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外, 那條黑影迅速的在楓樹林中穿梭,帶起一陣涼風,拂動它遮面的黑布。
夜晚的楓林有着陣陣蟲鳴聲, 它踏着樹梢, 飛速遠離。
按照晉王殿下的指令, 它必須殺死蕭瑟瑟。它不忍心, 糾結了許久, 終於還是決定遵照晉王殿下的命令,對蕭瑟瑟動手了。
可是,瑾王殿下修爲高深, 它這樣無聲無息的髮針都能被他擋下來。這一次不成功,之後瑾王殿下一定會加強戒備, 再想得手就更困難了。
晉王殿下就一定要殺了瑾王妃嗎?
要是這條指令還能夠寰轉, 那便好了。
忽然間, 夜色下好像出現了銀白色的東西,就在黑衣人的前面。
而當它看清楚的時候, 才發現那竟是七八條密密麻麻的細線,擋住了它的路。
“大晚上不睡覺,你是夜貓子嗎?”潯陽王妃尖細的聲音響起。
她十指間夾着銀線,站在一棵樹上,一襲白色的柔絹曳地長裙白如曇花。一輪霜白的月, 就浮在她的身後, 月光從樹頂傾斜着射落, 爲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軟的白紗。
那些細線在空中運行着, 從她的指間滑入袖子, 又沿着手腕滑出。她居高臨下望着黑衣人,冷聲笑道:“杏花無影針?會玩了不起啊!大半夜的跑到別人家行刺, 還是用這種沒水準的手段,丟人到家!”
黑衣人詫異,盯着潯陽王妃不語。
“真想把你腦袋割下來當球踢,不過……你跟我也沒關係!”潯陽王妃霍然十指一動,銀亮的細線變換運行,服服帖帖的滑入她的袖子中。
“今天就放你一馬,有多遠滾多遠!最後給我記着,別在我七花谷的人面前撒野,就你們那點修爲,看着都寒磣!”
黑衣人沒出一聲,盯着潯陽王妃看了片刻,便匆匆離去,翻過牆頭消失了。
幾乎它剛隱去沒多久,山宗就來到了這片楓林。他顯然是察覺到這邊有人,仰頭,視線與潯陽王妃的視線交錯,星眸底處掠過一抹犀利的光,猶如夜梟一般。
“潯陽王妃這是在做什麼呢?”山宗拱手問候。
潯陽王妃指了指不遠處的牆頭,“大哥,你可得謝謝我!剛纔有個用杏花無影針的傢伙想行刺蕭瑟瑟,不過沒成功。我又把它嚇唬了一番,它跑走了。”
“哦?那在下謝過潯陽王妃了。”山宗笑着,心裡卻細細的想着,趙家那個殺手有些奇怪,在湖陽的時候不見他出手,怎麼總挑在奇怪的時刻跑來行刺?
“山宗!”
楓林深處,傳來玉忘言的喚聲。
玉忘言早已沒了睡意,蕭瑟瑟也是一樣的。又聽見楓林裡的說話聲,兩人索性披上衣服,出來看看。
片片楓葉被風吹出輕響,有幾片落下,劃過蕭瑟瑟的肩膀。
她看着樹下的山宗,再看向樹上的潯陽王妃,心裡疑竇重重。
山宗給兩人施禮,接着把發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同時也警惕着潯陽王妃。
“蕭瑟瑟。”潯陽王妃從樹上跳下來,“跟我去個好玩的地方,去不去?”
玉忘言眼神一沉,冷道:“瑟瑟不去。”
“我問的是你老婆,又沒問你!”
“本王不會讓瑟瑟跟你出去。”
“我又不是男的還會把她拐跑嗎?”潯陽王妃道:“蕭瑟瑟,你到我這兒來,我給你看個東西!”
玉忘言抓緊了蕭瑟瑟的手。
山宗也握住劍柄。
蕭瑟瑟看向潯陽王妃,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正經而坦誠。
她想了想,道:“忘言,這裡是瑾王府,你和山宗也都站在這裡,許姐姐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廢話,我本來就不會對你怎麼樣!”潯陽王妃頤指氣使,“磨蹭什麼,還不快過來!”
“瑟瑟。”玉忘言不肯鬆手。
山宗的劍已經緩緩出鞘。
蕭瑟瑟淺淺笑了出來:“沒事的,忘言……”她用柔美的目光凝視玉忘言,然後抽出手,走向潯陽王妃。
玉忘言跟了幾步,始終保持着七尺的距離。而蕭瑟瑟停在了潯陽王妃的面前,被潯陽王妃握住了手腕。
“瑟瑟!”玉忘言的心又一緊,隨時準備出手。
潯陽王妃沒理他,而是左手握着蕭瑟瑟的手腕,右手在她的手心寫了幾個字。
蕭瑟瑟大吃一驚,“許姐姐,你!”
