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自己被阿娜妮帶着走出薩利赫的房間後,阿娜妮就忽然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了……然後出現了一堆侍衛,他們追着自己,自己被他們抓住,送入了暗室受刑……
她的手,就是在那時候廢掉的……
“這一次在綵船中,你竟然真的以爲是我想要救你?”阿娜妮嗤笑一聲,“你這個蠢女人,不過是阿爾卡米大人和某個想要殺你的人合作,我知道了消息,然後來船上看着你。因爲我不放心,因爲我知道你這個女人,是沒有這麼容易死的!”
“果然,那個房間的鎖竟然爛了掉了,而你竟然好運到跑出了那個房間!我就是故意帶着你在這船艙裡兜圈子,我有多享受看着你累的氣喘吁吁的樣子你知道嗎?”
阿娜妮的聲音中充滿興奮的情緒,尖尖的嗓音和笑聲彷彿女巫的詛咒意見尖銳刺骨,讓盛夏感到一陣陣寒意。
原來是這樣嗎?原來竟是這樣嗎?
阿娜妮……你竟是這般恨我……
“我來這裡,就是爲了要親手殺死你啊……”
“你這樣幸運的傢伙,若不是我親眼看到你死去,我怎能安心!”
阿娜妮眼中寒光一閃,緊接着她一腳將地上的鐵球踢出了艙門!
盛夏被鐵球拽着跌落船沿,月光中阿娜妮輕輕蠕動嘴脣,臉上惡毒的笑意扭曲了曾經年輕美麗的面孔。
再見了,盛夏。
阿娜妮看着盛夏沉入水面,轉身隱入了船艙濃重的黑暗。
冰冷的河水自四方灌入身體,嘴裡,眼中,耳內……整個世界都被河水扭曲,灑滿星辰的星空憐憫而沉默地注視着尼羅河水中漸漸下沉的白色身影。
明明只隔着一瞬的距離,河邊的城市是這樣喧譁熱鬧,而這條河卻是這樣的死寂冷清。
脈搏漸漸靜寂下去,流淌其中的生命之源流動地越來越緩慢。
都要結束了啊……
盛夏苦笑着閉上了眼睛,隔絕眼瞳中印出的城市燈火。
都不屬於她了,她再也看不到了。
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這個國度……
那個,男人。
薩利赫的烏黑的眼眸再次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盛夏費力地伸出僵硬的手拽緊脖頸上的紅寶石玫瑰項鍊。
對不起薩利赫,恐怕再也不能實現諾言了……
你費盡心機,騙我入局,然而在你即將得到全盤完勝的時候,竟出現了這樣的發展。
這恐怕是你,是我,都從未料想到的吧。
淚水費力地爬出眼眶卻又很快就消融在尼羅河墨綠色的河水中,河水中的白色身影幽幽沉入水底,再也不見……
坐在王座上蹙眉等待某人出現的薩利赫忽然感覺心頭一跳,緊接着他將頭轉向了西方,望着不遠處波光粼粼的尼羅河,皺起的眉峰不由擰地更緊。
總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麼不祥的事情……
揉了揉額角,薩利赫自嘲一笑,多想了。有艾拜克、拜巴爾和魯肯丁三個將軍在維持秩序,再加上最近已經好好整頓了一番各國派來的間諜,怎麼可能還出什麼事呢?
侍立一旁已久的西里爾看着薩利赫從容而心不在焉的樣子,額上卻已經落下汗水。本來陛下這次落淚夜邀請那個女奴同席已是破了規矩,本來壓下臣子們的不滿和反對已是不易,但這次……
西里爾擡頭看了看天色,又是忍不住嘆息一聲。
那個女奴,平時看起來也很識大體,但這一次她竟然遲到!
這麼重要的祭典,她竟然玩失蹤!
“西里爾。”
男人低沉華麗的嗓音忽然想起,想事情走神的西里爾精神一振,忙調整了臉上的表情有些慌張地掩飾着笑道:“是,是的陛下,有何吩咐?”
薩利赫看着西里爾慌張的樣子不由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怎麼了?你知不知道這已經是你今天第十一次嘆氣了?”
第,第十一次?自己怎麼嘆出聲了?陛下今天怎麼這麼關心自己?
西里爾下意識地捂了一下嘴巴,然後又猛地回過神,不對不對,那都不是重點!陛下已經看出自己有心事了,想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麼搪塞過去,纔是當下最要緊的事情吧!
果然薩利赫已經傾身過來,狹長的黑色眼眸望着西里爾,“怎麼,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西里爾愣了一下,僵着脖子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怎麼辦呢?要如實告訴陛下嗎?恐怕告訴他那個女奴不見了的話後果會很嚴重……甚至可能會讓整個落淚夜都無法正常舉行吧!
見西里爾不答話,薩利赫因爲心情好也並沒有多加追問原因,而是類似自言自語地說了句:“盛夏怎麼還沒來?”
