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名字引發的紛爭
事實上,僅僅兩個拐彎之後,走廊的盡頭就出現了一個淡紫‘色’深衣的‘侍’‘女’。
紫衣‘侍’‘女’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卻沒有多言,只默默的小退半步,膝蓋微曲,上身微微前傾,緩緩的行了一個端莊的斂衽禮。
雖然這些‘侍’‘女’都是受過十分嚴格的培訓,面對葉宅的客人時,也是應當行禮的。可這到底不是幾千年前的封建時代,葉宅的主人們也沒有生殺奪予的大權——至少表面上,他們也是要遵從聯邦的律法的。說到底,所謂的‘侍’‘女’,也只不過是拿了葉家一份高昂工資的聯邦公民。再加上常年生活在葉宅這種環境下,對於外人難免產生一絲倨傲。平日走在路上,又沒人時時刻刻監督着,誰會真的對着一個停留不過三天的客人老老實實的行禮?
可是眼前這個淺紫深衣的少‘女’,卻是意態恭敬,絲毫沒有敷衍的神情。
“你好,請問一下……”葉棉突然發現,她剛剛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過他們是住在哪個廂房的,“呃,你知道今天來的客人是住在哪兒的麼?”
“婢子不太清楚外院的事情,不過,您知道您的院落栽種的是哪種植物麼?”紫衣‘侍’‘女’思索了一下,十分認真的回答道。
“是水芙蓉。白‘色’的粉‘色’的都有。”葉棉突然很慶幸,葉芙的名字原來是這麼常見的植物。萬一遇上什麼生僻的植物,她又沒有隨身攜帶植物圖鑑的習慣,那不是真回不去了?
“如果是外院的話,應當是蓮華館。”紫衣‘侍’‘女’側身一讓,“請隨我來。”
說來也奇怪的很,葉棉來時碰見的人屈指可數。然而尾隨在紫衣‘侍’‘女’後,卻往往每隔幾條長廊便能遇見一兩個路過的‘侍’‘女’,基本都着了淺‘色’的曲裾深衣,開始是藍衣,而後卻是青衣,繼而是綠衣。而過了分隔內外院的‘門’牆,便只剩水紅、淡橙、鵝黃三‘色’的‘侍’‘女’了。
在大量的例證之下,葉棉大約‘摸’索出了點規律。
葉家‘侍’‘女’的等階應該是按衣着劃分的,以“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順序,從低到高。前三等是外院工作的人,後四等則一般爲內院的長老們服務。
這麼算起來,白天來給她量衣的綠衣‘侍’‘女’,只是內院最低的一等。
而她身邊這位,稀少到葉棉至今只見過這一個的,或許是僕從等級中最高的了吧?
紫衣‘侍’‘女’最終停在了蓮華館的‘門’外,側身候立,直到葉棉與她平齊,才輕聲詢問道:“請問是這兒麼?”
“就是這裡。謝謝你了。”
“這只是婢子的職責所在。”紫衣‘侍’‘女’只施了一禮,得到肯定答覆後,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不疾不徐,端方自然。
好像沒有聽見館中隱隱傳來的爭論聲。
不聞不問,視而不見。這纔是真正的規矩啊……
對比了一下白日裡綠衣‘侍’‘女’的舉動,葉棉不由得噓唏,果然行業內最頂尖的人才,其職業素養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大約因爲這外院暫時只蓮華館一處住了人,周圍都空‘蕩’‘蕩’的,所以裡間的人並沒有太注意分貝大小。
葉棉一靠近房‘門’,絲絲縷縷的聲音就鑽進了她的耳朵裡,靈敏得連她想過濾都過濾不掉。
“……爲什麼啊?我到底哪裡表現不好了?爲什麼葉芷教授就是不收我?”葉芙的聲音帶了點歇斯底里的尖銳,“我平日裡看了那麼多書,自認應答得沒有一絲不妥,可是她憑什麼用那麼可笑的理由否決我?鑽營取巧?用心不專?!我明明那麼努力,她憑什麼輕而易舉的否定我?!”
“這,”葉樺爲難的遲疑着,“大概葉教授,特別討厭人走後‘門’吧?都怪我,也沒有事先打聽清楚她的喜好,就讓桐長老給引薦了。不過芙兒,你的能力還是在的,只要好好考,拿出一個沒有人能拒絕的成績來,想必有她後悔的時候。”
“可是我只想跟着這一個導師!”葉芙倔強道,“我也只能跟着這麼一個導師!”
方氏略嚴厲的聲音響起:“芙兒,不要任‘性’!你也不是非水木學院的建築系不可的。以你的資質,有哪兒不能去的?!一定要這麼委屈着自己麼?!”
