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想到,蕭瑟瑟的舞竟是這般驚豔。
折腰、翹袖,曼妙的身姿在輕揚的紗帳間軟如春水。
時如蝴蝶呷蜜,時如倦鳥歸巢,五彩紗帳如夢如幻,吊頂燭臺自成一片仙域,每個動作勾心勾魂,唯美而震撼。
張錦嵐驚呆了,桌案上的酒樽打翻,她不知道;酒水流到羅裙上,她顧不得。
從沒有見過這樣唯美的舞蹈,從不知在紗帳間傾舞的女子能這樣奪目。
她忽然感到怕了,一種對失敗的恐懼,讓張錦嵐呼吸急促。
最攝魂的並非是全盤呈現,而是如蕭瑟瑟這般若隱若現。
就連玉忘言都震驚的忘了言語,眼底心底,被蕭瑟瑟舞動的姿態填得滿滿當當,猶如中了魔咒一般,無法脫身。
“錦瑟……”
他竟是無意識的,念出這個名字。彷彿已逝之人回來了,就在那紗帳華燈下,爲他而舞動,姿姿含情。
窗外有風吹入,紗帳輕輕晃動間,打開一角,讓玉忘言看見了清晰的蕭瑟瑟。
這瞬間,兩個人的目光是交接的,玉忘言看到的是她梳雲掠月的身姿、纏綿悱惻的眼眸。
忘言。
她動動脣,無聲的喚了他的名字。然後,身影重新模糊在紗帳之中,凌空一跨,驚豔四座。
奏樂的樂師們都已着迷了,將對蕭瑟瑟的欣賞之情融入樂曲,充滿感情的曲子和蕭瑟瑟充滿感情的舞蹈,融爲一體,渾然天成。
舞蹈終究要結束。
蕭瑟瑟以一個驚豔的姿勢,令一切戛然而止。
玉傾雲也在衆人的低呼聲中,命宮婢們重新點燈,讓大內侍衛掛回紗帳。
一切復原了,可蕭瑟瑟適才的那一舞,卻深深的烙印在衆人腦海深處。
太美、太震撼,這般的豔塵絕世,該是玄女下凡,還是南柯一夢?
衆人久久不能平靜,映襯的是趙家人驚豔卻蒼白的臉色。他們無法相信,這樣的舞姿是一個癡傻的女子能展現出來的,那麼這個女子到底、到底……
“錦嵐,該你了。”玉傾揚已有些慌神。
張錦嵐心裡也慌了,以至於表面上再是落落大方,也沒辦法自信的展現自己的舞蹈。
她甚至忘了玉傾雲的規定,而是就着樂師的樂曲,歇斯底里的跳起來。
她越跳,趙家人臉色越難看。
她越跳,蕭瑟瑟眸底越冷。
最後,她身體失衡,慘叫了一聲,狼狽的摔坐在地上,惹出一片唏噓。
“錦嵐!”
玉傾揚甚是鬱悶這樣的結果,想責備張錦嵐,但又心疼她此刻狼狽的模樣。
他趕緊去扶起張錦嵐,把她送回席位。張錦嵐連頭都不敢擡起,眼睛紅腫,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挫敗和反差,流下淚來。
“哼。”席間的張逸凡冷聲低語:“她不是我姐,活該受罪!”
張潛也勸不動他了,只好嘆氣,餘光裡瞅見,蕭恪和塘城蕭氏一夥的官吏女眷們,無一不露出得意的神色。
趙皇后道:“陛下,錦嵐不慎受傷,讓太子先送她下去休息可好?”
“快送下去,再叫個醫女。”天英帝道:“身體重要,剛纔那一下摔得也不輕。”
聽出了這語調裡的親近感明顯不如之前,張錦嵐心中既恐懼又怨念。
她好不容易因爲崇明鳥而讓天英帝接受她,可蕭瑟瑟卻搶了她的光,讓她出醜。
爲什麼瑾王受盛寵,瑾王妃也被天英帝所喜愛?
蕭瑟瑟忽然問道:“陛下,您之前答應我的話,還作不作數?”
玉傾揚和張錦嵐停下腳步,回頭望着兩人。
天英帝輕笑道:“君無戲言,你贏得當之無愧,朕當然要答應你一個請求。”
“那好。”
蕭瑟瑟猛然跪在了地上,驚得衆人紛紛愕然。
“陛下,請您赦免臣妾欺君之罪!”
天英帝怔愕,只覺得蕭瑟瑟的這句話口氣變了,不再是之前那些傻兮兮的,而是剛柔並濟、綿裡藏針。
心中的懷疑漸漸涌上來,天英帝皺眉說道:“難道你……”
“是。”蕭瑟瑟望着華美的地板,一字字說道:“臣妾是裝傻的,其實臣妾已經不傻了。”
譁然聲連連響起。
儘管衆人已經有了這樣的猜疑,可此刻聽見蕭瑟瑟自己坦誠,還是忍不住發出驚訝的聲音。
天英帝的臉色瞬間黑沉,怒火猛烈的燒上來,這片刻他真有將蕭瑟瑟斬了的衝動。
大堯的九五之尊,什麼時候被一個女眷當傻子般戲耍?她還給他下套,讓他答應赦免她的罪行,如此行徑真是豈有此理!
“你……”
“父皇。”玉傾揚趁機要反咬蕭瑟瑟,“瑾王妃這是犯了欺君大罪,理應株連九族!”
蕭恪額角已有冷汗,他忙跑出來,跪在蕭瑟瑟身後道:“皇上明鑑!蕭瑟瑟從幼兒起就已經癡傻,老臣和蕭家人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變聰明的!”
蕭瑟瑟無聲輕笑。蕭恪啊蕭恪,除了他自己怕是誰也信不過吧,這會兒想着的不是爲她申辯,反而是給自己開脫。
玉傾揚呼道:“父皇!是可忍孰不可忍,瑾王妃這麼不將您放在眼裡,難道不該被株連九族嗎?”
此話不說也罷,一說就讓天英帝徹底暴躁了。
他吼道:“混賬東西!朕都答應了瑾王妃,君無戲言,你現在是要朕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父皇,兒臣是爲您鳴不平!”
“閉嘴,你這混賬!瑾王妃被株連九族,朕跟你母后也得跟着死!”
玉傾揚大愣,這才反應過來,蕭瑟瑟是玉忘言的妃子,她的九族裡別說有晉王一家,就連自己也是被算在內的。
“行了,你送錦嵐下去吧。”天英帝失望的低吼。
玉傾揚還想說什麼,皇后趕緊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帶着張錦嵐,怏怏而去。兩個人的情緒跌落谷底,今日這一切真是倒大黴了!
天英帝喜怒無常,蕭家黨和趙家黨都不敢吱聲。晉王正盯着蕭瑟瑟,眼底富有深意,煞是難測。蕭瑟瑟仍跪着,心口撲撲跳着,右手漸漸團起,等待天英帝的決定。
她明白,此刻不同於剛纔,此刻自己面對的,是真的賭注。籌碼是生死,然她非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