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暮秋時節,涼風乍起,晨鐘暮鼓,煙靄橫林,迤邐沉山,枝頭的濃綠逐漸被淺淺金黃所更替。
啓洲最近有些不太尋常,接連幾日涌進大批的北冥難民來,街頭巷尾擠滿了衣衫襤褸的婦孺老幼,病殘孤寡。
北冥本就地廣人稀,物資極度匱乏,酷寒已有半月之久,百姓食難果腹,飢寒交迫之下,爲了活命,只得跑到了啓洲。
俗話說,飢寒易起盜心!
無奈,林雲墨只得吩咐守城將軍王坤,王方,將關閉已久的安濟坊,慈幼局重新打開。
將凡花甲之年孤寡老人收進安濟坊,孤兒,棄嬰便安置在慈幼局,青壯年男子便被派遣去修建房屋,或是給人幫工,自食其力。
民衆溫飽得以解決,又有暫時可以容身之所,全都感恩磕頭,無不折服敬仰。
守城王坤是個極其狡詐冷血之人,本不願多管這些賤民的死活。只是,如今的林雲墨手握重兵,威望極高,他也不傻,心裡跟明鏡一般,今日若能好好抓住這次機遇嶄露頭角,得了寧王青睞,那日後的榮華富貴還不是唾手可得?
寧王府裡的人已經各司其職,都開始忙了起來。
“王爺,您去歇息一會吧,這些小事,讓屬下來做即可!”不能笑呵呵的說道。
林雲墨擡眸看向他,順手將手中長勺遞給了不能,挑眉笑道:“我差點忘記了,這個活由你來做正好!”
不能眉眼一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來:“王爺睿智,在青山寺之時,分飯食的活,都是由小僧做的!”
說話間,周圍的人漸漸圍攏了過來,吵吵嚷嚷的等着不能盛飯,聲音嘈雜的像鍋中煮沸了的水,咕嚕嚕的冒着泡。
林雲墨後退了幾步,一扭頭,卻見恬淡至極的陽光下,那個叫裴輕嬋的女子,一身淺素衣裙,婉約清簡的髮髻,面色從容的朝這邊走來。
“王爺!”裴輕嬋走至林雲墨近前,不卑不亢,端正的施了一禮,
林雲墨點點頭,示意她去不能那邊幫忙。
裴輕嬋微微頷首,便起身走到了不能身側,挽起了衣袖來,擡眸看向他。
兩人相視一笑,卻是都沒有開口說話,眉梢眼角縈繞着濃的化不開的情愫,一個遞碗,一個盛粥,配合默契,很快便將那一桶粥分完了。
在旁邊坐着的一位頭髮花白,面目慈祥的老者看着他兩人,忍不住嘆道:“兩位善人,相貌生的如此好,都是人中龍鳳,真是良配啊!”
裴輕嬋聞聽此言俏臉潤紅,卻是垂首不語。
不能不置可否的溫和一笑,眉宇間的清淨純粹之氣被一抹欣喜所覆蓋。
自一側的角門裡,突然跑進來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烏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機靈討喜。
不能待那小孩子跑至跟前,便蹲下身抱起了他,與裴輕嬋你一言我一語,笑呵呵的說着什麼,逗的小孩咯咯的大笑。
林雲墨抱着胳膊立在一側,靜靜地看着,這幅畫面暖暖的,溫潤而輕柔,沒有任何雜質,沒有隔閡,亦沒有虛榮。
如同相通在血脈裡的東西,彼此坦然默默地相互關懷,扶持。
緣自邂逅,戀至白首!
驟然間,他好想念那個雖近在咫尺,卻是終不得見的女子。
思念的藤蔓就這樣一點點吞噬着他的心。
想到此刻,他低嘆一聲,轉身大步流星的向着門外而去。
晚景蕭疏,一陣悽悽秋雨飄過,似乎蕩盡了繾綣埃塵,寒鴉凌亂,雲已散去,涼月凝結了冷露。
依舊是潮氣蔓延的迷霧,縹緲虛無,陰冷淒寒無比。
霏微深處,想來那輪藍月依舊,只是不知,錦山之上,她是否安然?
默然了良久,細碎銷魂的月色將他的身影拉的長長的。
他正準備離開之際,半空中突然傳來啁啁低微的啼叫聲,這叫聲竟是如此熟悉,他心中一顫,忙擡頭尋聲而去。
一道黑影自半空迅猛的俯衝下來,眼神尖銳如同電閃,居然是段知君的那隻蒼鷹。
之前將它留在了煙浮國,不知...說不定會有暮兒的消息!
如此想着,他心底裡欣喜不已,伸出手臂,蒼鷹已拍打着翅膀,穩穩的停在了他的臂膀上。
果然不出所料,在它的腿上纏繞了一圈錦布。
他解下了錦布,見上面只寫了兩句詩: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字跡歪扭,大小不一,一看便是出自千山暮之手,林雲墨輕聲唸叨着,心底歡喜不已,她既能知道傳信於他,便是表示她已無大礙。
他將錦布用力的捏在手裡,思索着也要回個話給她,只是,他紙筆未帶,微微倒有些犯難了。
想了片刻,他便將拇指上的血玉扳指褪下,緊緊的系在了蒼鷹的腿上,輕輕摸了摸它的小腦袋,頗爲感激的說道:“又要辛苦你了,去吧,去找暮兒!”
蒼鷹低低的啾啾兩聲,似是聽懂了他的話,借勢奮力一躍,展翅在空中旋了兩圈,便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黑沉沉,霧濛濛之中。
他細心的將那塊錦布收好,心中寬慰了不少,翻身躍上馬背,又沿着來時路奔了回來。
回到王府時,天即將亮了,他衣衫,頭髮都沾染了晨露,潮乎乎涼岑岑的。
李繼睡眼朦朧的走了出來,頗爲關切的說道“主子,你不是又去煙浮國思念王妃了吧?你這整夜整夜的熬着,就算鐵人也受不了啊!”
“知道了,這就去睡,可有什麼事要講?”得知了千山暮的消息,他心底裡的石頭落了地,此刻,他無比輕鬆暢快。
李繼搔搔頭:“那個,也不是什麼大事……”
“囉嗦什麼,快說!”林雲墨催促道。
“那個,安寧郡主不是逃婚出來的?聽說北冥國君相當不滿,一直揪着此事不鬆,盛武帝怕惹怒了他,也爲了安撫,便將五公主林媛封爲固倫公主,即刻便要和親去了。”
林雲墨臉色變了變,逐漸收斂了笑意“誰說生於皇宮貴族是命好?即便公主,婚嫁亦由不得自己,被拿來當做安撫別國的工具,實在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