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的像是黑夜一樣,沫兮冷的眼角掬起了最程明的光芒……他在憎恨自己,如果面對黑暗文字的痛苦時能堅定立場的話,荷素練不會選擇這一步,是自己拖累了她……
無論怎麼想,他都無法擺脫這個事實。
雖然荷素練暗中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但這並不是出於懷疑,還是出自擔心,因爲是以命的代價保住了沫兮冷,而不是斥責他,排斥他,或是仇恨他。
仰天嘶聲力竭的一聲吶喊,驚擾了正帶着寧小狐逃離的白岈。他本來是要留下斷後的,可是荷素練怕他難爲沫兮冷,所以堅持讓他帶走寧小狐。本來擔憂的心,當聞聽到這痛苦的喊叫聲後,白岈就愣住了,腦袋空白一片。
身子顫顫巍巍的轉回來,忽地大步挪移而來,正值納蘭燭變作骷髏舞劍殺向了沫兮冷。白岈一招“那婪游龍”將沫兮冷攝奪而來,忽地一掌拍將而去,只見白龍狂嘯、雷鳴電閃,將納蘭燭拍飛數丈。赤眼紅瞳瞪的宛如太陽,渾身蒸騰如沸,狂獰而聲,亂舞欺壓神魔。一陣疾舞奔馳,但見劍影重重,人落如花,霎時血流成河。
納蘭燭本不輸白岈,但是面對發了瘋似的“神霄劍法”他顯得無力還手,無法應對白岈連利瘋狂的招式。想要穩住身法循序漸進,卻又總拼不過白岈的力道,只能步步後退,且閃且退。
敵人越涌越多,彷彿泉水般源源不斷,雖然面對白岈彷彿弱的就像是稻草人任由風吹雨打,不過數量之多,又無視死亡,任憑是誰也不敢戀戰。
三掌四劍,內勁剛猛,一招“成天式”打出,頃刻間仆倒一片,白岈一手扣住面若死灰的沫兮冷,一手舞劍且戰且逃,趕至寧小狐身邊時,又收劍在腰,抓住寧小狐的肩膀,疾疾的提縱而去。敵人窮追不捨,直追殺至有朋島方纔罷手。
一個加由納蘭燭的軍隊,是一個不可戰勝的厲鬼之師,有的只是屠殺。然而今日卻反被屠殺,甚至還讓白岈救走了兩人。這無疑比公平角逐的勝利更能震撼納蘭燭的心靈。
假若白岈不暴怒的話,未必能逃脫虎口,因爲這羣虎狼撲殺沫兮冷之後還有足夠的時間來搜尋白岈和寧小狐。
可是這番壯舉卻是一片烏雲,時時籠罩着乄代家族,沒有人感到喜悅之處,甚至不願回想,不願提及,更甚的是有人想要逃避,想要失憶。
直至羽瀅、四娟等人勝利歸來後,依然沒有打破這份沉重,哭泣似乎在島上的每一座房間想起。羽瀅哭紅了眼睛,輕輕的走向海邊,見沫兮冷臥如枯木,一丁生機也沒有,任由浪拍風打,臉上只見淚痕,卻已看不到了淚水。
羽瀅沉吟道:“師姐留下了一個不得不照顧的人……還是……一個不得不去照顧的人……”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到,可是她卻是沫兮冷格外注意的人,她的言行舉止關乎着沫兮冷的心情。哪怕再怎麼細微的聲音,對沫兮冷也如針扎一樣。
不過,他期待的是羽瀅的責罵和痛打,卻沒想到是一句令他汗顏的話。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再這麼頹廢下去,只會像是被人照顧的遺孤一般,而若支撐起這個家族的話,便是代替荷素練去照顧他們。
無論是黑鯊魚,還是攬月教,又或者仙雲百合教,都有一個極大的共同點。就是活着的人總會去想,應該如何去體現已故之人的價值。
沫兮冷想到的是,自己的強大,才能體現荷素練的價值。沒有自己,就沒有家族,可是如果沒有荷素練,就沒有後來的沫兮冷。
他想振作,然而打擊太大,身子像是被泰山壓着一樣。好在思緒被羽瀅理清,那有心無力的狀態遲早會煙消雲散的,掙扎了許久許久……他仍然先選擇了以流淚來放縱自己的痛苦……
羽瀅沒有多說,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彷彿兒時提醒他有悄悄話要說時那般親近,安慰的暖意讓本已乾涸的淚水再次生現。
不怕他哭,就怕他在無聲中奔潰,這一點羽瀅深有體會。因爲白岈失去綰晴時就是這樣,痛苦的沒有**,就像是無法呼吸,隨時都有窒息的危險。
羽瀅鬆了口氣,輕盈的離開了,裝作無事發生,如若走入春天的桃林。移時,見白岈枕着神霄劍,拿着酒葫蘆喝酒,目不轉睛的盯着一株山茶。她十分好奇,呢喃道:“你在看什麼?看山茶花就能體會到清淡嗎?”
