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李欣

九 李欣

九李欣

忽然門聲一響，進來個小青年。原來是本團的一個“紅外圍”（類似現在的粉絲）李欣。

“這是怎麼啦？一個個像坐禪和尚？”李欣走過來，逗趣地搡搡這個，掀掀那個。

李欣20來歲，中等個兒，長得清瘦白淨，在這大革命的年代，他激情澎湃，充滿革命熱情，可以說是如毛主席的詩詞“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雖不是造反兵團成員，但有事沒事，總愛到造反兵團總部廝混。他覺得到這兒來廝混才最有意思，最能見世面，長見識。不然生活就太沒意思了，單調、乏味、無聊得無法忍受。

知道了情況後，李欣臉上笑容凝固、消失，換上一團陰雲。手默默地從人肩頭挪開，低垂下去。

他左手搭住右手腕，指尖下垂，朝牀頭一靠，也不吱聲了。他情緒雖冷丁受挫，但卻在心裡打主意。他沉思默想了一會兒，忽然似有了想法，說：“把這老傢伙交給我吧！我跟他好好談談。”

有人頂他一句：“算啦吧！別吹牛啦！哪達娃哪達耍去，回家抱娃做飯去。老傢伙是軟硬不吃，張司令的鐵嘴都沒唱響他，你頂屁用？”

李欣因受到輕視而激動起來，他徑自走到陳志明跟前，大聲吆喝：“站起來，跟我走。”

李欣把陳志明領走了，李欣的神態十分嚴峻，他似乎大大地惱怒了，但不知是惱怒刺他的，還是惱怒陳志明。

每個人都用懷疑的眼光看着他們朝那山谷中滔滔的湑河水走去。那兒星光正亮，夜色清幽，樹影婆娑，蛙鳴正酣，激流拍打巖壁發出輕柔的濤聲，可是個談心的好地方。也許李欣又浪漫蒂克了，他想用迷人的夜色來軟化陳志明嚴重的對立情緒？

張衛東幾個頭頭誰也沒心思睡覺，煙沒有了，只好懷着股子恐慌乾坐着。電燈光在深夜電壓高時特別刺眼，使他們無地自容，便把燈熄滅了，讓身子躲在黑暗中，方纔感到安全一些。

夜太短了，忽悠一下窗戶白了。

李欣終於一個人回來了。不知是晨光映的還是怎的，他臉色慘白，面部肌肉僵硬，毫無表情；兩眼疲憊而呆滯，似張似閉；腳步沉重，鞋底上像有膠粘着似的挪動費勁；衣冠不整，胸前釦子開了幾個，左褲腳有半截浸了水，上面沾了不少泥沙，滴滴嗒嗒朝下淌着水。

忽然他打了個寒顫，臉上掠過一絲慘笑。

張衛東滿腹狐疑：“他……同意條件了沒？”

“同意啦！”李欣答得很隨便。

“人呢？”

“我送他回家去了。”李欣顯得非常睏倦，也懶得多說，衣服也不脫就倒在屋角鋪的簡易牀上，很快呼嚕呼嚕打起酣來。大夥半信半疑，想再問問他，可推不醒。

還沒過半點鐘，外面就響起“咣噹咣噹”的砸門聲，原來是陳志明的家屬哭鬧着找了來，要見她的老頭子。她是聽到傳聞說張衛東用木棍打倒了老頭子一着急纔來的。

“咦？李欣昨晚送你老頭子回家了，你怎麼還跟我們要人？”

“少騙人，他有高血壓，你們快把他還給我。你們整他這麼多年，現在大聯合了還不放過他，你們……我跟你們拼啦！”

張衛東狐疑起來，他叫別人擋住撲過來拼命的陳志明家屬，自己忙推醒李欣。

李欣神經質地一笑說：“我不是告訴你們了嗎！我送他‘回家’去了。”

張衛東猛然醒悟，嘴裡變得結結巴巴了：“你把他？”

“放心去結合錢立江吧！一切有我頂着。”

“啊？你怎麼能？”

“好漢做事好漢當，天塌下來有大個兒，坐牢殺頭我頂着。我不是你們造反兵團的正式成員，壞不了造反兵團的名聲。只要能維護造反兵團這一最最革命的組織中最最革命的左派免遭走資派的秋後算賬，我犧牲生命算得什麼？”李欣把衣服打開，露出裡邊的白襯衣，胸一拍脖子一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