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淮安番外上

重生之寵愛 蘇淮安番外(上)

蘇淮安從來不相信命運,即使命運總是向他露出嘲諷的嘴臉,他也依舊故我,獨自一人踽踽前行,只是因爲,他還活着。

生命其實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情——當醫生把一團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肉糰子塞進他懷裡時,蘇淮安一直古井無波的心忽然就軟了一下,望着懷裡那張不足巴掌大的皺皺巴巴的小臉,奇異地柔和了眉眼。

那是他的孩子,即使他和季鬱並不相愛,但血脈相連牽扯出的溫情,卻讓一直以來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蘇淮安動容。

孩子的名字叫蘇白。與蘇淮安一樣,繼承於蘇淮安已經逝去的養父的蘇姓,純白無暇光潔如紙的白。低頭親了親嬰兒柔軟的不可思議的額頭,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在呵護中成長,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像他一樣,人生過了二十幾年,還不清楚家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也早已忘記了究竟該如何去以善意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

蘇白誕生之後的那幾年,蘇淮安一直很忙很忙。季家的產業龐大,人員構成複雜,其中牽扯到千絲萬縷的利益鏈,讓只是初出茅廬的蘇淮安一度焦頭爛額。

蘇淮安知道季鬱在離世之前,把所有財產包括季氏的產業,全部都留給了蘇白,所以即使他再怎麼拼命,只要蘇白到了法定成年的十八歲,他努力奮鬥的一切都會理所應當的變成蘇白的。只是他在乎的從來不是這些,如果他想要,其實這些年,以他的能力,再創造出一個季氏也不是不可能。

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在爲蘇白鋪路。那是他的兒子,蘇白要什麼,他都不會拒絕。他希望可以在這些年,儘量讓蘇白以後的人生都能夠一帆風順,即使在沒有他的時候,也可以一個人走下去——這是屬於一個父親的擔憂,即使蘇白纔剛剛能夠利索地走路,而他也正當壯年。

林柯是一個不錯的朋友,即使他和林柯從來沒有承認彼此是朋友。

蘇淮安知道林柯曾經很討厭他,因爲季家兄妹。他偶爾會在非常細小的閒暇時間,想起那個總是對自己笑得很溫和的大男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總是會出現在他的身邊,總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即使在他精力集中的時候總是會忽略對方的存在,也從來沒有過什麼不滿的情緒。蘇淮安不是鐵石心腸,所以並不排斥季南風的靠近,而季鬱總是和季南風如影隨形,時間一久,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學院的學生,竟然也漸漸熟稔起來。

有季南風和季鬱在的日子,身邊的空氣總是暖融融的,即使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沉默,那對兄妹也不會讓氣氛冷場,蘇淮安其實不太明白,爲什麼他們會出現在自己周圍。

直到有一次,那個總是驕傲得像是隻波斯貓一樣的林柯,動手跟他打起來,蘇淮安才知道,那個一直很溫和的季南風,竟然對自己抱着怎樣的心思。

厭惡的感覺倒是沒有,但在那以後,他對季南風確實疏遠了一些。涉及到感情的事情總是讓人理不清思緒,他不想讓季南風誤會什麼,不會有結果的事情,乾脆一開始就不要給對方希望。

對於那天的事情,蘇淮安其實也不甚明瞭。他只記得意識清醒的時候,看到季鬱滿臉淚痕地趴在自己身上,他們的身體還連在一起。他聽到季鬱低低啜泣的聲音:“哥哥,如果這是你的希望……”

季南風去世的那天,蘇淮安坐在他的牀邊,任由季南風死死拽着自己的手。那個大男孩,即使到臨死的一刻,也從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喜歡,也不曾道歉。

蘇淮安覺得這樣就好,他會照顧季鬱。不管怎樣,生活總還要繼續。

“爸爸~”小小的蘇白推開對他來說過於沉重的書房門,偷偷看着正伏案疾書的蘇淮安。

蘇淮安聽到他的聲音,放下筆走過去,抱起還不到他大腿的蘇白,“怎麼還沒睡覺,嗯?”

