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馳電掣, 何懼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瑾王府,見到了玉忘言。
而此刻的玉忘言正因蕭瑟瑟還未歸來而焦急,派去蕭府的人也說, 蕭瑟瑟已經離開蕭府, 去約見一個朋友了。
直覺告訴玉忘言, 這不是個吉事, 他心急火燎的就要帶上王府侍衛出去尋, 就在這時見何懼歸來,他立刻詢問起來。
按照蕭瑟瑟的囑咐,何懼只說, 蕭瑟瑟去靈宮見朋友,現在請玉忘言也去。
玉忘言沉然應允, 帶上山宗就出發了。但何懼的說辭, 他心中卻不肯相信。
瑟瑟爲什麼會去靈宮?
靈宮, 這兩個字讓玉忘言不由自主的聯想到祭司們的死亡,接着便聯想到父王、那個使用杏花無影針的人, 以及趙訪煙。
玉忘言已然確定,何懼對他保留了話語,瑟瑟的處境一定很不好。
一想到蕭瑟瑟大概置身在龍潭虎穴裡,玉忘言就覺得喘不過氣,恐懼像是蔓延在血液裡的冰冷, 將他的血液一寸寸凍結。
他在趕往帝宮的路上, 甚至感受到胸口傳來的一陣陣悶痛, 夾雜着狂躁和不安, 彷彿他的情緒和那狂躁的血蜈蚣一樣, 分不清到底是哪個在蠶食着他的身心。
靈宮的門驀然被推開。
一縷月光皎潔,在昏暗中灑落一抹斑駁。
蕭瑟瑟看見, 玉忘言頎長的身影立在門口,身後是霜色的明月,將他修飾得遺世獨立,衣帶沾風,隨着他的呼吸而輕輕飛舞。
“忘言……”蕭瑟瑟只覺得心頭一酸。
而趙訪煙緊緊勒住了她的身子,握好了刀柄。
“大哥,你回來了!”何歡忙喚道。
何懼一閃身,回到了何歡身邊。
門口,玉忘言快步朝着蕭瑟瑟走來,簌簌陰風灌滿他的廣袖,那雙濯玉般的眸底,滿是牽念和恐慌。
“瑾王。”趙訪煙點頭行禮,在看見玉忘言還帶了個人過來時,心裡驚訝,咬了咬脣,慘笑道:“四殿下也來了。”
玉傾雲是偶遇玉忘言的,他探望了母妃餘秋水後,原本要回四王府,卻看見從牆垣上一閃而過的玉忘言。
他喊住了玉忘言,知道了靈宮這邊有情況,便跟着一起過來了。
七根蠟燭在幾人的腳下形成重影,靜謐的靈宮,也將玉忘言的聲音反射出沉冷的迴音。
“放了瑟瑟!”
趙訪煙勒着蕭瑟瑟,退了兩步。
玉忘言逼近了兩步,“趙小姐,放了瑟瑟!”
趙訪煙再退,咬了咬下脣,道:“瑾王殿下,請你告訴訪煙,在祭祀典禮上搗鬼的人到底是誰。”
這一問,對玉忘言來說,就彷彿是祭祀那天的晴空霹靂,重重的擊打在他的身上。
這就是趙訪煙把他和瑟瑟一前一後叫過來的真正目的。她豁出去了,爲了讓周圍這幾十副棺材裡的人聽到真相,爲了給死去的他們討回公道。
玉忘言不禁握起了拳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當這句話應驗到他和父王的身上,他只覺得諷刺萬分。
“瑾王殿下,請你告訴訪煙。”趙訪煙再道。
“本王不知情。”玉忘言低沉的嗓音,有一點點顫抖,“趙小姐,不要挑戰本王的耐性。”
看出他心緒煩亂,蕭瑟瑟心疼的呢喃:“忘言……”
玉傾雲露出不認同的神情,勸道:“趙小姐,有什麼話可以冷靜下來好好商量,不要動刀動槍。”
“四殿下,這是祭祀團的事。”趙訪煙道。
“唉……”玉傾雲輕輕的一嘆:“趙小姐,挾持瑾王妃這樣的罪名,你真的擔不起,在下也是爲你好。”
“凡事以和爲貴,這樣的道理訪煙懂。”趙訪煙將下脣咬得泛白,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然而……”她忽然將刀子朝下一劃,只見蕭瑟瑟的肩上被割出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涌出。
“瑟瑟!”
“表小姐!”
那刀子像是割在玉忘言的身上,痛楚被放大了十倍,一顆心瞬間沸騰了,他吼道:“不要以爲本王不敢殺你!放了瑟瑟!”
“忘言……”蕭瑟瑟因着劇痛,眉毛狠狠的皺起,她看見刀子上沾着自己的血,在往下滴。
“趙小姐,你竟然……”
“瑾王妃,對不起。”趙訪煙把帶血的刀子架回了蕭瑟瑟脖子上,艱難的說:“訪煙真的不想傷害你,你是支持鼓勵我禳星的人……但是,我的師長和朋友都在等着我,我不會讓他們白死,而瑾王殿下和瑾王妃所表現出的異常,定是因爲知道旁人所不知道的事……”
她錚錚切切的喊道:“瑾王殿下,訪煙不敢再說懇求的話,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又怎麼能在毫無收穫的情況下就放了瑾王妃?”
