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悟讓龍嘯峰的臉龐籠上了一層暈光,雙目閃閃發亮。龍家的內功心法跡近於禪宗,對心性悟性要求極高,入門雖然簡單,但想真正登堂入室卻窮人力一生也未必能做到。但好處是升級無限,一分境界便是一重天地。
龍嘯峰今日因緣際會,心靈境界的修爲又穩步提升了一個層次,只要稍加鞏固,本身的實力便能迎來質的飛躍。但是——
那隻雄亞龍會給他這個機會嗎?
雄亞龍感到自己配偶生命的氣息一分一分地弱了下去,他的晶核也彷彿要隨着悲傷而一瓣一瓣碎裂。
現在的他無比的痛恨自己,正因爲自己錯誤地相信了那個人類,將他當成了自己的朋友,才爲自己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種下了殺身之禍。
悔恨讓他恨不得吞噬了這個天地,好撐死自己!
他通紅的淚眼轉到了默經中的龍嘯峰身上,那個人類身上似乎正在放射出一種無形無跡的光輝,讓自己難以逼視,甚至連殺意都一時黯淡。
但那怎麼可能?殺妻之仇,滅子之恨,讓廣闊的寂靜森林都無法容納自己的怨毒之意!這個元兇,這個罪惡之源,自己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拉着他同歸於盡!
“呼”的一聲,雄亞龍整個身軀都聳立起來,他的軀體與空氣摩擦着,發出駭人的輕響,他的雙目燃燒着毀滅的純焰,這一擊,他要殺了這個給自己一家帶來厄運的人,也要順便葬送他自己!
沒有了家庭,就再也沒有了在森林中存活的意義!
當自己帶着捕獲的獵物,回到棲息的密林時,落日的斜暉之下,只有自己孤單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混雜在樹影草叢中。沒有昔日那不耐煩的叱責聲,沒有想象中稚嫩的驚喜嘶鳴,只有森林特有的無窮黑暗鋪在自己的眼睛裡,淒涼地等待又一個太陽的升起……
這樣的生活,簡直就是生者的地獄!自己寧願現在就死去,也不願活着忍受那無盡的痛苦!
雄亞龍的鉤吻顫動着,他要把龍嘯峰切爲碎片,同時用最後的一擊,在堅石上砸斷自己的鉤吻。
盤卷亞龍最強的武器,也正是他們最致命的弱點。如果鉤吻斷裂,盤卷亞龍將再無生路,死得慘不可言。
但這正是雄亞龍希望的,他認爲這是自己交友不慎的必然報應,他企盼着自己的慘死可以讓自己的靈魂迴歸森林後,被妻子和孩子所原諒,並重新接納他。
鉤吻顫動,殺氣縱橫,殺心凜冽,殺意綿密。
默經的龍嘯峰此時氣融身邊萬物,對雄亞龍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但他依然身如磐石,心若古井,靜靜地等待着命運的最後裁決。
他這個人就是這種個性——如果他覺得自己佔理,天王老子都不尿;但如果他覺得自己有錯,讓他引頸就戮都不帶反抗的。
風起雲舒,林吟葉落,最後的陽光透過巨樹的罅隙一旋一旋地落在這片垂死的廢墟之上,發出精疲力竭的無聲嘆息。
又有一束柔和的光在殺氣中朗照,光斑逐漸擴大,好象一朵蓮花正在寂靜的森林中悄然開放。
三千殺劫,難抵心蓮一瓣。白光耀眼,殺氣爲之一淡。
龍嘯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束淨化一般的白光之下,真的顯化出了一尊觀音菩薩——
一身素淡白衣,左手掌心捧着淨瓶甘露水,右手纖指拈着青青楊柳枝,容光勝雪,再被白光一襯,簡直無法逼視。她憑虛凌風地站在無轍無軌的天空之中,悠然自在,彷彿虛空就是她的慈航之舟。
唯一不同的是,在白衣觀音的身後,站着的不是善財童子或龍女,而是一位威嚴的豹人戰士。在豹人的膝下,正探出三個毛茸茸的好奇小腦袋來。
愛莉絲琳娜來了!但她身邊的白衣觀音又是哪一位?
龍嘯峰的腦子不夠用了。
那白衣觀音出現時的高度正與盤卷亞龍的頭部平齊,所以她很輕易的就伸出了右手的楊柳枝,輕輕軟軟地搭在了那隻猛獸的頭上。
“我帶來了生命之泉,所以,你不可以再調皮哦!”
白衣觀音的說話聲輕柔得如同燃燒的火鑽在玉盤中錚琮碰撞,透着溫和的暖意。
龍嘯峰的眼前是白衣觀音那超塵拔俗的背影,她正把一根楊柳枝輕輕軟軟地搭在盤卷亞龍猙獰的頭顱上,視這隻僅次於巨龍的魔獸如無物。
“生命之泉!”盤卷亞龍嘶啞着聲音高呼了一聲,他眼中焚燬一切的紅光慢慢平息,豎起的鱗片也紛紛倒伏,高昂的身軀也靜靜的低了下來,化作了一道恭順的虹橋。
“死去的又重生了,丟失的又回來了!感謝森林,他從來都不會拋棄他的子民。我們一家都有救了,有救了……”一陣如癡如癲的喜悅心聲迴盪在森林裡。
與此同時,綠色的虹橋又變成了漲潮時的驚濤駭浪,向着不遠處一片草地席捲了過去。雄亞龍以無比的熱情折騰起了那潑婦式的盤卷亞龍健身有氧操——即使二十丈長的身軀也無法容納他全部的興奮之情,非如此瘋狂不能發泄。
在狂歡中的雄亞龍身上,曾經的敵意、殺氣、悲傷、痛恨……一切負面的情感,就象烈陽下的白雪一樣,融化無蹤。只有那恍若得到新生的喜悅,象一輪明月,清光向四下裡朗照着。
“難道真的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降臨到了這個異世大陸,給他的虔誠者消愆解怨來了嗎?”龍嘯峰的目光從盤卷亞龍那邊轉到了白衣觀音的身影上,心中暗暗思量着。
他潛意識中的理智根本不信,但他卻寧願相信。現在的他心中充滿了感激。這位白衣觀音的及時出現,等於救回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龍嘯峰看着那白衣觀音駕馭着白光,閒庭漫步般一步步躡空而下。甚至連那三隻小豹子,都悠閒自若的走在那看不見的臺階上,彷彿只要是跟隨在這位白衣觀音的身邊,任何不可思議的事情都變得天經地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