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航狂躁地嘶吼着，不服宣判，被法警拽了出去。
秦舒雅鬆了一口氣，扶住神色傷感，抹着眼淚的陳老太走到媒體區接受採訪。
所有的人都在動，四周到處都很喧鬧，可忽然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眼前有些恍惚，他好像暫時失去了聽覺，只看到人們的嘴巴開開合合，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顧正祁勉力靠着牆，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那股躁動。
聖瑪麗醫院的那次手術之後，大老闆在他體內多加了一塊控制大腦的芯片，他刻意停止服藥這件事，很顯然，激怒了一向不喜歡下屬反抗的大老闆，最近身體的失常已經給他提出警告，他需要休息和住院治療了。
可他還有一些沒有完成的事情，需要一一去解決。
他垂下眸子，用力握住打火機，慢慢走出去。
走下階梯，他就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個女人。
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穿着一件千鳥格束腰大衣，戴着黑色皮手套，踩着高跟鞋，娉婷地站在寒風中等待。
她的小臉被凍得通紅，烏黑的長髮四處飛舞，幾縷不聽話的髮絲纏繞在她的脣角。
顧正祁慢慢走到她身邊，擡手撫掉她嘴角的髮絲，指腹輕輕從她的櫻脣上撫摸而過，半晌，神色溫柔地說道：“事情了了。今晚，我們可以幹那件很久沒幹的事了。”
唐語欣臉色一紅，忍不住彎脣，默默地撲進了他的懷裡。
他的心臟跳動得有些急促，聽上去很不正常。
“你是不是病了？”她有些好奇地擡起頭看着他的臉色。
他搖搖頭，忽然瞥見不遠處走來的一羣人，正是上次他從檢察署逃跑時，揍了一頓的那幾名檢察官。
“顧先生，我們等你很久了，請跟我們走一趟。”爲首穿着黑色皮衣的老大亮出證件，臉色嚴肅。
唐語欣愣住了，“事情已經真相大白，你們這是幹什麼？”
“抱歉，唐小姐，你可能不知道，顧先生曾經從關押森嚴的檢察署逃跑過，我們需要帶他回去接受審訊。”
“怎麼可能？你們不許欺人太甚！“唐語欣有些動怒，這麼荒謬的事情他們也能捏造出來？顧正祁怎麼可能從檢察署逃跑？
“欣欣，你在這裡等等我，我跟他們聊幾句，馬上就過來。”顧正祁安撫了她幾句，緩緩走到一旁，目光睥睨地打量了他們幾眼，“怎麼，上次捱揍捱得還不夠？”
想起他出手的快狠準，衆人心有餘悸地後退了幾步。
顧正祁笑了，“別擔心，我妻子在這裡，我不想嚇着她。我累了，需要回家休息。三天之後，我會主動來檢察署投案。”
“你說的是真的？”衆人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他目光沉沉。
有了他的承諾，檢察署的人員雖然心有不甘，可又無可奈何，只能就這樣離開。
舔了舔喉間的血腥氣息，顧正祁臉色蒼白地擡起頭，看向滿臉擔憂的妻子，心中一暖。
他走過去，撫摸着她的長髮，低聲道：“老婆，我們回家。”
唐語欣點了點頭，剛打開車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重響，她呆呆地回過頭，看着頹然倒地的顧正祁，心中那根繃得緊緊的弦，終於斷了。
“韓瑾，你看了半天，你倒是說話呀，他究竟怎麼樣了？”唐語欣滿臉焦急地追問。
顧正祁的身體是一顆定時，她一直擔心他會復發，提心吊膽地過了這麼久，沒想到後遺症終於還是發作了。
一直擔心的事情突然成爲了現實，她心裡有些不安，經歷過生死之後，每一次的風聲鶴唳都能令她恐懼到失去理智。
韓瑾神色輕鬆地收起聽診器，替顧正祁蓋上被子，“放心吧，他只是最近有些累了，讓他安靜的休息一會兒就行。”
“你真的沒有騙我？”她半信半疑地盯着韓瑾，總覺得他這副輕鬆的面容下隱藏着什麼。
韓瑾嗤笑一聲，擡起眸子翻了個白眼，“拜託，阿正也是我的兄弟，難道只有你擔心他？放心吧，這裡有我，他死不了。”
他強行把唐語欣推出房間，用力關上了門，剛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小機靈鬼冒了出來，也不知道他是從窗戶還是早就蹲在這房間裡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極了唐語欣，直勾勾盯着他。
他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走過去，把小傢伙拎了起來。
“你，給我出去。”