“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去?”潯陽王妃放開了蕭瑟瑟的手,十指間再度出現了銀亮的細線。她雙手靈巧的像是能開出花來,繞了幾下,就自己和自己玩起了翻繩。
“瑟瑟?”玉忘言連忙過來拉住了蕭瑟瑟,依舊沉着目光,滿含戒備。
她看向玉忘言,眸光閃動,喃喃道:“忘言,我想和許姐姐出去一趟。”
“我不放心。”玉忘言道。
“沒事的,忘言,我真的很想去……我知道你不放心,所以,我會帶上何歡何懼。”她說着,對潯陽王妃道:“我娘留給我的兩個死士,專門保護我的安全,我要帶他們一起過去。”
“好啊好啊,人多熱鬧!還有誰想來的就都加入吧!”潯陽王妃拍手,無害的讓人無語。
在何歡何懼的陪同下,蕭瑟瑟隨着潯陽王妃離開了瑾王府。
玉忘言萬般不情願,可這既然是蕭瑟瑟的選擇,他只能尊重她,並囑咐何歡何懼一定要保護好蕭瑟瑟,不能讓她有一丁點的閃失。
因何歡何懼的輕功都很好,所以蕭瑟瑟這一路都是被他們帶着飛越的,沒費一點力氣。
望着前面帶路的潯陽王妃,蕭瑟瑟心裡的疑惑更加的濃。
方纔潯陽王妃在她手心裡,寫了四個字——祭祀真相。
這個謎題的答案,蕭瑟瑟不能不介懷。
潯陽王妃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還要帶她去個地方,那是哪裡,會有真相?
耳畔,何懼低聲道:“我與阿歡保護你的安全,一旦發現不對,我們給你搶時間,你吹奏蟲笛,她也不能貿然行事。”
潯陽王妃聽見了,回頭罵道:“別搞笑了!我要想殺人直接就殺,最煩拐彎抹角的兜圈子!”
何懼滿面陰沉,不語。
何歡也跟着保持沉默。
令蕭瑟瑟沒想到的是,潯陽王妃竟然將他們帶進了帝宮。
幾人都是高手,要翻越宮牆並不是難事。落地後,他們穿過一樹樹灌木,最後竟然是到了靈宮的附近。
按照大堯國的祭祀禮節,白天死去的祭司們,都是有大功的英烈,得以享受隆重的葬禮,屍身也要先在靈宮停屍七天。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那些祭司的棺材都擺在靈宮裡的。蕭瑟瑟看向潯陽王妃,越發的疑惑,她爲什麼把她帶到這裡來。
“沒什麼好怕的,死人而已,反正誰最後都會死的。”潯陽王妃喃喃,率先推開門,走了進去。
何歡何懼保護着蕭瑟瑟,也進了靈宮,何懼轉身把門關好。
“大哥,這裡……”何歡訝異的看着滿殿的棺材。
“噓。”何懼做了個手勢,低聲說:“我們偷偷進來,不能被人發現。”
“被發現了就跑啊,怕什麼。”潯陽王妃蹦蹦跳跳的,來到一口棺材面前,看了看,笑道:“這口棺材的花紋挺好看,就它了!喂,那邊兩個大哥,過來把棺材蓋子打開!”
何歡老實,被潯陽王妃一喊,就過去幹活了。何懼也只好跟着過去,看了蕭瑟瑟一眼,與何歡一同,推開了棺材蓋。
蓋子裡躺着的正是主祭,屍體泛着冰冷的氣息。
何懼伸手攔住了靠近的蕭瑟瑟,不想讓她看死人。
蕭瑟瑟卻笑了笑,貼近了棺材,靜靜的望着主祭的屍體,半晌,低低問道:“潯陽王妃,你想讓我看的,莫非就是屍體?”
“當然了,活人喜歡說謊,死人卻說得都是真話!”
潯陽王妃狠狠一笑,語氣難得正經起來。
“白天祭祀的時候出現的害人閃電,不過是障眼法。”
“障眼法?”
“就是障眼法!”潯陽王妃道:“不知道是哪個敗類想得損招,以爲弄出來些像是閃電的光,就能騙得了我了?真想得美!”
蕭瑟瑟心中一震,“那……真相是什麼?”
潯陽王妃道:“那些閃電只是能把祭司們的衣服燒一點,真正要他們命的,是針。”
“針?”蕭瑟瑟不禁想到,就在不久前,那個使用杏花無影針的人還對她發射毒針了。
“就是針啦,我看見了!”潯陽王妃拍着胸口說:“雖然那些光很影響視線,但別忘了我修習的武功是線,經年累月下來,眼睛對這種細細的東西很敏銳,絕對不會看錯!”
蕭瑟瑟不能置信的喃喃:“也就是說……所謂的閃電劈死人,只是表面所看到的假象。其實,是有人在閃電光芒的掩護下,發射毒針射死了祭司們?”
“說對了一半!”潯陽王妃伸手,翻看了主祭的眼皮和舌頭,道:“那敗類用的針沒有毒,是直接對着要命的穴位髮針的。針射進身體裡,就那麼小小的一根,憑衙門的那幫仵作能驗出來纔怪!”
原來是這樣啊。蕭瑟瑟像是被人拋進了冰窟一樣,只覺得冷。
是什麼人手段如此歹毒?比之玉傾玄的狠,這人似乎還要可怕,連這樣的計策都能想出。
定了定神,蕭瑟瑟露出歉意的笑。她誤會潯陽王妃了,想來,潯陽王妃在祭祀途中之所以發出冷笑,是因爲看出了祭司們的死因啊。
“許姐姐。”蕭瑟瑟問道:“既然閃電都是障眼法,那又是如何做到的?”
問罷,卻見潯陽王妃沒有作答,而是忽然轉身,看向靈宮大門的方向,催道:“有人來了,還不趕緊的先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