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學文出去不長時間,帶進兩個人來。
永樑一看,這兩人都是五十五六歲年紀,前面這位精神矍鑠,灰白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一臉的凜然之氣,後面那位則邋遢一些,臉上帶着憤怒的表情。
當先這位老者進了會議室,對坐在正位的張文燕說道:“你就是張市長吧?”
“對,我是。請坐。”
“張市長,我叫白木河,是這個廠的原廠長,這位叫羅錦文,是這個廠的原總經濟師。”
“白廠長,你好,羅總,你好。兩位請坐。”張文燕站起來跟兩人打了一聲招呼,讓他們就坐。
“白廠長,羅總,你們有什麼事嗎?”張文燕問道。
“張市長,我們來是反映問題的,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聽?”白木河問道。
“白木河!市長在百忙之中來咱們廠調研,時間很寶貴,哪有時間聽你胡咧咧?”申學文大聲喝斥白木河。
“申廠長,少安毋躁。你要不願聽,可以出去等候。”張文燕對申學文說了一句,然後看向白木河,說道:“白廠長,我來調研,當然想全面瞭解情況,正面的,反面的都要聽。你是老廠長,對這個廠子的情況應該很熟悉,當然有發言權。不過,我希望聽真話。”
“張市長,謝謝你能聽我們說話。您放心,我說的話如果不實,您可以給我組織處分,雖然我不是廠長了,但我還是一名黨員。”白木河說道。
“好。請你先說。”張文燕說道。
“張市長,各位領導,我和羅總是解放後第一批進廠的工人,參與了這個廠的所有建設,可以說,這個廠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我們都非常熟悉,對這個廠的感情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
“可是,廠子的現狀我們老工人都看着心痛啊!申學文當廠長以來,把廠子掏成了大窟窿,看似龐然大物,其實不堪一擊了!”
白木河一開口矛頭就對準了申學文。
“白木河!你不要危言聳聽,血口噴人!”申學文臉漲得通紅,怒視着白木河。
“申廠長,別人講話時隨便打斷是不禮貌的。我們共產黨人要聽得進不同意見,批評和自我批評是我黨的優良傳統,你作爲一名老黨員不會不知道吧?這樣吧,爲了避免你們領導班子聽了不同意見面上不好看,就先請你們到外面等候。”張文燕說道。
申學文還想再辯白,劉金平一拍桌子,說道:“市長的話沒聽到嗎?”
申學文這才無奈地帶着班子成員出了會議室。
“謝謝市長。三廠現在的情況是明虧暗更虧,之所以造成這種狀況,不可否認,跟市場不景氣有關,但作爲廠長的申學文利用職權盜取公共財物,使廠子病上加病,已經積重難返了。我只反映一個情況,申學文的兒子申小軍在郊區開了一個織布廠,用的全是三廠的棉紗。他的廠子開業以來,申學文夥同遲光西用假出庫單,盜取廠子的棉紗給自己的兒子廠子,這事有管庫的工人可以做證。”
啊?申小軍是申學文的兒子?王永樑心想,有那樣的兒子,估計老子真乾淨不了。
“張市長,您別光聽申學文瞎胡咧咧。別的我不說,就說幾個數字吧,三廠的銷售收入一年二千多萬,按國家規定,業務招待費不超過0.5%,也就是不超過10萬,可他一年花多少?花了410多萬,平均一天就一萬多!還有,每年廠裡的銀行貸款增加額是600多萬,而工資總額也正好是600萬,這說明廠子就是在靠貸款給工人發工資。還有,申小偉的織布廠所有棉紗,都在賬上掛着。應收款1500多萬,而申小偉自己就佔了1000多萬。市長,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羅錦文說道。
他是經濟師出身,更善於用數字分析問題,用數字說明問題。其實這樣更具有說服力。王永樑本身就懂財務,羅錦文這幾個數字一說出來,他就斷定白、羅二人所說的事基本屬實了。
怎麼辦?這就考驗張文燕的應變能力了。
張文燕聽完以後,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二位說完了嗎?”
“說完了。”白、羅回答道。
“好,請申廠長他們進來。”張文燕說道。
申學文、遲光西、曲愛民他們一直在會議室外頭等着,聽市長讓他們進去,連忙魚貫而入。
等他們坐好,張文燕說道:“白廠長,羅總,剛纔你們反映的問題我已經記下來了。有幾個問題我想問一下二位。”
“第一,三廠的問題應該是積重難返,難道你二位在位時就沒有責任嗎?怎麼一股腦地都推到現在的班子頭上?這不公平吧?”
她這話一說出口,與會衆人都愣了,怎麼回事?張文燕這是要打白木河與羅錦文的板子?王永樑疑惑地看向張文燕,心說,不對呀,這個事不能這麼處理啊?莫非她憋了什麼壞主意?
“第二,你們剛纔也說了,現在棉紗市場前景不好,誰也不是神仙,能在這種大趨勢下把企業搞好。所以,企業有盈有虧這很正常。”
“第三,你們作爲老黨員,老職工,應該把這個問題逐層反映,擅自衝擊調研會,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好了,請你們回去吧,你們說的問題我已經知道了。”
說道這裡,她眼睛看了一下永樑,永樑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心說,這女人真是聰明,反應夠快。
“市長,您不能這樣啊?我們可都說的是實話啊?”白木河比較精明,他似乎聽出了張文燕的暗示,但羅錦文比較憨實,聽完張文燕的話,立即炸了。
王永樑再不猶豫,立即走過去,抓住羅錦文的手,說道:“羅總,請你出去,不要打擾市長開會。”
羅錦文一怔,他明顯地感覺到永樑手上用力是有節奏的,似乎在暗示什麼。
王永樑又握住白木河的手,如法炮製,說道:“白廠長,你要相信市長會好好處理的,不要打擾市長調研了,好不好?”
白木河人老成精,已經想明白了,他邊假作掙扎,邊配合着張文燕表演:“市長,你是不是吃了申學文的好處?爲什麼官官相護?”
說完這幾句,他就在永樑和其他工作人員的拖拽下,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