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回到東宮,就見東宮門口重兵把守,密實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果真是關了禁閉的模樣。
清歌一回頭,就見諾王的轎子從東宮門口經過,恰好蒼佑掀起窗簾,和清歌眼神勘勘相撞,蒼佑溫和一笑,對着清歌點了點頭,就放下了窗簾。
經過正門的時候,守門的侍衛自然清楚清歌是什麼身份,只是淡淡的交代了句:“三小姐,此時東宮只進不出,您考慮好了再進吧。”
清歌腳步卻是頓也不頓,好似根本就沒有聽見那一番好意的提醒,提步就進了門。硃紅色的大門,在身後重重合上,清歌不曾回頭,卻只覺得過往昔所有物都被關在了紅門之外。
清歌去北堂一泓的寢殿,尋了一圈,也不見人影,旋即就去了書房,東宮分外的冷清,帝君想來也是真的憤怒了,連帶着東宮慣常的下人都扯去了大半,除了灑掃的婆子的,貼身的丫鬟太監,一個也不見。
未及書房,就聞見沖天的酒氣,書房內間或傳來酒罐碎裂的聲響。清歌皺眉,忍受着那酒氣薰繞,卻是如何敲門,都不見有迴應,
情感擡腳當門一揣,放了滿室的陽光進了書房,坐在桌子上翹着腿的北堂一泓一愣,眯眼看着一臉不滿的清歌,卻是如何看都看不清楚。提起手中得酒壺沉吟道:“你怎麼回來了?如今東宮是牆倒衆人推,只能進不能出了,你留在雲舒宮,什麼都是好的,還回來做甚?”
清歌踢踏了滿地的白紙筆墨,走到北堂一泓身邊,伸手奪過了北堂一泓手中的酒罐,淡淡道:“你喝多了。”
北堂一泓笑意淒涼,昔日的自信,似乎盡數丟在了那朝堂之上,生生把自己高大的身子蜷縮進那椅子裡,雙手垂下來,悶悶道:“我輸了。我贏不了天下。”
清歌從未見過北堂一泓如此模樣,心裡難受起來,好似被一塊凌厲的石塊壓住,不住的磨蹭,只是那柔軟的心啊,瞬時間就沁出血來。
擡手就提了酒罐,不停地灌酒。不料那酒烈的很,就算清歌刻意逃避去嘗那酒的味道,那渾厚的液體甫過喉嚨,就好似烈火一般,以萬馬奔騰的氣勢一路飛奔向下,疼的清歌登時捂了肚子蹲下,不停的咳嗽。
“咳咳!”清歌的眼淚掉下來,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心疼還是那酒燒的整個身體,都在焦灼般的疼痛。
北堂一泓看着清歌的模樣,捂着嘴淡淡的笑:“明明不能喝酒,還喝它作甚?你當我是可憐嗎?”
清歌搖頭,重新站定,強自忍住欲出口的咳聲:“這個世界上,那裡有可憐的人。不過是有不知足的。你且告訴我,可是那入職的官員出了什麼問題?”
北堂一泓苦笑:“怪我自己,若是我對監考官仔細把關,也就不會有現在的局面。只是派出去的人,都貪污受賄,混亂排名,如今送上來的這十幾個人,都是地方的富豪之子,可笑的是,有一個人,連基本的大字都不識,只捐了白銀十萬,就成了頭名狀元,被我舉薦爲三品大員,準備派往刑部。沒料到,卻被諾王瞧出了端倪。”
清
歌深覺是自己愧疚與北堂一泓,這些事情昨日北堂一泓一說的時候,就在意料之中,若非自己提醒蒼佑,他也不會是今天的局面。
“一切都會好的。”許久,清歌只是緩緩丟下一句話,轉身就準備出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北堂一泓忽然出聲:“舒三小姐,謝謝你,謝謝你回來,不過,你最好還是走吧。還有,你穿這白衣,真好看。”
清歌回頭,北堂一泓眼神誠摯,晶亮的出奇,只是帶着笑意,若平日裡一般,端端看着清歌,叫清歌差點就有了在疏影閣談天說地的錯覺。
許久,只囁嚅出一句:“謝謝。”對不起。
清歌斂了一半的話語在喉頭如何都沒有說出口。絹白的身影,在門邊一閃,就消失了。
清歌原本是想回疏影閣,轉了個身子,卻是向着後門行去。剛打開門,就見門外端端守了四個肅然而立的兵將,站成兩排,門神一般。
嘆息一聲,剛想關門,就聽見其中一個兵士輕聲說道:“諾王爺。”
清歌回頭,只見那四個人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站着,似乎沒有一個人開口的樣子,清歌挑眉,轉身就走了出去。
果真,沒有一個人攔住。身後的人甚至體貼的替清歌關上門,想來這些人是蒼佑安排在這裡的。
