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最後的抉擇
“砰”的一聲,葉棉環抱着方湛,重重的落在了花叢之中。
身下的冰玫瑰瞬間支離破碎,被碾壓成一片浮冰碎玉。碎裂的冰晶四濺開來,在微光的映照下,彷彿無數顆璀璨的流星。
墨色的長髮鋪展在花叢中,身下的冰玫瑰不斷的融化成血水,浸透了她的髮絲和衣衫。滿地的紅色蔓延開來,與濃郁的烏髮交纏在一起,暈染出一種極淒厲的豔色來。
葉棉一手抱着方湛的腰際,一手扔滯留在他的後心處,蒼白手指上鮮紅無比的液體映入她的眼簾,映現得那雙紅眸愈發血色淋漓。
而方湛同樣緊緊的框住葉棉,將她嚴嚴實實的藏在懷裡,始終沒有鬆開一絲一毫,甚至攥得更緊。
他的額頭浮出一層痛苦的冷汗,滴落在葉棉身上時,又被周圍森寒的氣溫凍結成一顆冰珠,順着她的肩膀滾落到地上。
一顆,又一顆。
“……方湛。”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液,葉棉不敢置信的輕聲呼喚道,帶着不可抑制的顫抖。
雖然她身下的血泊還要更恐怖,但瞬間碎裂的冰晶並不足以劃破她的皮膚,所有的血液都是冰玫瑰融化而來。
可方湛背後,那溫熱無比的觸感,那鮮活無比的氣息,卻決計是出自他自身。
葉棉的背後已經被血泊浸透,只要是染上了這詭譎液體的皮膚,都好像從她身體中剝離了一般,只剩一片麻木。
而仍自由的雙手,卻顫顫巍巍的又撫上了方湛的背後,一點一點的,小心翼翼的摸索向傷口。
方湛的腦袋好似不堪重負一般,沉沉的搭在葉棉的肩膀上。呼吸都變得凝滯而沉重,彷彿每吸一口氣,都要耗費他極大的力氣。
葉棉微微錯開腦袋,努力擡起脖子,以一種偏僻的角度,努力看向方湛的背後。
然而看得越清楚,她內心的恐慌就越發的擴大。
一根白玉雕琢而成、無比細膩而真實的長羽,宛如一把利劍,直插在方湛的後心處。位於中軸的羽管竟然是空心的,而羽管的管壁極爲輕薄。清晰的透出其中殷紅的顏色。羽管的尖端深入方湛的體內,管內的血線不斷升高,似乎正毫無節制的抽取着方湛的血液。而同時。兩側極爲細緻、根根分明的羽片和絨羽,也同樣因爲毛細作用的關係,將那些溫熱而粘稠的液體抽離方湛的身體。
不過須臾,長羽已然被染紅了大半,而且顏色還在繼續蔓延着。
葉棉對人體構造極爲熟稔。此時又如何不知道,這根羽毛,直直的插入了方湛的心臟?!
明明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她卻覺得自己的心口也是一陣尖銳的刺痛,繼而蔓延上一股幾近窒息的悲愴。
“方湛……”葉棉的聲帶越來越顫抖,腦海裡一片紊亂。半天抽不出一絲思緒。
他身上的傷口狹長而深入,更何況是插在心臟這樣緊要的地方!
如果是她,或許會因着大量失血而虛弱。可因爲她血族的體質,心臟並非是致命的要害,只要能得到及時的補充,就決計不會喪命……
可方湛……他是人類啊……
人類脆弱的肉體,又怎麼可能承受這樣的傷害?!她寧願這根鋒銳的羽毛是插在自己的心口。也遠比插在方湛身上來得好得多!
因爲這道致命的傷口,方湛似乎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壓得她心臟一片沉甸甸的。
這根表面橫陳着無數細小管道的羽毛,正不斷攫取着方湛的血液,讓他失血的速度越發迅疾。然而就這樣一把抽出來的話,方湛心臟裡的創口沒有任何東西壓制着,他只會死得更快!
背後依然是一陣麻痹的感覺,葉棉反手用指甲劃破自己的掌心,繼而攥住身旁的一朵血玫瑰,讓它融化而成的污血滲入自己的體內。
與身上浸染着的一樣的血液,從掌心深可見骨的傷口滲透進去,又隨着她傷口的癒合,被封存在自己的血管之中。
剛開始的時候,手心同樣充斥着失控的麻痹感,而且那種麻木順着身上的脈絡,不斷的蔓延到全身。
只是隨着身體裡血脈的吞噬,來自外界的污血不斷被她的身體所融合,麻痹的感覺也越來越輕,直到連沾滿了血色的後背,都恢復了知覺。
她緊閉着雙眼、睫毛顫抖的默數着時間,只覺得這融合吞噬的速度太慢了,慢得彷彿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葉棉一直在控制着自己被麻痹的手掌,在自己的手指終於有了反應,微微蜷起的時候,她猛然睜開了眼睛。
方湛仍然緊緊的框住她的腰身,沒有絲毫放鬆的樣子。然而她又必須到那片廢墟之中,找到同樣滾落在地上的聖盃。
以方湛此刻的狀況,並不合適任何的挪動,因而葉棉必須極爲小心又極費力的掰開方湛的手指,輕輕的從他懷中脫出,讓他平趴在地上。
--該死的,怎麼血還在流?!
