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平原君與虞卿、魏齊等人飲酒。平原君問二人,如何才能將安平君留在趙國。虞卿、魏齊聞言,皆說安平君太傻。
平原君不但接受這兩個字,反而還用莫不在乎的語調,洋洋灑灑地說做人太聰明就會失去快樂,也會沒有朋友。
虞卿、魏齊面對平原君之語,甘拜下風。
三人酒至酣暢,衆人皆有九分醉意。虞卿趁着酒醉,忍不住又問道:“平原君,你丟了相位,怎會不介懷,還如此開心。”
平原君藉着酒意道:“安平君有濟世安邦之才,我不能比之。安平君留在我國,既能震懾諸侯,又能揚我趙氏之威。我用一個相位,留下他,怎麼算都值得。”
都說,酒後吐真言。平原君之語,令二人着實佩服。多少人爲了功名利祿,迷失自我。平原君卻能保持自我的真性情,實屬不易。
虞卿見對方是出自真心謙讓,嘆道:“平原君想要留下安平君,也不難。”
平原君聞言,忙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想要留下他,只有一個辦法。”虞卿笑道:“讓安平君心甘情願的留下來。”
“你們別忘了。”平原君打了一個酒隔,不以爲然,提醒道:“安平君是我們以濟東之地作爲條件,才助我伐燕。伐燕之事,告一段落。安平君完成使命,就會回去。”
魏齊問道:“平原君,你覺得安平君還回得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平原君想了想,也沒有察覺這句話的含義,“他怎麼就回不去。”
魏齊見聰明的平原君,竟然沒有看透齊國的朝局,“安平君想回齊國,齊王也不會讓他回去。”
虞卿也道:“魏齊說得不錯。齊王若真的器重安平君,就不會讓他來趙國?”
平原君冷靜下來想了想,也覺得二位說得在理,笑道:“安平君回不去,就只能留在我國。”
話說安平君醉酒後第二天就醒了過來。這時,他居住的府邸,來了一位來自齊國的故人。安平君驚訝道:“田玉,你怎麼來了。”
田玉是齊王的近臣,也和安平君較好。田玉不答反問道:“安平君猜猜,爲何我會出現在這裡。”
田單猜不出對方的來意,直接道:“王上派你來的吧!你有話就直說。”
田玉拿出齊王準備的密信遞給他,恭賀道:“安平君退秦在前,破燕再後。安平君不愧是齊國柱石,戰功赫赫,回國後定會受到王上重用。”
安平君想着齊國的君臣還沒有忘記他,着實令他欣慰。當安平君拆開密信,看了少許,眉宇間多了點憂鬱之色。
原來,安平君伐燕大勝的消息,傳回了臨淄。齊王見他再添功業,既爲他高興,也感到害怕。
齊王身體,每況愈下。他走之前,決不能讓任何人危害齊國的江山社稷。齊王也知道,王兒年幼,是駕馭不住安平君。他要在有生之年,爲王兒掃除障礙。他和安平君的恩怨,也該徹底了結。然,齊王是一國之君,有些事,他還真的無能爲力。
近臣看出了齊王複雜又矛盾的心理,試探地道:“王上,臣有辦法不讓安平君回來。”
齊王聽了,來了精神,問道:“什麼辦法。”
“趙太后不是想讓王上舉薦一個賢能的人入趙?”
“是有這回事。”
“論賢能,安平君稱第二,何人敢稱第一。”
齊王領悟他中的意思,問道:“你是要寡人將安平君留在趙國,輔佐趙王。”
“正是。”
齊王想了想,神色憂慮道:“安平君留在趙國,趙國實力壯大,齊國就危險了。”
“王上是想要安平君回來,還是不想要他回來。”
“寡人不想他回來。”齊王心裡是這樣想,但也不能明說。他說了,會讓人覺得他是一位涼薄的君王。
近臣看出了齊王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低聲問道:“王上莫非擔憂,安平君會記恨於心,出兵伐齊。”
齊王知道安平君的能力,他若處置不好,令安平君痛恨齊國,齊國就危險了。齊王想了很久,點頭道:“這也是寡人擔心的。”
“王上不要擔心,安平君是愛惜名譽,不會做出污了明節的事。”近臣又道:“王上讓安平君去伐燕,安平君是聰明人,豈能不知道王上的心思。”
“安平君,的確是那樣的人啊!他不會做出不利齊國之事。安平君是君子,寡人之舉,到有點對不起他。”齊王一想到江山社稷,眸色充滿狠辣,又道:“寡人就當這個惡人,寫手書送給安平君。”
田玉也發現了安平君的變化,問道:“安平君,你怎麼了。”
安平君將手中的密信,遞給他,一句話也沒說。田玉看了書信,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對方,語調顫抖道:“安平君,這會不會弄錯了。”
安平君嘆道:“這是王上的字跡,錯不了。”
田玉打抱不平道:“王上,怎能如此對待安平君。”
齊王寫信給安平君,命他輔佐趙王。話語之中很含蓄,卻也表達了齊王不想要他回齊國的意思。安平君最後歸國的幻想,也徹底破滅。此時,他感到無比的心寒和悲涼。
田玉雖知王上忌憚安平君,卻沒想到王上會是薄情寡義之人,又害怕安平君一怒,做出不利於齊國之事,問道:“安平君打算怎麼辦。”
“齊國,我還能回去嗎?”安平君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王上信中讓我留在趙國,我豈能不從。”
田玉見對方沒有記恨齊王,忙道:“安平君,我這就回臨淄,規勸王上。”
“不用了。”安平君心已經死了,回去又有什麼意思,“齊國,我不回去了。你歸國後告訴王上,我身在趙國,心在齊國。我是不會做出危害齊國利益的事情。”
安平君送走了田玉,坐在庭院,獨自惆悵,自飲自斟。安平君回味過往,不知不覺眼角有些溼潤。這時,門客前來道:“安平君,平原君來了。”
安平君收拾好心中得失落,打起精神,擡手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平原君走了進來,卻見安平君獨自飲酒,笑道:“安平君喝酒,也不叫上我。”
安平君笑道:“平原君是大忙人,我可請不動。”
平原君坐了下來,爲自己斟酒,笑道:“安平君請我喝酒,這個面子,我還是要給的。”
安平君見對方性情灑脫,快人快語,擡手道:“平原君,請。”
平原君也不客氣,端起酒樽,一飲而盡,脣角品味酒香,問道:“這酒出自齊國。”
“不錯。”安平君見對方是善酒之人,點頭道:“這酒,是我一個故人給我帶來的。”
“好酒。”平原君也不拘束,又斟滿酒,一飲而盡。
安平君也喝了一樽,問道:“平原君來找我,不是聞着酒香,來喝酒的吧!”