清歌瞭然,也不再猶豫,腳尖一點,就上了房頂,行了幾步,就發現今日街上的人似乎特別的多,大街上摩肩接踵,人們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討論什麼。
清歌想去看個究竟,飛身一躍,身如飛燕般,只在對面的牆上一點,身子一翻,就穩穩當當落在了一處空蕩蕩的巷子裡。
清歌轉身向着熱鬧的地方行去,那些民衆個個粗衣敝履,清歌一身華服,容貌出俏,站在人羣中分外的惹眼。
方有人看見鶴立雞羣的清歌,就聽見前方一陣大吼:“快看啊,前面人要去砸官府啦”
人羣騷動起來,不顧一切的都蜂擁向前,一眨眼間,清歌就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下,甚至是被推搡着向前。
清歌一惱,騰身而起,接着街上人的肩膀,飛身到了人羣聚集的地方。跳上對面的房頂,登高視遠。
對面,就是盛京的官府,如今門前圍着許多民衆,手上拿着簡陋的武器,鋤頭鐮刀,甚至還有擀麪杖都搬了出來。
“買官,買官!砸了它!”人羣中有人起了個頭,隨即一呼百應。
清歌眼明,卻是看得真切,分明就是有人挑唆。忽然,有人從官府內出來,氣宇軒昂,聲勢凌厲,卻是一臉陰沉的蒼佑。
只是如何好的聲勢,已經抵擋不住那些瘋狂的思想。那羣人簇擁着向前,拿起武器一擁而上。
出來的人,很快就被淹沒在人堆裡。不停地掙扎。
眼見着後來的人,分明就是跟着起鬨,不分青紅皁白一陣亂擠,蒼佑幾次也只是勘勘站定,奮力拉扯着幾個人勉強向後退。
清歌跳下房頂,雪白的繡鞋輕點在人羣的肩膀上借力,飛身到蒼佑身邊,不管身後情況如何,
一把扯了蒼佑的手腕,奮力向上一帶。
蒼佑也反應極快,見到清歌也並不驚訝,脫離了人羣之後,很快就化爲主動,攬了清歌的腰身,一提氣,就上了房頂。
剛落定,蒼佑就笑道:“就知道你會來。”
清歌瞄了眼下面瘋狂的人們,悠悠道:“這是你做的?”
蒼佑轉身,稍微理了理身上破損的衣衫,風度不減,清歌餘光卻是瞥到了蒼佑腹部有個狹長的傷口,似乎是刀刃所傷,正汩汩的向外冒着血,掩不住眸子裡的擔憂,伸手從腰間扯了帕子出來,按在了那傷口上。
“就算是你做的,也不必把自己弄傷。你瞧這血。”
蒼佑見清歌責備的眉眼,好看的眉毛攏在一起,卻從沒有覺得怨念的清歌,也是如此的好看。竟“呵呵……”笑出了聲來。
聲音渾厚,悶悶地,似乎是在喉結中滾動,卻如何都不肯出來。今日的場景,一如許多次任務歸來,看着清歌一絲不苟的給自己上藥處理傷口,原本就處處得意的蒼佑,心情更是如蜜上撒了糖,甜的緊。
清歌察覺到蒼佑的震動,一個用力,把帕子塞進了蒼佑的傷口,疼的蒼佑一個倒吸氣,就彎腰捂住肚子:“你這是謀殺親夫呢。”
清歌站起身來,瞥了一眼疼的滿頭大汗,卻依舊嬉笑的蒼佑,臉登時紅了,怒道:“誰是你妻子。”
剛想轉身離開,卻被蒼佑一把拽住,清歌狐疑回頭,卻見蒼佑的眼光,落在了清歌腰際的荷包上。
清歌低頭一看,可不就是幾張紙的事情,不過是上次在太子書房尋來的東西,只是這些日子,總是忘記,就每次換了衣服,都小心的掖進去。沒料到剛纔抽帕子的時候,把這東西帶了出來。
“唔……無意中在東宮得來的,我還沒來的及看。”清歌順手拿了那捲紙出來,隨手就塞進了蒼佑手裡,解脫了自己的袖子。
“你出來是要給東西給我?”
蒼佑扯開了傷口上的帕子,掖在手裡。瞬間手上也是殷紅一片,隨意打開了那紙張,看了兩行,撇嘴道:“不過是幾首情詩。想必是和哪個世家女子暗通款曲,這樣的事情,調查了也沒什麼意思。不過這紙張倒是特別,每張上面,都壓了花瓣,做工倒是精細。你且留着。”
蒼佑伸手就把那一打東西遞給清歌,清歌推了回去:“你留着吧,說不定就有用了。不過,太子既然已經失勢了,你也不要把人逼到死絕了。垂死之人,力量無窮,總是會做出些不好的事情來。”
蒼佑斂眉,表情丕變,定定看着清歌,忽地就沉聲道:“你是在維護他?你可知他奪走我多少東西?我落魄的時候,可是他不依不饒,非要取我性命。”
清歌抿脣,低頭不說話。也沒有回答蒼佑的問話,轉身一躍,就上了另一座屋頂。
白衣翻飛,身上的妖嬈的紫堇花色若隱若現,在風中一頓,人就不見了。
蒼佑手中的紙,被攥成一團,墨黑的瞳孔,倒影不出任何的東西,波濤洶涌間,竟然都是憤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