“我纔不要！我要跟爸爸在一起！”他掙扎着抱住**柱，小短腿緊緊纏在上面，死也不肯撒手。
“你再這樣，我就只好請你媽咪進來揍你哦。”
“哼，我媽咪是個蠢女人，什麼都相信你。你說吧，爸爸是不是……”說到這裡，他忽然哽咽了一下，稚嫩的臉上帶着幾分傷心，“是不是沒得救了？”
唐天賜一早就躲在屋子裡玩了，傭人們手忙腳亂地把昏迷的顧正祁送進來，誰也沒注意他躲在衣櫃裡開心，大人們神色凝重，他不想讓唐語欣擔心，就想着，等大家都離開了，再出現。
沒想到，背對着唐語欣，韓瑾的表情全都被他看到了。
那絕不是什麼輕鬆愉悅的表情。
“韓叔叔，雖然我不喜歡你，可我還是要求你能治好我爸爸的病。如果爸爸不在了，媽媽會崩潰的。你很喜歡我媽媽，對不對？”五歲的小孩子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撞死天真地說道，每一句話卻都重重地壓在他身上，令他不停苦笑。
這孩子可真是聰明伶俐，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他大力地抓起唐天賜的衣領，把他扔出去，再次關上了門。
門口傳來唐天賜的敲門聲，“韓叔叔，你快開門！讓我進去！”
韓瑾充耳不聞，重新坐回到**前，定定地看着顧正祁。
他倒真是挺羨慕這傢伙的，什麼都有，永遠都被人愛着。
他打開一個密碼箱，取出手術工具，戴上白色口罩，開始給顧正祁動手術。
他體內的芯片植在手臂處，取出來雖然輕而易舉，可是後果卻需要由他來承擔，沒辦法，因爲不想讓唐語欣受傷害，他只能這樣做。
一個小時之後，他給顧正祁包紮完畢，取下口罩，鬆了一口氣。
唐天賜嘟着嘴，仍舊一臉不爽地蹲在門口，見門開了，他立刻跳了起來，“韓叔叔，我爸爸醒來了嗎？”
他瞥了小傢伙一眼，一面摘手套一面沉聲道：“該醒的時候自然會醒，去把你媽媽叫來，我有話跟她說。”
小傢伙答應了一聲，歡天喜地跑到客廳喊來了唐語欣。
她不安地盯着他，瀲灩的眸光盪漾着幾分氤氳。
韓瑾凝視着她，神色鄭重，“我無法跟你解釋這一切，但請你相信我，顧正祁不會死。還有，明天我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他的話太突然，令她有些意外。
“回歐洲。”他嘻嘻一笑，“這裡原本就沒有我的家。”
“哦，那，需要我送你嗎？”
他搖了搖頭，只是認真地看着她，“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韓瑾的話沒有說完，屋內傳來幾聲模糊的咳嗽，她眼睛一亮，立刻撇下他，飛快地奔了進去。
“阿正，你醒了？”她嗚咽一聲，“我還以爲你又……”
“傻瓜，我說過我沒事的……”
屋內傳來的喁喁細語令韓瑾意識到，他是個多餘的人。
他壓下想要一個擁抱的願望，神情落寞地走了出去。
顧正祁微微擡起手臂，想要擁抱她，忽然發現有些刺骨的疼痛。
他下意識地按了一下傷口，立即察覺到了異常。
手臂處的芯片被拿走了。
他垂下眸子，抱着唐語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
這座城市最高的摩天大廈上，坐着兩個身穿風衣的男人，一個冷峻，一個溫雅，兩人一站一坐，各自背對，臉上卻同時帶着幾分迷惘。
“你確定要回去接受他的審判？”顧正祁淡淡追問。
“不然呢，”韓瑾嗤笑一聲，“我擅自幫你取下芯片，原本就是背叛他的舉動。”
“要我怎麼報答你？”
韓瑾側過頭，脣角微微上翹，“我要什麼都可以嗎？”
他的指向性如此明顯，顧正祁怎能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他言簡意賅地回答，“除了她。”
不出所料，他自嘲地一笑，“看來我們是沒法繼續做朋友了。”
顧正祁眉眼間帶着淡淡的笑意，“不管是與不是，你始終都在我心裡有地位。”
兩個男人彼此相視一笑，紛紛轉過頭陷入沉默。
誰都知道，這一別，也許再難相見。
不知道命運的輪盤會把他們推向何方。
顧正祁與檢察署約好的三天期限到了，唐語欣憂心忡忡地站在玄關處，看着他穿上大衣，戴上圍巾，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也許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他走過去，習慣性地親了親她的額頭，“別擔心，只是例行調查。公司內部的事早就清楚明白了。”
唐語欣沉默地看着他離開，腦海裡閃過那天檢察官們說的的話，眼看着車子駛出了別墅，她轉身匆匆抓起大衣跟了出去。
檢察署爲了提防他，做好了萬全準備，無處不在的監控攝像頭，以及裡三層外三層的武裝人員，無一不顯示出衆人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