平原君放下酒樽,躬身行禮,正色道:“安平君,請留下來。趙國需要你。”
安平君沉默少許,輕聲道:“我是齊國人,留下來,能做什麼。”
平原君就好像知道對方會這樣回答,忙道:“安平君,可以把趙國,當成齊國。”
安平君笑道:“平原君不怕我留下來,威脅到你的地位。”
平原君道:“只要你留在趙國,我退位讓賢,有何不可。”
安平君見對方眸色真誠,語調認真,又想着自己不能回到齊國。今,平原君前來要求他留下來,他也有留下的藉口。
然,安平原君沒有立馬答應,反而提出了兩個條件。第一,絕不做危害齊國之事,他願學望諸君爲兩國和平奔走。第二,齊國有危,他必定回去,趙國不能相阻。
平原君見這兩個條件,沒有損害趙國的利益,舉樽笑道:“同殿爲臣,安平君還請多指教。”
......
趙太后精力不濟,不能主政。趙太后從近臣哪裡得知,趙王丹答應了安平君的兩個條件。安平君才接受封君拜相。
“安平君,真乃國士。”趙太后見安平君留在趙國,心裡總算踏實了。
近臣又道:“太后,邯鄲下起了大雪。”
趙太后用力吸了一口氣,看着宮外的方向,“瑞雪兆豐年,這是好的開端。”
邯鄲的這一場雪,比去年來得早一些。趙惠文王甍、趙王丹繼位、趙太后主政,聯齊退秦破燕,趙國總算能夠過個安詳的新年。
寒冷的冬天,轉瞬即逝。春天的到來,厚厚的積雪,也開始融化。然,趙太后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
這日,趙太后做了一個夢,夢見先王及死去的故人。趙太后醒後,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這一刻,趙太后才深刻感受到先王臨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是什麼。
然,生死有命,不能與天相爭。
趙太后自知天命,召集大臣,交代後事。
趙王丹得知母后病危,含淚而至。不多時,平原君、平陽君、馬服君等宗室之人以及藺相如、廉頗、都長君、樂乘等重臣也來到寢宮。
趙太后見大臣都到了,虛弱地聲音飄了過來,“諸位,我不能與你們共同治理江山了。我要先走一步,去陪先王。臨走前,我和先王一樣,最放心不下的是王兒和趙國的江山。”
趙太后停了下來,拜託道:“你們都是先王留下的肱股之臣,一定要輔佐吾兒,守住趙氏山河。”
諸臣齊聲拜道:“喏。”
趙太后道:“平原君,你是先王之弟,吾兒的叔父。你要多擔待點,用點心。你要替我照看好吾兒。我將吾兒,交給你了。”
平原君拜道:“臣,定當竭盡全力,輔佐王上。”
“好,好,好。有平原君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趙太后又往人羣看去,又道:“先王甍逝,新君年少。諸位,推舉我這個婦人,主持朝政。我國局勢動盪,又有諸侯伐我。多虧諸位獻計獻策,保衛家國。我們才能退秦破燕,穩定局勢。我沒有辜負先王和諸位的信任。”
趙太后停了下來,平穩氣息道:“都長君,爲趙國立下赫赫戰功。都長君,我也將王兒交給你了。”
都長君道:“喏。”
趙太后喊道:“馬服君、藺相如、廉頗。”
“臣在。”
“我也將王兒託付給你們了。”
“喏。”
“諸位都是先王留下的賢能之臣,我就不一一囑託了。”趙太后氣息開始顯得有些紊亂,“你們要輔佐吾兒...守住...先祖...基業。”
諸臣齊聲道:“喏。”
趙太后感到胸口堵得慌,有口氣提不上,“王...兒”
趙王丹含淚道:“孩兒在。”
“你要...廣開言路...富國強兵...守住先祖來之不易...基業。”趙太后虛弱道:“趙國...交給...你...做...合格...君主”
趙王丹早已經是淚落不已,雖聽不清趙太后模糊的話語,卻也猜到母后交代的事情,泣道:“孩兒謹記母后之言。孩兒會努力成爲合格的君主。”
“如此...甚好。”趙太后努力吸了一口氣,“我可以...去...見...先王...”
忽然間,趙太后沒有了聲息。太醫令上前查看,退後一步,拜道:“太后甍逝。”
趙王丹率先喊道:“送母后。”
諸臣也跟着喊道:“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