白岈沉吟道:“爲什麼一路走來痛苦的只有我們,每次都讓敵人得逞,好人真的這麼難做嗎?”
羽瀅道:“你沒有目睹他們發愁的樣子,現在我能體會出枇雅娜的心情,洛城王宮被我們佔領,她的皇帝夢泡湯了。漁美人有希望掌控整個冥界凡塵。而且我聽說,薛弋他們也在回來的途中,想必攬妖宮、神犼都會站在我們這邊,局勢已經開始扭轉了。只有沫兮冷振作起來,由他領路,大冥宮、冥雪島、墨仙湖等要地都能輕易攻破。”
白岈苦笑道:“代價太大了吧。”
羽瀅道:“小卒也是人,戰場怎麼會沒有代價,有些痛苦在我們面前不起眼,但是在某個角落裡某個人身上並不壓於我們。都是以私心而論,將軍和士兵沒什麼兩樣。不要讓代價落空,纔是最好的挽回嘛。幸虧朱妤姐姐還在鎮守洛城,不然,她看到你這副樣子後,一定自責是自己害了荷素練師姐。”
白岈凝眸道:“我沒有怪她,我在怪沫兮冷,如果他立場堅定,她就不會死。”
羽瀅臉色微沉,輕哼道:“如果你們堅持不勸降沫兮冷,如果你堅持留下,她也不會死。要怪誰都有責任,我們不是一家子嗎,爲什麼沫兮冷無法融入……”
白岈沉聲道:“司馬哲……有沫兮冷在,總會有我們無法承受的痛苦出現……”
羽瀅道:“寧小狐不怪你,沫兮冷不怪我爹,我們也不要去怪他們了,答應我給他們一個融入大家的機會,你也不想荷素練師姐死不瞑目吧。你比我更瞭解沫兮冷,你只是在逃避,不願去接受而已。”
白岈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輕輕笑道:“你放心,我只是發些牢騷而已。我有什麼資格不去原諒別人,我自己就是一個不能被原諒的人。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等薛弋他們回來,乄代家族、訪式家族、攬妖宮、神犼還有漁美人,我們就在有朋島歃血爲盟,宣誓伏魔。”
羽瀅心頭一喜,回道:“雖然我爹跟裳讖有些過節,但是他還是很欽佩裳讖的,如果見裳讖站在我們這邊,一定會變得冷靜,細加琢磨,不會着了奈九姮娥的算計。”
兩人敘舊攀談多時,見封肖若疾疾而來,白岈迫不及待的問道:“怎麼樣,枇雅娜身在何處?”他對打傷枇雅娜一事一直耿耿於懷,生怕她因洛城王宮一事想不開,又怕奈九姮娥見枇雅娜沒了利用價值後過河拆橋,所以讓封肖若打探她的處境。
封肖若道:“你放心,雖然她是冥王,但是這次敗仗也不是她一人失算,再加由她現在仍舊是神犼的盟主,所以奈九姮娥不會難爲她,還須藉助她的號召力來領導神犼,所以仍舊把她當寶,甚至接她回了大冥宮,把鎮守要職也交給了她來擔當。”
白岈困惑道:“奈九姮娥這麼好心?我還想着接她回來道歉,好生安慰一番,等事成之後再把洛城王宮還給她呢。”
封肖若道:“你太異想天開,事成後你說了算嗎?別忘了仙界之戰,雅娜帝國可是參與了,雲仲陽也見識了冥界凡塵的厲害,會讓外人擔任冥王一職嗎?到時候恐怕連漁美人、神犼、攬妖宮等勢力的掌門寶座也交給自己人來做。還由乄代家族管轄的話,他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白岈哼聲道:“飛龍仙界……哼……天下何時由他所管?雖不在我手裡,卻絕對不會是他!”
羽瀅苦笑道:“我知道你對他存有偏見,但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想想看嘛,大冥宮由枇雅娜鎮守,就說明奈九姮娥和申屠司夜都要親自上陣了,這纔是最關鍵的嘛。”
封肖若道:“小師姐說的對,但是我們除了等薛弋成功而回,實在沒有好的辦法,除非你能找到證據,儘快讓雲仲陽和丁若灷握手言和,否則,我們只能等了,希望都在薛弋身上了。”
羽瀅詫異道:“他不是說服了裳讖了嗎?”
封肖若嘆道:“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們還沒有成功會師,真正的盟主還是枇雅娜,說不定他們半路被伏擊了呢?就算沒有被伏擊,成功抵達有朋島的話,枇雅娜還是有希望在對陣時說服一半的神犼武者倒戈。所以,一要成功會師,二要看薛弋如何說服的他們,是否立場堅決。”
羽瀅一愣,喃喃自語道:“對呀,我爹險些要了他們的命,他們看見我爹的話一定會動怒的……可是……摩崖、長孫兩位老前輩出面的話,我想還是有希望解決的……”她也開始擔憂起來,但又放不下沫兮冷,便拉着兩人去找他,一路走,一路千叮嚀萬囑咐,生怕兩人排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