葉棉將五指的指甲全都伸展開來,宛如掘土一般,將玫瑰花叢下冷硬的冰磚挖一塊,在掌心中捏碎成一把細小的冰沫,一層又一層的敷在方湛的傷口處,企圖凍住仍在不斷溢血的傷口。
然而那些碎冰,一碰到方湛的身體,就像是遇到了一團火焰,不斷化作一汪水漬。只是隨着方湛體溫的流失,冰凌融化的速度終於漸漸減慢,最終在方湛背後鋪上一層白白的霜層,連帶着白玉羽毛一起凍結成冰,將血液封凍在裡面。
而這個時候,方湛身下的地板,已經被葉棉挖出一個人形的淺坑,彷彿一個水晶棺材一般,盛放着方湛的身體。
早在開始挖冰的同時,葉棉同樣操縱着方湛的通訊儀,努力與外界取得聯繫。地底的信號好似也被這些厚重的冰層給凍結了,連着撥了十幾通,她才能聽見另一端傳來斷斷續續、模糊而又焦急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少帥?上將?!……喂喂喂?!聽得到麼?”
“……中央私立醫院停屍間!快派人封鎖私立醫院!”葉棉聲嘶力竭的對着通訊儀吼道,然而信號斷斷續續,葉棉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到!
“嘟……嘟……”終於,稀薄的信號再一次中斷,通訊儀裡只留下一串忙音,想要再撥通也不知道需要費多少時間!
葉棉焦躁的將通訊儀往地上一扔,想到地面上就是醫院,便有些手足無措的想要將方湛搬起來,直接回到地面,綁架整個醫院的醫生……
可是……四周的迷宮冰牆層層環繞,葉棉又沒有方湛的計算能力,完全不知道走出迷宮的方法。貿然深入,只會迷失得更遠,反而會延誤治療的時機……
再說,眼下的情景,她甚至不知道……方湛能不能撐到得到治療的時候……
這種無力的感覺幾乎要將葉棉擊垮,偏此刻唯有她一個人還能活動,她沒有任何軟弱和倒下的理由!
葉棉眼角的餘光忽而掃到不遠處的血池,白玉雕琢而成的天使雕像已然轟然崩塌,碎裂成一塊塊碎石,正散落四處,擲出清脆的巨響。
眼看着血花濺起,白玉碎片滾落在地上、坍塌成一攤廢墟,葉棉心頭忽而一緊。
——還有一個方法!
如果此刻只有她自己而已,她必然不敢冒這麼大的風險。就算是普通人,適合進行初擁、轉化成功率較大的也不過萬分之一。而異能者,因爲體內血脈充斥着已然覺醒的異能,對於血族強行賦予的血脈,具有極強排異性。
其實血族本身,也算是一種特殊的異能者。血族之間血脈的衝突,放在血族和異能者之間,同樣存在。
這也是爲什麼,絕對沒有一個血族,生前是一個異能者!
即便對異能者舉行了初擁儀式,他也只會在血脈能量的衝突中,身體裡的所有脈絡,都被撕裂成碎片!
縱然葉棉具有聖盃的某些特質,可以融合所有人的血液,並將別人血液裡的能量收爲己用。可這並不代表着,她可以幫助別人融合!
她的能力,只能作用於己身。而且經由她進行的初擁,只會因着她血脈的霸道,越發加劇被初擁者的痛苦和死亡速度而已。
然而聖盃,卻可以將它所盛放的血液,變成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吸收、極溫和又易於融合的能量。正因爲如此,在初擁之時,利用聖盃進行一道過濾,所有人都可以成功的完成轉化。
唯一需要顧慮的問題是……
葉棉很快從廢墟中找到了聖盃的蹤跡,然而回到方湛身邊,緊緊握住杯盞的她,卻又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因爲提高轉化率,並不能降低一個新生兒變成Level_E的機率……
如果到時候……方湛沒能夠成功覺醒,反而變成了一隻失去神智的野獸……
眼見着方湛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呼吸越來越微弱,現實已經容不得葉棉思考。
她心一橫,將自己的手腕劃開一道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