這話說的……葉棉暗自咋舌。雖然沒有刻意查過資料,但是從網上的風聞就可以看出,南湖市的水木學院,是一等一的院校,比之望京大學也毫不遜‘色’。其中的建築系,更是水木最引以爲傲的院系之一,不知道多少人擠破腦袋也要進去。
“可表哥就是拜在葉芷教授那兒的!”葉芙不甘心道,“我只要這一個導師!其他人誰也教不了我!”
表哥?葉棉不由得想起某個疑似潔癖的男人,難道是方湛?
想到這兒,葉棉掰着指頭算了一會兒。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是禁止結婚,葉芙和方湛……咦?好像剛好夠結婚資格了?
不過這條規矩,現在還適不適用,葉棉一時之間也不方便驗證。
一直站在這兒也不是回事,雖然葉棉很不願意打擾這一家人“和諧友愛”的氛圍,但總不能讓她一直在外面吹風吧?
待裡間三人的話題稍稍不那麼敏感了一點,葉棉終於擡了頭,輕輕叩了叩‘門’。
“誰?”討論的聲音戛然而止,葉樺警惕的率先出聲。
“父親大人,是我。”葉棉也只是爲了提醒,隨即推開了大‘門’,“我回來了。”
“你怎麼現在纔回來?”葉樺面有不虞,“也不看看幾點了。”
——可是這麼晚了,好像也沒人想到要去找她呀?
“抱歉,父親大人,我一不小心‘迷’路了。”葉棉卻沒愣頭青到直接反駁,只順從的接下了話茬,“讓父親大人擔心了,是我的過錯。”
葉樺斂了怒容,努力做出一副慈父狀:“以後注意着點就是。葉宅不比自己家裡,不能隨便‘亂’跑的。”
——葉氏夫‘婦’的那間公寓,要是能大到可以‘亂’跑的地步,估計也是不能隨便的吧?
“知道了,父親大人。”葉棉將所有腹誹都壓在了笑臉後,“我會注意的。”
“那就好。”葉樺點了點頭,停頓了片刻,才道,“小棉,你如今也回到葉家了,自然改按着葉家的規矩來。長老會的那羣老頑固吹‘毛’求疵的很,始終揪着規矩不放。我和敏華討論了一下,覺得你還是改了名方便一些,也能教人知道是我葉家的骨血。蓮、蓉、荷三字早已經被佔了,不如用‘菡萏’的‘菡’如何?”
葉菡?看葉樺的表情,是覺得這個名字千挑萬選,讀着好聽,寓意又好,和他那寶貝‘女’兒葉芙是一路的,她葉棉就一定不會拒絕是吧?
“我不要。”葉棉淺淡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語氣卻實在是生硬得很。
“你……”葉樺微微皺起眉頭,“胡鬧!你可知長老會對你已經很不滿了!”
不就是一個名字引發的紛爭?長老會見都沒見過她,連印象都沒有,哪來的不滿呢?
方氏也開口了,卻是唱着紅臉充當一個和事老:“不要這樣頂撞你的父親,他也是爲你好。若是由着那羣老人來,誰知道他們會給你栽個什麼名字呢?他們在葉家的地位太高,輕易頂撞不得,反倒不如我們先發制人,定好了直接報過去。你若是不喜歡這名字也不勉強,我們再慢慢挑,挑到你滿意爲止。只明天一早我們就得將結果送過去,還是當儘快解決的好。”
“不必了。”葉棉毫不動搖,“如果一定要改,這葉家,不認也罷!”
“你倒硬氣,也不知這股子傲是像了誰!這機會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我和敏華費了多少心血,你以爲說不認就能不認的!”葉樺臉都青了,一拍桌子,“不就是改個名麼!只這麼登記着,到時候你願意怎麼叫怎麼叫,誰又管得着你?!”
“當然只能是隨了母親啊。”應付這家無理取鬧的人,讓葉棉覺得疲憊非常。今天的葉樺都懶得維持他的風度了,只怕惱火得厲害吧?可是,遷怒她又是什麼個道理?
“葉棉這就回房反省去,好好想想怎麼做一個不硬氣的人。”葉棉轉身就走,“父親大人,晚安。希望您做個好夢。”
然而第二天正午,蓮華館的‘門’扉被叩響了。
來的並非是昨日的綠衣‘侍’‘女’,而是一個水藍‘色’曲裾深衣的‘侍’‘女’,捧着一疊素白的華裳而入。
“葉棉小姐,您的禮服做好了。”‘侍’‘女’表情淡淡的,毫無‘波’瀾的說道,“明日清晨就該拜宗祠了,還望葉棉小姐好好休息。”
“等等。”葉棉接過衣物,好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葉樺,“你確定,是葉棉?”
“是的,葉棉小姐。”藍衣‘侍’‘女’嚴肅的點了點頭,“小姐還有其他疑‘惑’麼?”
“沒有了,謝謝。”葉棉捧着衣服,以試衣爲名,將啞然無語的葉樺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