“爸爸~明天幼兒園開家長會~”小孩子的聲音軟軟糯糯的,讓蘇淮安疲憊了一天的心像是忽然得到了救贖,卻只能抱歉地蹭了蹭小蘇白柔軟的頭髮,“抱歉,爸爸明天要出國開會,讓你江爺爺或者林叔叔去可以麼?”

小蘇白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肉肉的手指點上蘇淮安的眉心,“爸爸要注意休息~”說完,在蘇淮安的臉頰打了個響亮的啵啵,然後滑下蘇淮安的大腿,仰頭看着他,“爸爸,我先去睡覺覺了,爸爸也要早點休息~我在家等爸爸回來^-^。”

蘇淮安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這些年被壓力鞭撻至麻木的心裡,忽然變得滾燙滾燙——有這樣一個懂事的兒子,他怎麼能夠倒下?

有那麼些年華,蘇白是蘇淮安心裡唯一的柔軟。

蘇淮安承認,自己對蘇白的關心遠遠不夠,甚至還不如林柯,起碼林柯時常還會陪着蘇白寫作業,陪着他打電玩,而蘇淮安唯一能夠給蘇白的,也就是無比優渥的生活,以及一個上下一心的季氏!

林柯曾經因此跟他抱怨過很多次,對於這個總是有些彆扭的朋友,蘇淮安向來很放心。即使只因爲蘇白是季鬱的孩子,林柯也會善待蘇白,更何況自家兒子一向討喜,對於這點,蘇淮安與全世界所有傻爸爸一樣,對自家兒子擁有絕對的信心。

蘇淮安在以後的很多日子裡都會想,是不是因爲蘇白曾經總是那麼懂事,所以讓他下意識地忽略了那個從小沒有母親的孩子,或許會需要比其他孩子更多的父愛。只是時間從來不等人,等蘇淮安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昔日總是用怯生生並且夾雜着崇拜眼光仰望着自己的小蘇白,已經不知道被時間遺棄在哪個時光的角落裡了。

挑染得五顏六色的長髮,看不清臉孔的濃妝,還有那被長長劉海遮擋住的不知飽含着怎樣情緒的雙眼——蘇淮安不明白蘇白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這似乎並不是一個突發性的改變,卻在某一天忽然讓他無比陌生,連帶着接踵而來的由越來越叛逆的蘇白帶來的無數麻煩,讓蘇淮安越來越疲憊不堪。

林柯的性子還是和從前一樣,即使這麼多年,也還是像個孩子一樣,竟然因爲蘇白的幾次惡言相向就真的動了怒。

蘇淮安在酒櫃裡裝好滿滿的新酒,等那個總是喜歡在他酒櫃裡肆虐的林柯來借酒澆愁。他曾不止一次聽到林柯在喝醉後傷心地自語,當初那個美好得像天使一樣的孩子哪裡去了。

“老子從今以後再管你們家那個狼崽子,就不叫林柯!”這句話蘇淮安第一次聽的時候,還分給林柯一個眼神。而在不知道聽了多久以後,便不再理會。他了解林柯,也知道他是被那孩子傷得深了,所以纔會這麼難過。

每次林柯在看到蘇淮安又給蘇白收拾爛攤子時,都會憤憤不平地跟蘇淮安嚷嚷,讓他扔那小子自生自滅去。

蘇淮安失笑,那是,他的孩子啊。

即使他有再多的不好,也仍舊是曾經帶給過他希望的那個孩子。更何況,天下間有哪個父母,會真的因爲孩子的任性而將之拋棄?