這句話自然令本就很忌諱提起盛夏的西里爾全身僵硬了。
見到西里爾的反應,薩利赫心中突地一跳,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僵滯,“怎麼,難道她睡過頭遲到了嗎?”
然後又自言自語道:“也許是這樣吧,那傢伙最近迷上了那些羅馬帝國傳來的占星書,哈麗麥常說她熬夜看星辰……昨晚肯定又是看了一宿沒睡。這傢伙真是的,明明知道今天是這麼重要的日子,昨晚也不知道早些休息。”
看着喋喋不休的薩利赫,西里爾有一瞬間的愕然。陛下向來不是如此多話的人,他怎麼會突然說這些話?看着似乎是……在推斷那個女奴遲到的原因?
不,更像是因爲那個女奴不能及時出現,而找藉口說服自己!
陛下似乎……很不安?
西里爾忍不住上前想要觸碰薩利赫的手,讓他不要過於擔心,然而薩利赫一被他碰到就好像是被火燙到一般收回了手,對西里爾一笑,“怎麼了?反正祭典還有一會兒才舉行,西里爾你怎麼還不快點去準備其他的事情?難道祭典上能讓你忙的事情就這麼少?”
“陛下……”看着帝王有些蒼白的連,西里爾忍不住跟着緊張起來,但還是決定將事實告訴他,“陛下,陛下盛夏她……”
薩利赫微笑着看着他,似乎是在耐心地等待西里爾的回答,然而熟悉他的西里爾又怎會看不出他只是在故作從容呢?
他握着酒杯的手……在顫抖呀!
陛下上一次這樣失態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呢?許久,真的是許久未看見陛下這般緊張了。
西里爾深吸一口氣,正要安慰這位慌張的帝王,說不過暫時尋不到那個女奴,遠遠地卻傳來了一聲高唱:
“皇后陛下駕到!”
薩利赫握着酒杯的手忽然止住了顫抖。他穩穩地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小口杯中的棗醴,揮手遣退了西里爾,“你先下去吧。”
面對薩利赫的變化,西里爾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薩利赫轉頭瞥了他一眼,西里爾反應過來,忙滿頭是汗地退了下去。
陛下的眼神……陛下的眼神……
太可怕了……
一片空洞,空洞到乾涸。
不同往日那般看一眼便會被吸走靈魂,今日,那雙黑瞳好像是連原有的靈魂都不曾存在了。
薩利赫的靈魂。
妮蒂亞一身女神伊西斯的裝扮,踏着妖嬈的步伐款款而來。但哪怕她的步伐再嫵媚,也融不進薩利赫的眼中。
或者說,沒有什麼再能融入他的眼中。
看着薩利赫一臉平靜,妮蒂亞不由疑惑地皺了皺眉,但只是一瞬她便再次展開笑顏,“讓陛下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嗯。”薩利赫頷首應了一聲,然後低聲吩咐,“傳下去,落淚夜開始。”
這算什麼,就這般淡定地應了一聲?別的什麼表示都沒有?
氣急敗壞的質問呢?暴跳如雷的怒吼呢?
薩利赫只是那樣安安靜靜地靜坐着,彷彿入定的僧佛,這世上就沒有什麼能夠驚擾到他一般。
妮蒂亞眼中掠過一絲不甘,以薩利赫的能力怎麼會還不知道盛夏的情況?
是不在意還是……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忽然面色蒼白地跑了過來,俯首在薩利赫耳邊說了幾句話。隱隱約約聽到幾個“死”“溺水”之類的詞,妮蒂亞心中狂喜不已,凝神注意着薩利赫的表情。然而薩利赫卻只是輕輕點頭,遣他離開,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恰到好處。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反應?
妮蒂亞正驚疑不定,扭過頭看向那個侍衛,卻見侍衛臉上同樣是那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怎麼,皇后今天似乎對本王特別感興趣?”薩利赫笑眯眯地轉過臉,眼中森冷的光芒讓妮蒂亞忍不住顫抖一下,她不由得低下了頭,“不,沒有……”
落淚夜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妮蒂亞跟着薩利赫回去的時候都有些恍惚。自己想要看到的,到最後就是……什麼都沒有?
薩利赫忽然停下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妮蒂亞險些撞上他,好不容易纔穩住了身子,頓時有些惱了,“你做什……”
冰冷的手忽然鉗上脖頸,妮蒂亞未出口的話全被鎖進喉中,背後狠狠撞在大理石柱上,妮蒂亞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薩利赫。
清冷的月華下,黑髮黑眸的男人的面孔在陰影中晦暗不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妮蒂亞,你得慶幸自己是阿拔斯的長公主。”
平淡到不帶感情的話語,明明波瀾不驚,卻讓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第一次這樣近距離與薩利赫接觸,妮蒂亞被他鉗制住,只能無措地瞪着眼睛。明明薩利赫的鉗制力度並不大,也不足以讓自己不能呼吸不能動,但身體卻好像失去了做出這些動作的能力。
“滾、回、美、索、不、達、米、亞。”
淡淡的尾音消失在空蕩的大廳中。