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朝皇族嫁娶的禮制向來繁雜,若是備受皇上寵愛的公主結婚,那麼多加一些繁文程序也是可以理解的。六公主和孫堯的婚事便在皇上的特意關照之下,添加了很多本可以省略的環節。
孫府早在婚事之日一月之前便開始大肆準備,從婚房的佈置到院落的規整,再到二少爺院子的重新修建,忙忙碌碌時間也就過去了,很快大婚之日便已臨近。
孫堯一席紅衣,走在孫府的迴廊之中,步履匆匆,面色惶急,迎面便撞到了一個人。說來也巧,孫堯由於匆忙得很,所以刻意側過身子挑了一旁靠邊的路來走的,對面走來的人卻偏偏就是撞上了他,還沒來得及發怒,孫堯一個趔趄後站直了身體便要繼續前行,卻突然被身後剛剛撞到那人的聲音震住了,“二弟,急匆匆的這是要去哪兒啊?婚房那頭,管家正四處尋你呢!”
孫勇站在原地,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眸色卻深不見底,直挺着身子瞧着面前大喘着氣的弟弟,“怎麼了?”
孫堯此遭是去給上官和夏明遠通風報信的,他剛剛纔得知孫玉晴和蕭海含聯手爲上官設下了圈套,這兩人今日不把上官閉上絕路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孫堯便飛奔着朝紫瓊苑跑來,但還是晚了,大哥,即便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哥哥,孫堯仍然不敢相信他。
思慮至此,孫堯定了定神,重新調整了呼吸,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着急,微微一笑道,“大哥,這不剛剛婚房那頭查驗過後突然說缺了東西嘛,眼看着吉時就要到了,我且要出門去迎親了。唯恐耽擱了事情,我就想着親自去催一催,讓那些奴才們將東西都備好了。那些個人兒,大哥也是知道的。懶驢上磨的主兒,不催是不管用的,若不是我親自過去,恐怕待會兒迎親的隊伍回來了,他們東西都還沒準備好呢!”
“這事情哪裡勞煩的了你這個新郎官來做啊,我過去就是了。咱們倆誰過去催促都是一樣的,婚房的事情還等着你,趕緊回去吧。”孫勇說着,邁大了步子走到孫堯面前,雙手捏緊了孫堯的肩膀。愣生生將他面對的方向調轉了,大力一推將他又推回了剛剛來時的方向,“吉時都快到了,趕緊的吧,你剛剛說缺了東西。缺什麼了?我去催……”
“哦,是喜盆和火盆,有勞大哥了……”孫堯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笑容間嘴角卻在抽搐,看着孫勇朝迴廊盡頭走去,孫堯亦是焦急萬分,這消息定要在出門迎親之前想辦法送到紫瓊苑給羅漪。否則今日她必有大難。
此刻的孫堯腦中所想皆是上官羅漪,他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無意之中做什麼事情都已經圍繞着上官在轉了,就連今日大喜的日子,他都一心想着上官的安慰,而絲毫沒有顧及到孫玉晴和蕭海含的計劃會毀掉他的大婚。
孫勇背過身去之後。臉上的笑容便漸漸放淡了,眸中亦迸發着灼人的熱度。過了今日,母親的大仇就得報了,他返回京都後的一切努力便不白費。
數月之前,孫志典一紙書信將孫勇從邊疆調遣回了京都。接着回京述職的由頭,實則是想讓他回來幫忙。而站在孫勇的角度,除了要幫忙父親在朝廷中立穩腳跟之外,還隱藏着一團無時無刻不在熊熊燃燒的怒火——對上官羅漪的仇恨。
當遠在邊疆的孫勇聽聞大夫人死訊的時候,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更是打破了從未病倒的慣例,一躺就是半個月。那半個月裡他整日夢到大夫人被萬蟲蝕體、在烈火中煎熬的慘狀,耳邊縈繞的也皆爲慘叫之聲。這些都如同煉獄般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孫勇。
孫府無人不知,大少爺孫勇剛剛生下來便被大夫人找個由頭硬生生搶到了自己的院子中,從此以後便再不給二夫人接近孫勇的機會。
而孩子的認識更是從眼睛開始的,孫勇從小便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他雖然也認二夫人這個生母,但從心底裡早已萌生了對二夫人的排斥之意,所以他素日裡對待二夫人只有恭敬禮讓,卻沒有兒子與母親之間的親暱。相對而言,還是跟蕭雲這個養母的感情更深。
可想而知,大夫人蕭氏的死對孫勇的打擊有多大。
打擊有多大,他對上官羅漪的仇恨就有多深。而除掉上官的事情,更得到了孫志典的默許,如此一來,孫勇更毫無忌憚了,竟直接將主意打在了弟弟的婚宴之上。思想跟孫玉晴和蕭海含一樣完全如同局外之人,只等着看上官倒黴,只等着看婚宴大亂。
直到天色漸漸轉暗,前院的熱鬧之氣才漸漸淡下來,紫瓊苑的丫頭們都跑去看前院大婚的熱鬧了,上官羅漪則靜靜站在房檐下,看着遠方的落日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見時辰不早了,綠蘿有意提醒道,“小姐,該去喜房了,那邊已經派人幾遭來催了,老夫人也早就到了,就差您了。”
上官扶了扶雲袖,柔指在層層的袖花中撫過,淡然眨了眨眼道,“冬語那頭可有消息?”
