,忍不住問道:“這首詩出於何處?”
龍嘯峰指着前方的流焱山脈,微笑道:“是它念給我聽的!”
襲人垂頭不語,心中卻暗暗對龍嘯峰肅然起敬。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這話果然不錯,雖然那流焱山脈看着彷彿就在眼前巍峨着,但想要真正走到山腳下,卻沒那麼容易。龍嘯峰和襲人一個施展開中華武學八步趕蟬的輕身功夫,一個倚仗着凡爾西諾沙地行走的種族天賦,兩道人影起落間有如流星趕月,在大沙漠裡一口氣奔出了數百里地去。還好這裡滿目荒涼,否則他們的身影落到旁人眼裡,非駭倒一片不可。
要講在方圓之間,趨退如神,襲人自然是化身魅影,蹤不可測,但此刻長途跋涉,又沒有順風車可搭,她的持久力就遜色了許多。越跑到後來,越是氣喘神疲,反倒是跑在前面的龍嘯峰氣不長出面不改色,越跑越顯得神采奕奕。
龍嘯峰留意之下,暗暗點頭。襲人的功力不錯,不在光明教廷的首席聖女維多利亞之下,而且兩個人跑馬拉松的耐力也差不了多少。
維多利亞喘着氣栽倒時,龍嘯峰可以樂得看笑話,襲人可不能如此對待了。正當她一口氣轉不過來的時候,龍嘯峰雖不回頭,卻把一隻手伸了後來。
襲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握住了龍嘯峰的手。
一股寒意從龍嘯峰手心裡蔓延開來,雖然頭頂上熾烈的太陽照着,龍嘯峰還是爬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怪不得襲人什麼時候都戴着她的黑手套從不摘下,原來她的手根本不是人類正常意義上的手,反而更接近於猛禽的利爪。
長着這樣刀子一樣鋒利的手指,想要在人心口上戳一個洞出來,實在是最輕鬆不過的事情。龍嘯峰很慶幸,還好凡爾西諾是朋友而不是敵人,否則真是有夠人頭痛的。
心中雖驚,但氣息不亂,內力流轉間,龍嘯峰陸地飛仙一般拉着襲人向前趕路,輕飄飄有如無物。襲人只覺得耳畔生風,心中暗暗佩服:“這個人如此精深的修爲,真的是無限接近於預言中的恐怖聖徒了。要拉着一個人跑這麼快,我們部族中就沒有一個可以做到。或許……或許只有我們的沙泳者,才能和他較量一下!”
但襲人馬上因自己的好勝而苦笑起來:“凡爾西諾沙泳者和龍嘯峰這個人,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可比處。用種族天賦來贏人,簡直是勝之不武!”
龍嘯峰拉着思緒萬千的襲人,一路追風逐電,終於衝到了流焱山脈的腳下。龍嘯峰一鬆手,襲人就一頭撲到了沙地上——雖然龍嘯峰帶着她跑完了全程,但力氣是龍嘯峰的,腳可是她自己的。
跑得興起的龍嘯峰倒是頗爲戀戀不捨,他在寂靜森林的時候可從來沒這種長跑的機會,森林裡那麼多樹障,跑得快了撞死個把人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在阿卡德帝國,不是騎獅鷲就是坐傳送魔法陣,也沒有一展駿足的機會;進了烏爾第三王朝的大沙漠倒是搭了回順風車,一日千里之下跑了個痛快,可那完全是被風推着狼狽而走,更加跡近於在迪斯尼樂園裡坐過山車。
只有今天,龍嘯峰纔算是跑爽了,氣血在周身經脈中簌簌亂竄的感覺真是舒服,龍嘯峰滿足地長嘆息了一聲。沒想到,儘管未曾刻意去鍛鍊,但自身的輕功卻更有進境了,換成從前,只怕這一程難以跑得如此遊刃有餘。
襲人坐在地上一邊揉腳,一邊側目斜睨着龍嘯峰,覺得這傢伙真是個怪胎,他身上的種種詭異之處,即使用恐怖聖徒的大帽子一帽子扣下去,也很難全部涵蓋掉。
“怎麼樣?休息好了嗎?”龍嘯峰躍躍欲試地問。
襲人點點頭,慢慢地站了起來。
“好!讓我們一起,正面挑戰流焱山脈!”龍嘯峰一揮手間,天青如水,陽光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