玉忘言的心,已像是被那刀子割了一遍又一遍似的,不斷的淌血。
身爲一個丈夫,他竟然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妻子受傷。
他知道,憑自己的武功,想要打下趙訪煙的刀並不難,可這樣做卻有傷到瑟瑟的可能,這也是何歡何懼一直都沒有出手的原因。
他們都沒有萬全的把握。
玉傾雲失望的說:“趙小姐,把刀放下吧。在下知道你還在爲祭祀團的罹難而悲痛,但是這樣不分青紅皁白的逼迫瑾王,這不是你會做的事情。”
“沒有人能一直不變。”趙訪煙水眸透着哀慼,“訪煙相信自己的判斷,只求瑾王殿下能告訴我,哪怕你只知道一點點,也請都告訴我!”
“本王毫不知情。”玉忘言只能強迫自己說謊,“趙小姐,本王也求你放了瑟瑟。如果你的刀是割在本王身上,即使割上一百刀,本王所不知情的也仍舊不知情。”
趙訪煙的眼底,閃爍出淚花,“瑾王殿下……”
瑾王殿下這樣堅定,到底是她判斷錯了,還是他有難言之隱?
“趙小姐,本王的確不知情。本王和你一樣,也對整個事件充滿疑惑,僅此而已。”玉忘言不着痕跡的按住自己的胸口,現在那裡面很疼、很難受,血蜈蚣又狂躁的在他的身體裡活動。
從昨晚血蜈蚣爆發開始到現在,雖然白天的時候痛苦緩和了一些,可他能感覺到,下一次爆發隨時會來臨,也會比這次更激烈,說不定就能要了他的命。
身體裡傳來一陣陣的痛苦,像是絞、像是撓、像是啃咬蠶食、甚至切割撕扯……隨着他和趙訪煙的對峙,身體像是在被撞擊的城門,馬上就要垮了。
“忘言!”蕭瑟瑟察覺到了他在隱忍着什麼,心裡一急,肩上的傷口也不顧了。
“忘言!不要……你不要難過,千萬不要。趙小姐,求你放開我!”
蕭瑟瑟擡手掐住趙訪煙的手腕,使勁將刀子往外推,因着焦急,眼底已生出了冷意。
“放開我,你放開我!”
“瑾王妃……”趙訪煙也使勁的跟蕭瑟瑟抗衡,倔強的硬是不肯放手。
兩人對峙間,動作越來越像是扭打。蕭瑟瑟被刀子又劃了幾下,深深淺淺,有新的血流出。
這鮮紅的顏色,刺在玉忘言的心上。他按在胸口的手將自己按痛了也渾然不覺,只忽然口裡衝上股血腥味,玉忘言噴出了一口血。
“忘言!”蕭瑟瑟驚叫,胳膊上又被劃了一刀。
她大驚失色的看見,玉忘言就在她的眼前,轟然倒地。
“瑾王!”
“王爺!”
玉傾雲和山宗連忙低下身,一左一右扶住了玉忘言。
他痛苦的整張臉都扭曲起來,亂了的髮絲已經沾在臉上,冷汗涔涔的泌出,額角處已經浮出了交錯的青筋。那雙濯玉般的瞳,還炯炯盯着蕭瑟瑟。他不想看見她露出這樣擔心牽念的目光!他不但沒能保護她,反還這樣拖累了她!
“忘言!忘言!”
蕭瑟瑟急的眼睛都溼了,這種時候,眼淚竟這樣不爭氣。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趁着趙訪煙有些出神,使勁在刀柄上一推,把趙訪煙推得倒摔出去。那刀子在趙訪煙肚子上割出道傷口,蕭瑟瑟卻顧不得了,奮力朝着玉忘言衝了過去。
“忘言,你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
蕭瑟瑟激動的抱住玉忘言的手臂,感受到他連坐着都彷彿搖搖欲墜,她送上自己的肩膀,想要擔下他的重量。
可她還是沒辦法架起玉忘言,眼看着他脣角流下血,嘴脣變得烏白烏白,蕭瑟瑟的大腦幾乎要變的空白,她費力的保持殘存的冷靜,絞盡腦汁的想着能有什麼辦法。
“忘言,忘言……”好不容易撐住他半個身子,蕭瑟瑟忽然想到了什麼。
“血,我的血……”張錦瑟的血,曾經把玉忘言從瀕死救了回來!
玉忘言瞳底的目光,似是狠狠的顫了下,一隻手猛地握住蕭瑟瑟的手,“瑟瑟,不要……弄傷自己。”
“我沒事的,忘言,我不能看着你這樣難受。”蕭瑟瑟在脣角挽了一道溫柔的笑,接着狠狠咬了自己的手指。
疼痛傳開的時候,很尖銳、很痛,蕭瑟瑟卻沒有皺眉,擡起一手遮住了玉忘言的雙眼,將流着血的那隻手指輕輕置放在玉忘言的脣邊。
鮮紅的血滴,從蔥白的指肚上滑過,滲進玉忘言的兩片脣中。
他的身子一抖,趕忙要拉住蕭瑟瑟受傷的手,可卻被蕭瑟瑟反握住手臂。
“忘言,我說過的,要和你同進同退。不管是遇到什麼事,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