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仁聞言,垂眸輕笑。“好一個尖嘴利舌的丫頭,你說的沒錯,或許現在殺你還不是時候,可是相比之下,這些事情比之你將來會給明遠帶來的隱患,根本不算什麼,歸根結底還是解決掉你最是得益。來人啊,動手!”
上官心頭悸動,面上卻不敢泄露絲毫緊張之態,仿若淡定自若的站在原地,實則腦中在急速旋轉着,從剛剛進來這裡,前後也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了,想來綠蘿和復葵已然見到明遠,他若直接趕過來,算算時辰該到了纔是,現在跟惠仁面對面已經拖不了多長時間了,若明遠再不到,恐怕這輩子便再無機會。
“娘娘,太后懿旨到……”剛剛出門的黑衣女子手捧一個錦盒快步從外側走了進來。
上官心頭一亮,想來太后是頒來懿旨救命了。可是太后是如何得知的呢?她心下一沉,眉頭倏地皺起。今日冷宮這邊的動作太過頻繁,看着態勢,恐怕不妙。即便是再蠢苯的人,注意到雲錦被擡回宮裡,注意到太后無故送來東西,都會有所懷疑。看來,紙很快就要保不住火了。這樣想着,上官下意識瞧了一眼惠仁。
惠仁柳眉深鎖,只瞅了一眼面前的錦盒,便淡漠的推開了,“等了結了這個丫頭的性命,再看不遲。”這算是最後的命令了。
上官聞言,卻冷聲一笑,“娘娘,您若再執迷不悟下去,會壞大事兒的。”
黑衣女子猶豫着,眼神在惠仁和上官之間徘徊,“主人?”
“動手啊?!還愣着做什麼?”惠仁仿若沒聽見上官的話,冷聲喝令道。
在黑衣女子刀劍抵在上官勃頸處的瞬間,她卻又突然開口了,“慢着……你似乎還有話沒有說完。”
“娘娘,冷宮本就是當今皇后的眼中釘,她近日雖然身體不好,但卻也不會放鬆對這裡的戒備,今日一天的光景之中,先是雲錦公主被擡着回了寢宮,緊接着皇太后派人送東西進來,先不說皇太后那邊是否是雲錦公主知會的,若您是當今皇后,您會作何猜測呢?難不成您今日就是想用羅漪來勾皇后上鉤?那羅漪不得不說。您的部署很成功。”
惠仁微微一笑,略擺了擺袖口,“她來了又如何?我倒是盼着她來呢。你……還愣着做什麼,動手啊?”
黑衣女子見這邊已經下了定論,緊閉着雙眼,邊手起,心中邊默唸着:千萬不能讓主子知道今日之事,若被他得知是我殺了他心愛之人,恐怕我有幾條命都不夠償!女子心中正想着,卻突然覺得面前舉着的刀落不下來了。
待她睜開眼,赫然嚇出了一身冷汗,在她面前,寬刀之下,一個人正用修長而健碩的右手掌緊緊握着她的刀刃,血已經滴答滴答從手掌心流動而出,啪啪的掉落冰地面上,在周遭的寒氣中化爲了一灘血紅。
“主……主子……”
夏明遠站在上官身側,空出來的左手正攬她在懷裡,此刻眼神迸發着灼人的熱度瞅着黑衣女,“我讓你們過來是保護我母親的,何曾明你來殺自己人?”
黑衣女雙手癱軟,大刀哐啷啷衰落到地上,其上還殘留着夏明遠的血跡,一時間,黑衣女整個人也應聲跪下,連連磕頭謝罪道,“主子,奴婢有罪,請主子責罰。”
“若你有罪,那麼我就罪不可恕了……”惠仁上前一步,說道。
上官羅漪緊皺着眉頭,仿若沒注意到惠仁那如毒刺寒芒般的眼神,泰然抽出腰間手帕。心疼般的接過夏明遠還在躺着血的手,緩緩纏了起來。
不多時,便包紮好了,上官這才舒了口氣道,“刀口並不深,下回別再這樣了。”
夏明遠微笑,伸手撫了撫上官的鬢角,輕輕點了點頭,隨即轉身看向惠仁,“母后,您爲何要這麼做?”
惠仁並沒着急回答,只是掃了一眼夏明遠額上的薄汗,想來得到消息後他是飛奔着過來的,擔心上官的程度足以見得,“這個理由,你心裡很清楚,帝王者,情愛皆不可以有,難道你都忘了嗎?”
“母后,孩兒小時候,您不是這樣&……”
“那時候你還是太子,但現在你不過是個無名無號的,在皇族譜上都被除了名的前太子,情況不同,選擇亦是不同,若你還要我這個母后,還不想讓母后傷心,那就親手了結了她吧……”說着,惠仁竟親自舉起了面前大刀,遞在了她自己的脖頸旁,看的跪倒在地的黑衣女都愣住了。
“母后,您這是在做什麼?”