“還沒有,她下午出門後便再沒有傳消息回來,想必一切都很順利。不然以冬語的脾氣,早就傳消息回來了。”
“恩,你倒是細心,”
左催促右催促,綠蘿卻絲毫沒看出自家小姐有着急之態,人家前院都已經拜完堂了,她還在紫瓊苑中待着不肯露面,這若是讓外人抓到了話柄,早就就小姐跟孫府二少爺的事情說開了,“小姐,喜房那邊?!”
“聽聞皇上今日一早不滿意內務府爲公主準備的那些彩禮,又着人添置了許多,我倒是想過去瞧瞧了。”
“小姐,奴婢這就帶您過去。”聽聞上官有要去喜房的意思,綠蘿的臉上立時笑開了花,俯身攙扶着上官便走出了紫瓊苑。
夜幕降臨之後,整個孫府在紅彤彤燈籠的照應下,都沉浸在火紅之中,美麗的讓人發醉,在綠蘿的攙扶下,上官腳步輕緩的漸漸靠近了喜房,距離很遠便聽到了裡側的笑聲,有老夫人的、有孫玉晴的,除此之外,還有玉竹等孫府其他主子們的。
屋內之人掀開簾子,嘩啦啦的聲音過後,上官彎身從門外走了進來,迎面便只覺得視野裡被紅色所充斥,到處都是喜慶之態,“喜房裡還真是熱鬧,我是不是來得太晚了些?”
六公主的蓋頭早已經被孫堯掀開了,新娘妝的映襯下,顯得她臉色分外紅潤,一見上官走進來,更是喜得不知道該如何了,竟蹦躂着就要下牀,一旁坐着的老夫人連忙橫臂攔住了六公主,“公主,可不敢如此,按照咱們北夏的規矩,圓房之前,你是不能踩婆家之地的,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
公主乍聽到“圓房”二字,臉色唰的紅了,猛地低下頭不再言語。這一動作逗得一旁人皆哈哈大笑起來,連來這裡走過場的孫玉晴都笑了起來。
上官眼神橫掃屋內衆人後,緩步走向了老夫人,行了禮之後才起身行至六公主另一側旁的凳子上坐下,“新娘子該注意的規矩躲着呢,雖然咱們孫府不像是在宮裡,但也該多放放心,公主可還理解?”
“羅漪姐姐,這是哪兒的話?”
“恩……以後也該注意呢,不能再叫我羅漪姐姐了,我該叫你一聲二嫂纔是……”
六公主晶亮的眸子在眼眶中翻了個個兒,反應過來的一瞬,臉色更紅了,卻強撐着硬着頭皮說道,“有你這麼個小姑子,我也是前世積德呢!”
老夫人瞬間被六公主的話逗笑了,前仰後合的說道,“快瞧瞧,快瞧瞧這兩個丫頭都說的是些什麼?若是被外人聽到了這些混話,不知道要被嚼多少舌根子,也就是在我老太婆面前,你們竟絲毫也不忌諱。”
上官輕輕抿嘴,上前一步蹲身挽住了老夫人的胳膊,“就是有老夫人在,我們纔敢說這些混話呢。二嫂,你說是不是?”
“好好好,是是是,你說是什麼便是什麼吧!”
屋內頓時笑語連珠,衆人皆沉浸在大婚之喜中,卻絲毫沒注意到一旁正皮笑肉不笑的孫玉晴的眼神——如寒潭深水般透着徹骨的寒涼。她深深舒了口氣,最後瞟了一眼開懷笑着的上官羅漪,輕蔑一撇脣角,輕輕給一旁丫頭秀雲遞了個眼神。
秀雲肩膀猶自在顫抖,膽戰心驚的按照自家大小姐事先吩咐的做了,這才瑟縮着退回到孫玉晴的身後。
就在此時,屋外突然走進來一個丫頭,穩穩端着托盤便走到了老夫人身側,“老夫人,這是您剛剛吩咐的參茶。”
上官回身瞟了一眼丫頭,當即便認出這是當日去玉竹院子的時候碰到的那個機敏的新丫頭,也就是那個從寧國公府出來,被洗白了身份的小丫頭,“讓我來吧,這兒不用你們守着了,都下去吧。”
上官羅漪話音剛落,老夫人卻突然大力咳嗽了起來,上官連忙將手中接過來的茶奉了上去,老夫人接過大口抿了一下,茶水下肚,咳嗽得卻愈發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