在得到蘇白和莫司言一起出車禍的消息時,蘇淮安在得知兩人都沒什麼大礙後,開始認真的反思。他一直以爲蘇白是在叛逆期,雖然那玩意兒這三十多年從來沒在他身上出現過,但從小被嬌生慣養的蘇白會偶爾的偏激,他並沒有因此而責備過蘇白什麼。能夠在他的呵護下盡情任性,也是他給予這個孩子的權利,也是他表達愛的一種方式。

只是身爲父親,他在縱容孩子的時候,似乎忘記了引導那孩子,究竟有什麼人,是絕對不能招惹的存在。蘇淮安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真的是個失職的父親。但即使面對的是莫家,他也不會讓他們動蘇白一根寒毛!

這是屬於一個父親的承諾。蘇淮安從來沒有想到,這個承諾,竟然變成了一個永久的奢侈。無論對他,還是對蘇白。

在他與莫家斡旋得幾近失去尊嚴的時候,蘇白即將不可避免地陷入腦死亡的消息,幾乎擊垮了這個向來冷厲嚴苛的男人。

蘇淮安從來都是一個無神論者,但當你眼睜睜看着自己最重要的孩子,正一步一步陷入命運的漩渦中時,身邊僅存的即使只是一根稻草,身爲父母,也絕對會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去嘗試。

所以在江叔提出那個建議時,蘇淮安幾乎沒有什麼猶豫,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其實蘇淮安從心底不怎麼相信那個渾身一片白的男人,與其說那人是個神棍,不如說更像是陰間傳說中的無常。但不管怎樣,那個時候他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而當那個男人對蘇淮安說出那時唯一能夠讓蘇白甦醒的辦法,就是立刻把另一個靈魂引進蘇白的身體時,已經不抱什麼希望的蘇淮安當即沒怎麼思考就選擇同意。

而對於那人所說的,蘇白真正的靈魂目前還沒有找到的說辭,蘇淮安並沒有上心。確切地說,他只需要得到一個結果——那個他護了十幾年的兒子,究竟能不能夠醒過來。這纔是他最最關心的問題。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在那個男人不知道做過什麼之後,醫生們檢查後竟然告訴蘇淮安,蘇白腦死亡的跡象已經消失,再過不久就會醒來。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蘇淮安的心情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恩。

他想,等蘇白醒來,他一定要好好糾正這個孩子的人生軌跡。對於孩子,也許並不能夠一味地寵溺。只是像林柯一樣和那孩子打成一團的行爲,是絕對絕對要明令禁止的。他從不認爲暴力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總之一切,等那孩子醒過來再說。

蘇白醒過來了,只是似乎什麼都不記得了。

蘇淮安從江叔那裡得到這個消息時,心忽然狠狠沉了下去。

那個男人救蘇白時,江叔也在,只是那時,他們對那個男人的話並沒有太過在意。畢竟一切都太過玄幻,相信沒有哪個正常人會把那當成真的。

和江叔交換了一個帶着憂慮的眼神,蘇淮安希望一切不會真的像那個男人所說的一樣糟糕。

不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做出什麼!

蘇淮安在以後無數個日子裡都會想起,那天那個佔據着他孩子身體的人,在他懷裡哭得近乎抽搐的樣子。

那份無法言喻的悲痛,那麼突兀地出現在蘇白的臉上,讓蘇淮安的心狠狠跟着揪了起來。

實際上一切容不得他不信,在他把除了江叔外的所有人都趕出去的時候,大概就已經預見到了,那個已經完全陌生的蘇白會對自己說些什麼吧。

蘇淮安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近乎於蒼涼的心緒,他看着那個縮在牆角里抽泣到無聲的孩子,啞着聲音讓江管家幫忙準備去C市的機票。

他想,如果有一天,他流落在外的孩子也遇到相同的境況,希望也會有人願意去幫助那孩子,順利找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最後的時候,不知道爲毛,眼淚忽然嘩嘩的ㅠㅂㅠ。

桑心。

專欄在此,收了吧收了吧=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