“明遠,今日你必須做個選擇,是要母親,還是要你心愛之人。”
上官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她幾乎能感覺到夏明遠摟着她肩膀的手的顫抖,母親與心愛之人。這是天下男子都不想面對的抉擇吧?
“母后,您這是想逼死兒子嗎?”夏明遠的面容是從未有過的嚴肅,甚至帶着些許哀怨。
惠仁邪魅一笑,手中刀刃又逼近了脖頸一寸,甚至隱隱的可以看到有鮮紅的血液順着她潔白的肌膚向外滲透,“你是我兒,我怎會逼死你?現在你或許不會體諒母后的想法,可是多年後你終歸會明白,這個女人如若活着,只會成爲你的隱患,有朝一日影響你成就大業,與其看你到那時候面臨兩難抉擇,不如趁現在,讓母后替你做了這個決定!”
“母后不要!”看着惠仁勃頸處滲透出的鮮血,夏明遠脫口而出,然而手卻始終沒有放開上官的肩膀。
一邊是步步緊逼的生身母親,一邊是至親至愛,愛到骨子裡的女子,夏明遠整個人都僵了,再次看向上官時,她卻只是滿臉的笑意,“其實,娘娘,您大可不必如此費心,容我單獨跟您說句話可以嗎?”說着,上官輕移蓮步便朝惠仁走了過去。
見上官主動開口了,惠仁攥着刀柄的手突然放鬆了下來,今日安排這麼多事情看來沒有白費。
夏明遠猶豫着仍舊摟着上官的肩膀,上官卻回身衝他眨了眨眼,“沒事的。”說着,輕輕拍了拍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轉身繼續走向惠仁。
由於夏明遠所站之處,距離前面兩人還是有一段空擋,所以他只能瞧見前方上官湊近母后低語,卻聽不清她到底說了什麼。良久惠仁微微笑着,放下了手中刀柄,“郡主,爲人者,說話可要算話。”
夏明遠登時愣了,連他都擺不平的母后,居然被上官幾句話就說服了?上官到底對母后說了什麼?
就在衆人心頭一鬆,以爲事情就這樣過去的檔口,冰屋外突然掀起了一陣喧譁,跪在地上的黑衣女聞聽聲音不對,連忙起身奔了出去,再次返回來的時候整張臉都綠了,“主人,外頭。似乎是皇后……”
惠仁淡漠一笑,將手中大刀丟給了黑衣女,抽出腰間手帕拭了拭脖頸處的血,這才擡眸瞧了眼門口方向,“來得正是時候……”
這個看似平凡的一日,北夏的皇宮中卻迸發了不小的慌亂——皇后貴步臨賤地,竟親自踏足冷宮,且緊接着皇太后就病了,而且病得突然,病得很重。
不明所以的宮人根據小道得來的消息開始了訛傳:前皇后並沒有死,因她有着鬼母之命,所以沒人敢殺她,所以她一直被關押在冷宮之中。多年前皇上特派護國僧人設置“冰與火”的力量來壓制前皇后,這一切原本很平常,但偏偏今日,皇后娘娘不知因何踏足了冷宮的地界,這一到,無形間打破了冷宮冰與火的平衡,說來也巧,天神很快便下了懲罰,竟然直接降罪於太后身上,讓她老人家一病不起。
坐在回孫府的馬車上,夏明遠無聊把玩着劍穗,“沒想到今日這一切都是母后的安排,還有太后皇祖母的份兒,連我都被矇在鼓裡了。設計讓皇后踏足冷宮,再以破壞‘冰與火’之平衡的罪名讓皇上對皇后震怒,進而讓皇上想起多年以前的事情。”
“娘娘苦心孤詣,爲的就是讓當今皇后踏足冷宮,她不告訴咱們也是有道理的,否則就沒這麼真實了。”
上官安慰着夏明遠,心下卻已然沉到了谷底:惠仁啊惠仁,你一出手果然非同凡響,面上看你今日只是利用了我和明遠,實則呢?我和明遠何嘗不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先派人將我劫走,緊接着公主捨命救我,情急之下昏倒被擡回宮中。再之後太后親下懿旨爲我求情,這一切都會引起皇后的注意。實則早就跟太后商量好了,一旦皇后出現在冷宮,太后那邊就裝病,最後給皇后扣下個動盪了“冰與火”之平衡的名頭。只說皇后的到來影響了冷宮冰與火的平衡,緊接着上天發怒,降病災於皇太后身上,只要此時慈安宮的皇太后裝病稱不好便可以大功告成。
面上看起來的確如此,可實質上惠仁今日卻是一箭雙鵰。她抓走上官是真的,讓黑衣女殺上官也是真的,最後拿刀遞在她自己勃頸處逼迫夏明遠選擇也是真的,一切只爲了要得到上官的一句話:待夏明遠登上九五之日,就是我離他而去之時。
剛剛那一刻,當上官湊近了惠仁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她分明注意到了惠仁嘴角的得意,沒錯,她要的就是這句話。
或許上官可以抵賴,但到夏明遠真正功成名就那一天,惠仁還會有更多的法子逼迫上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